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了然蹲着正在认真地检查尸体，并没有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
    于是在他检查完尸体起身，回头，正好对上秦舟的脸。何了然一惊，眉毛明显地挤在一起。
    不是吧，这点胆量当江宁市法医科的科长？秦舟在心中默默地吐槽。
    
    “尸体什么情况？”秦舟想着还是工作要紧，清清嗓子，问。
    ”死者角膜中度浑浊，尸僵发展至下颌关节，死亡时间约3到4小时。”何了然戴上乳胶手套，”左侧颈动脉锐器伤，但出血量与实际创口不符，建议重点排查……”
    ”何法医倒是敬业。”秦舟抱臂打断，”刚从鬼门关回来就出现场？”
    凌厉的目光倏地扫来。
    何了然指尖轻触死者耳后淤青：”比起关心我的心理健康，秦队不如看看这个约束伤——有人在死者濒死时，强行固定过她的头颅。”
    仿佛又看见桥栏边翻飞的风衣下摆，秦舟太阳穴突突直跳。
    手机在此时震动，技术科江晨发来死者账户信息：最后一笔转账来自”T”的匿名账户，金额正好是二十万。
    
    这个数字像根冰锥突然刺进太阳穴，秦舟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四年前那个暴雨夜，侯卫国被劫持的仓库监控里，劫匪写在白板上的赎金数额正在往下淌水，鲜红的”200000”在雨水冲刷里扭曲成血河。
    ”啪！”
    何了然合上物证箱的响动把秦舟拽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把死者手机攥得太紧，钢化膜边沿已经抵进掌心。
    二楼忽然传来重物拖动声，宋遇的脚步声在空旷展厅荡起回音：”通风管道有血迹！”
    “需要塑封袋。”秦舟正准备跑上二楼，何了然的声音从下方飘下来。
    秦舟抬头时正撞见他弯腰采集墙缝里的颜料碎屑，白大褂领口滑出的银链坠着枚柳叶刀形状的饰品，和侯卫国总别在证件上的那枚一模一样。
    秦舟迟疑地扫了一眼，上楼去找宋遇。
    
    通风管道口的螺丝钉闪着新鲜刮痕，秦舟打着手电往里照，锈迹斑斑的**上有道拖拽状血痕。
    他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四年前李二狗劫持人质逃跑时，仓库通风管道里也留着同样的擦蹭血迹。
    何了然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上来，举着紫外线灯的手从秦舟肩侧伸过。
    冷光照亮管道深处几片银色碎屑，是美术馆特供修复剂的荧光反应。
    秦舟摸烟盒的手顿了顿：”这种材料只有修复师能接触？”
    ”还有上周省局送到殡仪馆的无名尸的衣服上。”何了然收回灯光，“别吸烟。”
    秦舟愣了一下，扭过头，面前的身影与四年前侯卫国的身影重叠，手不自觉地将烟盒放回口袋。
    楼下突然传来宋遇的喊声：”接待处电脑有浏览记录！死者昨晚查过美术馆建筑图纸！”
    秦舟扔下何了然，撞开安全通道的门，指节在金属扶手上磕出闷响。接待处的日光灯管滋滋跳动着，他在晃眼的白光里抓住桌沿。
    ”宋遇。”他喉咙里泛着铁锈味，”这里交给你。”
    宋遇的签字笔停在笔录本上，墨水在纸面洇开个黑点。
    他抬头时看见秦舟后颈的冷汗正顺着衣服领子往下滑，像四年前暴雨夜那个靠在验尸房外墙发抖的身影。
    ”去吧。”宋遇把现场对讲机别到自己腰后，”东侧休息室有没开封的矿泉水。”
    秦舟倒退着往后挪了两步，手背蹭过展示架上《星月夜》的仿制画框。
    油画刀留下的凸起纹路让他突然想起何了然颈间晃动的柳叶刀挂饰，胃部猛地抽搐起来。
    旋转门灌进夜风的时候，他摸到裤袋里那个被体温焐软的烟盒。
    侯卫国潦草的笔迹正透过布料烙在腿上——”省着点抽”。
    休息室的门锁咔嗒落下，秦舟背靠着冰凉的防火门缓缓下滑。
    指尖触到裤袋里的烟盒时，鼻腔突然涌进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和四年前在殡仪馆停尸房的气味一模一样。
    窗外响起雷声，雨点砸在玻璃穹顶上。
    秦舟摸出那支皱巴巴的烟咬在齿间，火机蹿起的火苗里，侯卫国把烟盒塞进他口袋的画面清晰得刺眼：”等这次任务结束，我教你用柳叶刀开红酒瓶。。。。。。”
    秦舟只是叼着烟，等它慢慢燃尽，又拿起一瓶矿泉水，猛得灌了一口。
    水流顺着下颌淌进衣领，冰得他喉结一颤。
    正当秦舟试图平稳自己的情绪时，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秦队，是我，何了然。”何了然的声音自头顶上传来，秦舟深吸一口气，起身开门。
    何了然站在门口，隔离衣上沾着几道灰痕，显然是刚从通风管道里爬出来。
    他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几张现场照片。
    ”管道**刮痕呈现双螺纹特征，符合特种液压钳规格。”何了然的声音像在念尸检报告，”这种设备只用于……”
    秦舟的视线粘在对方领口的红色颜料上，那抹暗红突然扭曲成侯卫国警服胸前的弹孔。
    矿泉水瓶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水流漫过指缝，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漩涡。
    ”你在听吗？”何了然的手指突然扣住秦舟手腕，手指的凉意刺进皮肤：”死者后颈有针孔注射痕迹，必须回局里解剖确认。”
    秦舟垂眼看向自己被钳制的手腕，法医的虎口处有长期握解剖刀形成的茧。
    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侯卫国握解剖刀的手同样位置也有类似的硬茧。
    ”知道了。”他甩开手时力道没收住，何了然踉跄撞上门框，“你先去找宋遇。”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散对方身上沾染的颜料气味，露出底下清新的肥皂气息。
    何了然最后瞥了眼秦舟攥紧的拳头。
    秦舟盯着他消失在拐角，忽然摊开掌心，那里留着枚柳叶刀形状的压痕——是刚才挣扎时从何了然项链上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