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主神馗麓喜杀伐，以屠杀汲取怨气来增强自己的力量。后世之人说他的罪行罄竹难书。大快人心的是，青龙苍术携同伴击杀了馗麓。
    此刻，天昏地暗。盛肆望着面前的通天神柱，目瞪口呆。空中，石块石粒漂浮着，只要一张口，它们就会毫不留情地塞进自己嘴里。
    “砰！”一道神力打在这通天神柱上，神柱抖了三抖，只听“咔咔”两声，如此高入云霄的神柱轰然倒塌。
    神柱倒塌掀起的巨大烟尘如汹涌的浪涛，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盛肆害怕地抬起胳膊抵挡，却被这股气浪狠狠掀翻，接连在地上翻滚了数圈才勉强稳住身形，口鼻间满是呛人的尘土气息。
    然而，他惊起后发现这神柱根本没打在他身上！他现在是个魂魄。
    头顶惊雷炸响，他抬头望去，只看见一个男人目光沉着，飘逸卷曲的白发被一根绳子高高绑起。他漫不经心，明明有着鬼斧神工般的面容，上面却爬满了些许疤痕。他手指轻动，天雷围绕在他身侧，远处天际一道神力砸下，对面仅仅抵抗几秒后就瞬间灰飞烟灭。
    摧枯拉朽、势不可挡的力量让盛肆愣在原地。他没看错的话，此人就是说书人口中的“樗”。
    濒死前，那人依旧大言不惭：“颜樗！我以神魂诅咒你！从此囚于这一片天地，永生永世不得外出！”
    “……”颜樗冷笑一声，他根本不在意这区区诅咒，反而好整以暇地朝着盛肆的方向看了过来。
    双目对视，盛肆可以说，这双眼睛将会是他此生见过最绚丽的眼睛，红金异瞳闪烁。他起唇轻启：“你……好像不是这个时空的？”
    一瞬间，盛肆如梦初醒，惊坐而起。
    刚刚那一幕，是樗击杀馗麓的一幕！这还不是最让盛肆震惊的，令他震惊的是，樗为什么能看见自己？！
    他胸膛起伏，手紧紧按住心脏，那么强烈的搏动让盛肆得到了些许安心。
    面前递过来一杯水，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啊？……没事儿，谢谢。”盛肆接过，轻轻喝了一口，就听见他身边另一个人说：“你一介凡人，毫无灵根，居然能在雪妖手下活下来，命还挺大。”
    不知何时，天边已经染上颜色，新的一天开始了。
    盛肆惊魂不定：“我不知道，有人救了我。”
    二人对视一眼，第一个人又问：“你可还记得他的脸？”
    盛肆现在已经清醒不少了，他仔细观察四周，发现这些人正是客栈里的那帮人。他们现在将这个破烂小屋围住，看似警惕外界，实则警惕内部。
    “不记得了。”他低下头，“我只看清一道模糊的身影，然后就晕过去了。”
    闻言，对方不悦地皱起眉头，空气沉寂。盛肆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服，心想：对方不可能杀自己吧？
    半晌，对面才说：“好，谢谢你，快回家去吧——我们走吧。”后面那一句是对他的同伴说的。
    他们走得很利索，不带丝毫犹豫。盛肆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晨曦透过破烂的残枝打在他的脸上，脖颈间落下一块阴影。他的手指轻轻抚摸上自己的额头，好像什么变了，又好像从始至终都没改变。
    
    靖州，依山村。
    盛肆现在浑身狼狈，但他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如此离奇的经历，他想了一路，导致他根本没看路，不小心还摔了一跤。等他回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男子坐在一个木桩上，正昏昏欲睡地等着他。
    赵奇，那是赵氏夫妻的亲儿子。
    盛肆无奈笑笑，这小子又在这里等他。
    赵奇虽然是赵氏夫妻的亲儿子，但并不像他们一样苛待盛肆，反而他对盛肆算得上依赖。
    盛肆刚打算将人抱进去，就看见那人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哥……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他抱臂站在人面前，“你现在不应该在学堂吗？”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好不好，你应该是因看见自己聪明伶俐的弟弟感到高兴，而不是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了，确认了，赵奇又偷偷跑出来了。
    “二位知道吗？”
    “不知道我能大摇大摆在这里等？好了，快进来吧，看你全身都是水。”赵奇不由分说拉着盛肆进去，在行至正房门口时，还能看见赵父愤怒的双眼。
    等盛肆焕然一新，赵奇又缠着他问来问去，无一不是客栈秘闻之类的。盛肆便说：“最近我们村来修士了。”
    “真的？！哪门哪派呀？是逍遥派吗？”
    “不清楚，我不认识。”盛肆如实回答，却听见赵父的嘲讽：“他连仙缘都没有，连学都没上过，你问他有什么用？”
    “爹你别这样。”赵奇最不喜欢听他爹说话了，夹枪带棍的，仿佛面前这个不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哥哥，而是一个仇人。
    “你别在意他的话。”
    赵父也一样，见不得亲儿子对一个外人如此好，他骂道：“你也是个蠢货，今天下午给我滚回学堂！”
