他那么喜欢让人自爆，也该让他尝尝万剑穿心的痛苦。
    他从未想这样恶毒的去杀一个人。但是幽十三却做到了。
    幽十三在他抬起衣袖的时候，便已然拔出长剑后撤几步，但很快小箭便带着破空之声卷过来，先开始是几只，他尚能应对，随后便是连发的数十支，幽十三的身形如同游蛇一样在原地打转，那些小箭角度刁钻，他避得十分狼狈，在他以为已然躲过的时候，苏隐的身影蓦然在眼前出现，随后便是扑面而来的小箭，卷着疾风扫过来。
    幽十三想躲，却避而不及，一支一支的小箭落在他的身上，先是四肢，再是肩膀，再是腰腹，他疼得连连后退，跪倒在地时已然成了箭娄。
    他艰难的抬头去看苏隐。
    苏隐的衣袖挥下来，最后一支箭也被他催动出来，朝着幽十三的心口扎过去。
    珰的一声，小箭被击中，掉转方向射回来，苏隐连忙飞身避开，等站稳时，幽十三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黑色长袍，满头白发，却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
    “渊濡。”苏隐神情发白的看着面前的人，不是因为这人武功比他高，而是因为他不知体内的蛊毒在何时会被催动。
    “苏见善，我记得我曾经说过，你不能离开云空山。”就算要离开也该是以废人的身份离开。
    “可笑。你们自己灭了我云空山，还问我为什么离开云空山，渊濡，你们暗影做事怎么还会自相矛盾。”
    “云空山不是我灭的。”渊濡摇摇头，回头看着如同刺猬的幽十三道：“不过我也难辞其咎，毕竟是我管教不严。”
    他的目光扫过幽十三，幽十三瞬间僵硬，脸色赫然如同死灰一样。要不是他被钉住，他应该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所以云空山的账还是要算在你身上是吗？”苏隐默然一笑，突然飞身而起，掌风一错便劈下来，渊濡未曾避开顺势抓住他的手卸了力道。他一边抽身后退，一边笑道：“苏隐，你应知你杀不了我，而我想杀你，易如反掌。”
    他愿意这般陪苏隐玩，只是因为他不想那么快便出手而已。
    苏隐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也不敢丝毫马虎，只想在对方催动他体内的蛊时，赶紧杀了对方。
    渊濡察觉他的意图，也没有害怕，而是低低的叹了一声道：“我曾答应过你师父不杀你，我其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你别逼我动手。”
    苏隐面色一愣，心中怒气也升了起来，他一掌劈下来，骂道：“你既与我师父相识，为何还要灭云空山。”
    “那是意外。”渊濡皱皱眉道，但是意外太多了。
    苏隐体内的蛊消失是个意外，苏隐和晏良夕搅在一起是个意外，云空山被灭也是意外。他便是算尽所有，也没有把每一个意外都算进去。
    苏隐闻言更是大怒，一套掌势不停歇的落下来，渊濡避了几次，也隐隐察觉到不妥。他叹了一声道：“苏见善，你若自愿成为废人，我便放你离开如何。你可以和晏朝暮朝朝暮暮都在一起，白首一生。你即便成了废人，但是所学也没有全然忘记，你还可以收徒弟，将云空山传承下来。如何？”
    他每道一个字，苏隐的招式便慢一分，等到一番话全部说完，苏隐已经停在那里。他的头疼得厉害，仿佛有人在他脑海里拉扯一样。他极力想把东西拉回来，但是太疼了，他快要控制不住那种撕扯，而他眼前的人也出现重影。俨然有几个渊濡，他们都说着同一句话。
    “你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若是死了，再也看不到晏朝暮，再也看不到司卿他们成长。晏朝暮可能会成为江湖上人人追杀的大魔头，而司卿他们可能在岁月的蹉跎中慢慢泯然众人。
    晏朝暮也好，云空山也好，他最在意的两样东西都将不复存在。
    可是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他明明习得一身武功，为何杀不了灭了山门的人，他明明能杀天下人，为何换不回自己的一个公道。
    他没有一身罪孽，他亦没有满手血腥，为何就不被容纳下来。为何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废弃一身所学。
    但一想到再也见不到晏朝暮，他却又会想，不过是失去一身武功而已。日后他和晏朝暮隐居三峨里再也不问事，世人又怎知一代天才就此陨落。
    两种思绪都在拉扯，他再也忍不住的惨叫出声。
    渊濡默然看着面前抱着头惨叫的苏隐，面目慢慢冷下来。他怜悯眼前的人，但却不会收手。因为他已经给过机会了，是对方不想要而已。
