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水墨江南 第25章:书生晓梦迷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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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吃散伙饭了,老奎提前几天买好了海王金樽,希望第二天能舒服一点。同学录也发了,上面都有QQ,以后不敢说的和很想说的话都可以直接向喜欢的美女吐露。
老奎因为英语没过四级,没穿上学士服,心里很不是滋味,咬着牙看小卢在前面四下摆造型和美女小猪拍照,只是说了句龟公。
小丁走到老奎身边,和老奎打赌:“咱俩谁能和小猪照个亲密合影,谁就可以被请喝酒。”
“你先过去!”老奎对小丁说。
小丁跑到小猪身边苦苦说了半天。小猪只是微笑摇头。
看小丁败下阵来,老奎拍了拍小丁的肩膀:“小鬼,不行了吧?该我上场了!”
老奎和小猪只说了一句话。小猪开心的搂住老奎合影。
小丁请老奎喝酒,还是输得不甘心,问老奎是怎么和小猪说的。
“把酒喝了”,老奎指着小丁面前的酒杯说。
“和金喜善合影是我的梦想,而你就是那个可以帮我实现梦想的人”,看着小丁喝完,老奎揭开了谜底。
下午四点,全班老小四十大几口人都来了。小丁问我要不要多带些纸巾。我说悲伤不会逆流成河的。
人菜皆齐后,老奎大吼:“把酒拿来!”
方书记往老奎方向干咳了一声。
老奎说:“有病早治,当心传染!”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让我们为青春举杯!”还是我帮他们解了局。大家都高举酒杯呼应着我。
“让我们为书生和小雅干杯!”老奎站起来,举杯。果然被我料中。可是就在大家都应者云集的时候,却四下了找不到我的人。
小雅似乎有些生气,在一刻钟后,我推门进来的时候,她重重搁下酒杯。
老奎问我去了哪里。
我说:“接了个电话,家乡发大水,把猪圈给冲没了。这才骗过众人。”
要不是这顿散伙饭,我还不知道这些藏在我们身边一直伪装的赫鲁晓夫。
黑妹拎着酒瓶晃到我的身边,一把抱住我:“书生,你知道其实我一直爱……”
“爱孙胖子,这我知道,大嫂。”我赶忙拦住她。最怕有人借喝酒装醉吐真言。
小卢也知道他这个时候该和说点什么,跟着小珺出去了,那晚没有回宿舍。
小雅也向当初我在她面前灌酒一样灌自己。
直到有一大半女生都倒下之后,我大声宣布:“兄弟姐妹们,我们散伙了!”声音好象变得不对劲。没醉还活着的都响应我。
战斗结束,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我把伤员小猪和小雅给背下楼,委托菲菲把她们送回学校。小雅在出租车上还叫喊着:“书生不会说分手!”
老奎这次没有像上次被清清追赶时那样不管小猪,这次他想亲自把小猪交到老达的手里。可惜老达没有给他机会,早就在门外等着。
我、老奎、小丁、一起步行回去,重要是谁都忘记带钱了。四年前是四个。四年后是三个。四年后,小丁回去教书。小卢去上海实现他的小目标了。老奎响应省委号召,回老家做了村主任助理,很开心,可以写诗。只剩下我还在选择和被选择。
四人摇晃在方塔街上,多次被协警盘问。
经过元和小区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楼上扔下的垃圾袋在地面上开了花。一直以城里人为榜样的乡下进城的人,在公交上给人让座被拒绝之后,也就和城里人一样的不文明起来。酒后的老奎也勇敢亮出家伙,对着电线杆撒尿,狠狠地冲刷着“此处不准小便”。小丁在一旁放哨。
马路上到处都是人,也到处都躺着人。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铺张席子在马路边休息。喧闹的夜晚,被一阵拖拉机的“突突”声镇住。老奎说:我看这辆大奔可以开到280马。眼看着在转弯的时候被别克给吻到,老奎说好险,问小丁那拖拉机为什么不打转向灯。小丁说:“妈的,交了几万块钱,忍了四年,老子还是个苏北人,还得回老家。”这句话差点要了我的命。
到了学校门口也没人愿意阻拦,反而报以微笑。经过物管中心的时候,老奎在小丁的怂恿之下,抓起块砖头就往门上拍。里面立刻亮了灯,大家立刻飞跑开。
回到宿舍,小卢不在。我、老奎、小丁死狗一样爬在床上,谁都不愿意起来到楼下阿姨那去要开水。第二天的四点多,我终于醒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便池里面都是胃里面的东西,很是恶心。我嘀咕着:不能喝就不要喝嘛!
