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你不问问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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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迅速起身,小心而恭谨的抖开衣袍慢慢披在晏朝暮身上,随后头也不敢抬的帮他整理衣带。
晏朝暮低头看着垂在面前的头,想这是谁来着。是十三还是十四。算了,都一样,他哪里记得住。等人替他穿好衣衫,他才走回榻上坐了下来。
幽十四立刻跪在他脚边,将查到的事情一一汇报。
三日前江待月携江湖百人闯入三峨里涧骨峡。他们也按照计划,放任那些人进了谷中。只是等那些人出来时,所带之人并非一早安排好的傀儡,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你们也不知那人从何而来。”晏朝暮敲了一下扶手问道。
“阁主恕罪。”幽十四连忙叩头认错:“属下等人委实不知。”
那人为何在谷中出现,为何又被当做了晏良夕,而傀儡又去了何处,他们一概不知。
看着跪在面前战战兢兢的少年,晏朝暮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来。那时年少轻狂,也曾仗剑走江湖。后来怎么了呢。哦,对了,他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却直接闯进华山派要问华山掌门一剑。所有人都觉得荒谬,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生狂妄。
后来那少年竟然赢了。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竟已到了天下第一的境界。
江湖辈有人才出,吾辈更甚。
他不知为何会想起这个人,却已不记得这人的长相了。许是看到这个战战兢兢的孩子了,想起他第一次与人对剑时也曾战战兢兢吧。只是人生有了第一次便有无数次。
他曾躲在白师父后面战战兢兢,他曾面对挚友的死而战战兢兢,他曾在百座坟冢前战战兢兢,他也曾在满手血污洗也洗不掉时战战兢兢。
“下去吧。”晏朝暮挥了挥手,不想再看到这个人了。
“是。”幽十四拜了一次,随后消失不见。
竟然不知道啊!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想说。这阁中还有多少人能够信任呢。
晏朝暮伸手摸着纯白的蜀锦,慢慢笑了出来,笑容越来越甚,隐隐带出一丝疯狂来,随后他抬起手,手中泄下的粉尘隐入地上的毛毯之中,再也看不到。
幽暗的烛火在石壁上摇曳出狰狞的影子,一道黑影掠过墙壁,守在门前的人立刻起身。
“暮先生。”守卫奇怪的看着面前的人,弯腰行礼。
“没事,暮某只是过来看看。”暮云收挥手示意守卫不要在意,随后便漫步踏了进去。
早前的西风门全员被灭,这屋舍楼阁却保留得完好,尤其是这铜壁制造的地牢更是兼具十步一哨,竟比得上戏文里的天牢大狱了。也不知这小门小派有何人要被关在这里。
当真是沽名钓誉。
暮云收不动声色的走进去,走了许久后,终于看到被绑在石牢中间的身影。即便离得远,他也能凭借模糊的影子分辨出是何人。
一片寂静中响起的脚步声并未惊起被困之人。那人被锁链绑了四肢,自琵琶骨穿过的弯钩更是被锁链悬在空中,身子稍微岣嵝一些便会被锁链挟制。若不想经历那蚀骨的疼痛,只能保持一种姿势,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
暮云收走上前来,看着闭眼的人良久都没有说话。他记得这人不常笑,所以外人并不知道他笑起来时眼睛会有光。他记得这人不常说话,所以外人并不知道这人的声音犹如清泉落下,好听得紧。尤其是他开口喊他师兄的时候。
“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怕疼,哪怕是膝盖跌破了皮,也会抱着被子默默的流泪。如今,这蚀骨蚀心之痛,你可还受得住。”暮云收突然笑道。
困在中间的人一声不吭,仿若睡着一般,只是轻轻煽动的眼睑暴露了他此刻并非全无意识。
“外人都道你天赋异禀深不可测,师兄却知道你练成这般境地,只是因为你怕疼而已。”可江湖之人哪有不受伤的,想要没有疼痛,那便只有强,更强,最强,强到天下都可以横着走。但即便是如此苛刻的条件,他却做到了。
“见善,师兄好生羡慕你啊。”暮云收叹了一声,拍了一下手。
这一次假装睡着的人终于睁开眼睛,他淡然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目光清明不带一丝怨毒。
暮云收猛然一愣,心里升起一股怨恨,火起后便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你不恨吗,你凭什么不恨?”他怒声道,上前一步揪住那人的衣襟。他知道那人满脸血污之下是怎样一张清俊容颜,他知道这幅残破的身子里藏着怎样的功力。可那又如何,怕疼的人还不是疼得咬牙,怕脏的人还不是一身污秽。