    “苏见善，我最后问一次，你选什么。”渊濡冷声道，他话音刚落，身后便一阵发寒。他飞快跃开，正好闪过如蛇一般缠绕过来的金蝉丝。
    晏朝暮一击落空，飞快的去往苏隐身边。他刚刚伸手扶住苏隐的肩膀便被苏隐打开了：“别碰我，晏朝暮。”
    苏隐难得清明的神志中知道自己应该离晏朝暮远一点，但是他做不到，那慢慢失去的神志在告诉他，他要杀了眼前的人。
    他猛然一掌落在自己心口，晏朝暮始料未及只能看着苏隐跌倒在地。
    “苏见善。”他想过来，却被苏隐唤住了。
    苏隐满口是血，疼得没办法说话，但他还是咬着牙道：“你别过来，你过来一次，我便拍自己一掌。”他总能在杀了晏朝暮之前杀死自己。
    “苏见善，你明明说自己能控制住的？”晏朝暮愣在原处，双目滴血，苏隐说的话还在耳边，但对方口中流出的鲜血却模糊他的视线。
    你这个骗子，苏见善。
    我不是在努力吗，傻瓜。
    苏隐捂着心口，低声开口，这一次一个声音也出不来。
    “晏朝暮，你来得正好，免得我去找你了。”渊濡对眼前的一幕毫无所觉，只觉得晏朝暮出现，也省得他再去找了。
    “你找我做什么，送死吗？”晏朝暮回头恶狠狠的看着渊濡，手中的金蝉丝也慢慢淬毒，泛出七彩的光。
    “晏朝暮，你的毒对我没有用。你师父白逸的手段与我同宗，你用他的毒术杀不死我。”渊濡道。
    “你果然都认识我们？”直至此刻，晏朝暮才意识到也许暗影是真的冲他和苏隐来的。他即便想避开，也要让对方愿意才行。
    “所以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我也给你一个选择，你和苏隐一起成为废人，然后正好做一对同命鸳鸯。”倒是应了曾经发生的事情。
    “你这人还真是喜欢自说自话。你以为你是谁，你说废了我们便废了我们。”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他从死亡边缘摸索出来的，他凭什么成为废人。他的苏隐明明是天之骄子，又为何要被拉下神坛。所有人都可以不死，偏偏眼前这个人不行。
    “那便可惜了。”渊濡的眼眸一变，衬着那张美艳的脸带出一种霸道的凌冽。他刚刚抬起眼，晏朝暮便已经飞过来，手中的金蝉丝绕的人眼花缭乱。
    渊濡一边应对一边道：“晏朝暮，你所学都是皮毛，看似厉害，其实连门都没有入。不过也难为你了，在没人教导的情况下，还能学到如此地步。”
    “闭嘴。”晏朝暮眼神狠厉，出手毫不留情。
    只是他的攻势凌冽毒辣，渊濡应对得却异常轻松。尤其是晏朝暮引以为傲的毒，在渊濡面前丝毫用都没有。他甚至还能以手甩开金蝉丝。
    越到后来，晏朝暮的神情也变得慌乱一些。不是因为他快撑不住，而是因为他一旦撑不住，死在这里的便是他和苏隐两人。
    他还没有得到对方，怎么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苏见善。
    手中的金蝉丝被渊濡徒手抓住，渊濡甩袖一震，晏朝暮只觉手心一疼，金蝉丝瞬间滑落在地，而他的手心亦全部都是血。
    “晏朝暮，我原想放了你们。但既然你们要临死不悔，那便只能去死了。你放心，你死了，我一定会照顾好苏隐，你便在地狱等个百八十年吧。”
    一生一死，要他们永生永世都不能相见。渊濡想这样多好。他甩开金蝉丝，淬满毒的银丝滑过来，晏朝暮避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银丝绕来。
    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睁开眼睛便看到身前多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雪月色对襟长袍，巍然而立，但是握着长剑的手却在发抖。因为刚才挥开渊濡那一击的时候，他已然用了全力。可见渊濡是存了心想要杀死晏朝暮。
    “原来是你这个牛鼻子老道。”渊濡收回金蝉丝扔在地上，低声叹道。
    “确实有数十年未见，没想到你还活着，山从之。”孟清辉手臂发麻，但还是保持着不败之姿护在晏朝暮身前。他的目光扫过跌倒在地的苏隐时微微吃了一惊。毕竟他也未曾想到苏见善和晏朝暮两人联手都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孟老道，吾名渊濡。”山从之这个名字在宗门被灭的时候，已经不存在了。渊濡低头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也还活着。”

    作者闲话：

    晏朝暮：苏见善，你明明说自己能控制住的。
    苏见善：我也这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