“是你吐的!”隔壁的选调生周大个说。
时间还早,沉睡的人们肯定毫无知觉。我看看手机。学弟小吴给我打了二十个电话,发了十条短信。短信问我有没有回来。小吴,这个后来走上“非诚勿扰”舞台的男人,给了我很多启示。
站在小吴的六楼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有种一跃而下地冲动。本以为稳稳地称为南京市公安队伍一员,最后面试没有发挥好,我只好暂时回老家教书,以待天时。黄斐老师激动握住我的手,叫我“杨局”的画面,如在咋,我的内心抽搐了一下。去南京参加公安体能测试,寄住在李庆东的南师大学生宿舍时,我喜欢四处游荡,遍访古刹寺庙,确认命运。那一天,坏消息落地,我去了栖霞寺,看着四大天王,写下了一首诗:
《以目观世音》
于江南草丛
拾得一把宝剑
拿它斩断光阴
写最浪漫的诗
华盖是北方的伞
留心头一方净土
全身世外赖笑容
渴饮最烈的酒
西方有龙珠
不悲不喜世间殊
流寓东关渡
绿杨春处最浓郁
蚕老琵琶黄
转轴拨弦偷闲
以目观世音
最是不凉居士心肠。
李庆东劝我不要沉沦,说自己也复读了四年,才考上南师大。我说:“人年少的时候,千万不要来江南。我怕我戒不掉了!我怕我再也会不来了!也回不到过去了!我想死在江南!”
“别傻了”,李庆东说:“你这个人,到哪里都孤独!”
我给老家在县政府做小干部的四叔打了电话,征询他的意见。四叔,奋斗半辈子,连喷嚏都不敢打,也就在科技局做了个股长。接电话的人是称他为杨科长。四叔坚持要我回去,说铁饭碗,吃不饱,也不会饿得慌。这倒让我想起躺在木床上快断气的姑奶奶。每个家族中,都有这样一位奶奶,似乎能够窥得天道。没读过书,却把四个儿子全部培养成老师,还顺便把自己的丈夫培养成盐场的正式工,从姑奶奶身上,是似乎找到我们这个家族的智慧。我听从了两代人的建议。
无锡的姑姑,和老家姑奶奶,哪哪都像。在帮助我实现财富自由后,姑姑还是劝我求稳,不要有“苏南情结”,说不管在哪里,都是关上门过日子,实在想回来,就让我继续和她一起卖卫生巾。我拒绝了。我不想像姑父那样,把卫生巾垫在内裤里做实验,或者冬天垫在鞋子里取暖。我始终自觉为一个读书人。
本来我是有机会留在无锡的。在姑姑的帮助下,二姐成了无锡的媳妇,此时,我也和老家教育局签了协议。二姐夫的远方亲戚是个文化人,也是当地的领导,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得知我是即将成为老师,让我即兴赋诗一首。无为难之意,有拔擢之心,只因他家有一女,与我年龄相仿,席间已与我痛饮四杯五粮液。其母,略察千金有意倾心,便让局长考察一下我这个“夺命书生”能否“对穿肠”。
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我身上。我只好再斟一杯,一饮而尽。诗云《长安三万里》,以示拒绝:
命如薄纸
萍漂四方游子
蝇营半生
功名机心已死
京城道阻且长
蜀道三难而已
自古读书人
长安三万里
拉磨得二两酒钱
草庐里看天
平生三不斗
足使身瓦全
一生风流无行
偶作小诗怡情
写字拿去换鹅
江东日暮云
局长沉默不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离席。我不想攀龙附凤,做鲁迅笔下的“女婿”。我就是我,那个拥有和托尔斯泰及珂勒惠支一样犀利眼神的我。几年后,局长退休,女婿依旧没有着落。
回到虞城,在大学生涯最后一天的早晨,我看着人去楼空的4—111。地上有老奎的内裤,小丁的袜子,小卢的牛仔裤。老奎的棉胎没有带走,四年来,已经薄如袈裟。四个人,都没有带走的就是散落一地的英语书。我在自己曾经睡过的席子上躺下,想打开电风扇吹吹虞城最后的风,发现已经被断了电。宿舍门卫的高音喇叭,还是那么刺耳,大声吆喝着赶我走。