    “唉。”盛肆无声叹气，他最怕这种场景了。当初赵奇出生，一见是个儿子，老两口高兴坏了。为了迎接这个儿子，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官府将盛肆的户口从他们家移出去，可惜官府不受理。
    眼前两人还在吵，他拉不了赵父，于是扯了下赵奇，示意他少说点，没必要为了他这个外人坏了父子情谊。
    “哼。”一声很轻的嗤笑飘过盛肆的耳边，他瞬间愣住，这声嗤笑不属于他，也不属于赵家人。
    是谁？他环顾四周并没有见到外人，反而听见赵母的呼唤：“小四。”
    “娘。”他走过去，就听见赵母吩咐：“厨房水没了，柴火也没了。”
    “好，我去弄。”如果说赵父是精神辱骂，那么赵母就是体力惩罚，她总是能在吃饭休息时刻准确提出合理的体力劳动任务。
    “哎，好。”赵母笑着越过盛肆，拉起小儿子的手安慰：“听话啊，别和你爹吵了，他就那样的人……”
    在盛肆拿起砍刀的那一瞬间，他又听见刚刚的那声嗤笑了。温柔的声音里面带着些许调笑轻佻，他也不自觉笑了一下。
    看来这个昨晚救他的就在他身体里面。
    ***
    盛肆将从客栈赚来的钱给了赵奇，亲自看着他进了学堂之后才回去。这些日子，他再也没有听到那人的声音，日子也是一如既往地过着。
    直到……一个午夜。
    几名青崖派修士追着一只狼妖在这树林里左拐右拐。这只狼妖是他们历练时候发现的，双目猩红，它早已经失去理智。为了防止它伤害他人，青崖派派出一小队人去追。
    说是一小队，实际上只有三人，毕竟不是人人都会是修士。
    此三人都是金丹期，独自面对狼妖还是有些吃力，唯一的优势就是人多。
    “师兄！它逃进一个叫依山村的地方了。”
    一只狼妖，三个金丹修士竟然追了半月。无他，这狼妖最会隐藏痕迹，混入人群它能保持人息。
    “麻烦！进村找，不能让它吃人。”妖怪只要食用人息，实力必然大增，到时候就不是他们三个金丹期可以对付的了。
    
    盛肆到现在都没有睡，那么问题来了，这么晚了他还不睡，是有什么心事吗？是的，谁能将床头这个人赶走，盛肆立刻就表演一个一秒入睡。
    “……你一定要站在这里吗？”盛肆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大活鬼站在旁边，什么也不干就盯着你看，这不瘆人吗？而且，更过分的是，他为什么发着光？！
    “对不起。”对方道歉速度太快，导致盛肆那句“把灯关了”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又咽不下去。他说：“我只是想保护你。”
    “……谢谢。”此人看起来走一步咳三下的样子，可他的脸却明确告诉盛肆，信他准没错。
    那鬼魂委屈地蹲坐在地上，卷曲的齐腰白发低垂在地面上，他孤零零地蹲在那里，脸上被不知名东西划出许多疤痕，那双金色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盛肆。
    “你还记得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吗？”盛肆问着，他必须清楚这人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樗”，如果是，不亚于引火烧身。
    他又想起来客栈里听到的那句话：“主神和樗不是道侣吗？”
    盛肆只是一个凡人，他还不想招惹什么神仙。
    颜樗将要说的话在脑子过了一遍，突然发现自己脑海一片空白，于是说：“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保护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主人。”
    “！！！”盛肆一下子躺不住了，他“欻”一下就从床上跳起来了。乖乖，你别乱说，这很可怕的！
    “我，我只是一个凡人……”盛肆指着自己，不可置信，他何德何能与樗牵扯上关系。
    这下轮到颜樗怀疑了：“凡人……为什么不可以当我主人？你难道是个死物？……那也不对啊，死物也可以啊？”
    “……”这不一样！盛肆无言以对，半晌他问：“为什么是我？还有，为什么你能在我身体里待着？”
    颜樗思考一下，认真回答：“选择主人是因为我被主人身上的求死意志打动了，住在主人身体是因为我们的契约。”
    求死意志……
    盛肆脸逐渐黑了下去，颜樗继续着：“本来我一直在空中飘着，但遇见了主人您，面对雪妖虽然勇敢，但找死。我从来没见过主动找死的人，一时好奇就与你签订了契约。”
    “够了。”不要再说了。盛肆打断对方，直截了当地命令：“把契约解了，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空气静默。
    看着对面那张无辜单纯善良的脸，盛肆心蓦然一沉，他问：“有条件？”
    颜樗点点头。
    “什么条件？”
    颜樗沉默思考一瞬，他问：“凡人如何成神？”
    “渡劫期，渡雷劫。”敢情这人忘了什么都没忘记他的神仙身份。
    颜樗说：“你达到渡劫期，契约会自动解除，并且还会为你挡下飞升的雷劫。”
    “……”
    你把我当什么了？天选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