“我凭什么不恨你。”那人开口了,短短几个字,便让暮云收如遭暴击,突然仰头笑起来。他笑得肆意,笑得一张端正的脸都有一些扭曲了。
“见善啊,师兄也不想这样的,师兄也想和你像小时候一样,可你为什么偏偏不能如师兄所愿,我真恨得不得……”
“师兄,你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你说得不累,我听得都累了,更何况这些话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你我心知肚明,又如何惺惺作态呢。”许是听累了,那人抬起头道,明明说着抱怨的话,但是一双眼眸依旧无欲无求。
“好,好得很啊。”暮云收收敛的笑容,面色一沉带出一些阴鸷来,他放开手里抓的人。因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锁链晃晃悠悠的。他眼睁睁的看着苏见善皱了下眉头似乎不耐疼痛,心中却生不起半丝怜悯。
“见善啊,你我师兄弟二十余年,你不顾念你我的情分,我却寻思着要来送你一程,毕竟明日你就要死了。你可曾见过被剐之人,哦,对了,你没见过。你始终沉迷在你的武学世界里,当真是不懂疾苦。不过无妨,等你被片成血骷髅之后,你大概就会知道师兄我当初对你还是留有情面的。”暮云收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苏见善的神情,只可惜除了一张死鱼脸,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愤怒的收回视线,一甩衣袖离开了。
等到空中终于恢复宁静,被困着的人才终于啧了一声,还够疼的。他小心翼翼的转动着坐姿,试图寻找一个没有那么痛的姿势。只可惜他稍微一动,锁链便开始晃动,反而搅得伤口撕扯般的疼。他不耐的嘀咕了一句,索性就那么坐着,皱眉忍着钻心的疼。
“你看够了没有。”苏见善开口。
石牢中响起极轻的笑声,随后一道白得发光的身影落在大殿之上。
哪怕是武痴苏见善也知道夜行当穿黑色,尤其是这种擅闯地牢的。也不知道是这人有恃无恐,还是极为自负。
“我自认为已经很小心,你是如何察觉的。”晏朝暮眉目含笑的道。他自负轻功绝佳,想那面容端正的正道之人都未察觉,如何会被这穿了琵琶骨被打得半死的人察觉。他想这人一定武功极高,只是那般武艺超群,如何落得这般田地。
“我只是受伤,又不是失聪了。”苏见善不以为意的道。事实是的,他只是被压制内力变成了废人,一没瞎二没聋,那么一大活人在上面喘气,他能够听不见。更何况他在隐秘的空间中待了那么久,早已练出绝佳的听力,稍有动静,他便会察觉。若是以往,他会觉得这是好事,至少还有个活人在面前摆着,可如今他疼得要死,自然也没心情去庆幸欢喜。
尤其是这人,他不认识,谁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
“你不问问我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晏朝暮上前一步问,离得近了才能愈发觉得这人长得极好。
我管你是谁。苏见善在心腹诽,他此生痴迷武学,一无至交二无故友,一遭落难了,连个指望的都没有。当然了,他也未曾奢望,因为他深知他如今的处境有多糟糕,也深知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如今的局势。
见面前的人毫无兴趣,晏朝暮索性问道:“那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苏见善语气渐渐不耐烦了:“你看够了没有,看够了马上滚。”
这个人不认识他。晏朝暮猜不透此人表现出来的到底是真是假,但他知道明日过后,这人就真的顶着魔头晏良夕的名字尸骨无存了。
“我听闻晏魔头嗜杀成性,不仅血洗了中原诸多门派,甚至连老幼妇孺都不放过。犹记得去年,这魔头也不知怎的狂性大发,竟将路过的一个村庄直接灭了,那尸骸破碎不堪,俨然不是人样。江湖传闻晏魔头修炼魔功,已然到了嗜血的程度。不知是也不是?”
苏见善闻言并未回答,只觉得这人实在吵闹,他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却连安静的死都做不到。
晏朝暮没有得到回应,面色也淡了下来。他曾以为这是哪一个曾经的故人,如今看来不是。他不认识对方,对方亦不认识他。而他之所以坐在这里,看来与那个所谓的师兄有关了。只是不知道那人是何门何派,实在面生的紧,想必在江湖中也不显名声。
也罢,此乃他人的权势之争,他也无暇干涉。左右和预期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棋子变了而已。但只要这颗棋子不会影响他的布局,他又何必在意。
一个自寻死路的人而已,只可惜,他是看不到这人血污之下的真实面容了。
作者闲话:
疯批攻VS脾气略差的正道清冷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