外面那套俯视高专的公寓八月底到期,还可以小住一阵。虞城本地姑娘黑妹,诚恳邀请我去她老家莘庄去喝酒。我疑心,一个女人如此诚恳地邀请,必须是要断然拒绝的,不能被乘虚而入。检点一下自己的财富,已经升值的老家县城房产一套,账户上六位数存款,距离正式上班还有一个多月,足以过上自由作家想要的生活。我承认这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烟,都是好烟,几条华子;酒是老酒,老家的酒,还有几箱,足够。每天都在宿醉中醒来,我燃起一支烟,用两只枕头支棱起身子。床铺足够大,足以让烟灰缸放在床上。窗帘后是虞城大学正门。黑色的窗帘就像幕布,上面爬满了人。有老奎、小丁、小卢,还有女人们……
好多故事都是在酒后梦中浮现,又在半醉半醒之间,被我搅碎,所以,我已经记不清老奎是否和小猪有过故事,也记不清白白是和清清,还是和我,还是我把她“推给”了清清,还是我爱白白未能表白,在睡梦中又能在一起。我也在清醒的时候,常常愧疚是否错怪了阿清姐,是否幻化了小猪。总之,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希望你们快到我的梦里来。我真得生怕,自己一旦离开虞城,你们就永远找不到我,无法走进我的梦里。我更害怕,随着我的年岁有加,我把白白视为俗物,断了美女念想,没了男人的乐趣。我最害怕,那些花儿,那些笑靥,一个个模糊,一个个重叠,最后变成将来枕边人……
黑妹说我房间内空气浑浊,在我这待一会,头发上都是烟酒味道,威胁我,再这样,就不来“探监”。我说我有没请她来。黑妹说,难道你不知道房东是谁吗?笑着离开了。
她这“嘿嘿”一笑,让我起来念,连烟都熏不走,酒都消不了毒。我就诧异,自己怎么就这么自觉,拿起香烟到顶楼的阳台,蹲在水管上抽烟。不过,真是个好地方,可以一边抽烟,一边天人合一。于是,我的故事就渐渐清晰了起来。只是,有时难免意外……
有诗为证:
《天台的烟》
我常蹲在
天台水管抽烟
水管一头俯视苍生
另一头连接着天
西天有云彩
一只孔雀向东而来
徐喷一口烟
让它不再孤单徘徊
不知何时起念
教我如何了断
我有完全之法
想过一遍生厌
烟头烫得手疼
本能身心下沉
只闻一声巨变
所幸只是水管破裂
我计划着等“华子”抽完,老酒喝完,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离开虞城,没想到这一天比预想要早一些。黑妹的在虞城的教师编制已经落实,分配到一所乡镇小学,着实令我好笑。在我走之前,黑妹来找我喝酒。替她高兴,这次我没有拒绝,喝得很畅快。我满脑子都是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如此黑丝妖娆,风姿绰约的女子,怎么会为人师表?
我逗黑妹:“我下次见你的时候,你会不会穿着宽大的牛仔裤,上面满是泥巴,身上还有猪屎臭,头上还有茅草,一群孩子围着你要饭吃?”
黑妹说:“滚!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诅咒你将来和猪睡一起!”一语成谶。
“诅咒我?我现在就成全你!”
黑妹说:“杨书生,你的床真大呀!可以容纳好多人啊!带我飞吧……”
我们飞过青青草地,越过静静尚湖,横绝巍巍虞山,一直飞到天空訇然中开。
醒来时,黑妹已经离开。一只粉红色的蝴蝶落在床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