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雪夜惊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3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观音庙的残垣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嘲风兽首挂着冰棱,像无数柄悬顶利剑。
    沈昭踹开斑驳的朱漆门,腐木气息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正殿观音像左眼淌着血泪,玉净瓶里插着半截人骨,断口处还粘着官盐晶粒。
    容珩的体温正急速流失,青衫下的玄铁软甲浸满黑血。沈昭将人安置在供桌下,扯开衣襟时呼吸一滞。那道横贯肩胛的箭疤泛着淡金,正是玄铁透骨钉的痕迹。
    三年前云州军饷案,押运官正是被这种暗器射穿琵琶骨,吊死在漕运衙门的旗杆上。
    ”你若是死了,”沈昭将暹罗蛇胆粉撒在蛛网状的伤口,”我找谁讨这婚约的债?”药粉灼烧血肉的滋滋声里,昏迷的人忽然攥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染血的银锁擦过冰裂纹瓷瓶,在青砖上滚出清脆的响。
    庙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沈昭吹熄火折子,神龛下的暗道机关恰在此刻弹开。青砖夹层渗出的盐粒硌着掌心,他摸到壁上工部丈量盐脉的标记——与父亲书房暗格中的拓本如出一辙,唯独多出个带血的指印。
    ”东南角第七块砖。”容珩忽然出声,气息虚弱却精准。沈昭按提示叩击砖石,暗门内堆满永昌号封条的盐箱。
    撬开的官盐下埋着青黑毒盐,每袋暹罗水纹章都盖着户部暗印。
    容珩低笑牵动伤口,咳出血沫:”好个偷天换日,漕船运毒盐入官仓。”话未说完,沈昭突然捂住他的嘴。甬道尽头传来铁器刮擦声,二十丈外火光游移如鬼眼。
    ”赌坊骰子。”容珩在他掌心划字,北境军密令的触感让沈昭脊背绷紧。他故意写错应答符号,对方指尖的微滞印证了猜测——这人与父亲一样,读过云州斥候的暗语译本。
    火把光晕渐近,映出来人玄色劲装上的漕帮徽记。领头者分水刺挑着的滴血布袋里,漏出的银锁与他们的一模一样。
    沈昭想起祠堂傀儡体内船锚烙印,永昌号的锡制盐符正在杀手腰间晃荡。
    ”找。”沙哑指令在甬道回荡,盐箱被劈开的裂响步步逼近。
    沈昭握紧软剑,忽觉容珩在解他衣带。温热手掌探入怀中时,他险些削掉对方手指,却被带着按在胸口——怦然心跳间,容珩蘸血在他衣襟画出运河舆图,朱砂痣在黑暗中红得妖异。
    ”盐脉通龙脉。”容珩唇峰擦过他耳垂,”前朝余孽在炼。”咳嗽震落梁上积灰,外袍滑落露出背后旧伤。
    沈昭瞳孔骤缩,那道箭疤与七年前云州突围战中救他之人留下的,分毫不差。
    脚步声停在三尺外。
    沈昭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抹在容珩唇上。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中,他扯散两人发带,翻身将人压在盐箱上。
    玄色外袍滑落,染血的银锁卡在容珩颈间,在追兵火把下折射出暖昧的光。
    ”这位爷好急的性子,”他尾音缠着喘息,”偏要在这种地方。”缅铁链随动作哗啦作响,盐箱被撞得青黑毒盐倾泻。
    领头者啐了一口,分水刺戳进相邻的盐箱:”晦气!撞上个断袖野鸳鸯!”
    待火光远去,沈昭欲起身却被铁链拽回。容珩晃着半枚虎符,眼底映着染血的银锁:”夫人好演技。”云雷纹中的”镇北”二字刺痛沈昭掌心——三年前军饷案失踪的半枚虎符,竟在此刻重现。
    暗河的水声突然轰鸣,盐箱随震颤翻倒。容珩揽住沈昭的腰撞向石壁,原先位置已被钢爪撕出三道深痕。偷袭者黑袍上的蟠龙纹让沈昭心头剧震——这正是他卧底漕帮三月来苦寻的”龙首”标记。
    ”闭眼!”容珩旋身甩出折扇,十二枚银针在火光中炸开毒雾。沈昭趁机斩断铁链,却被容珩扣着后颈贴上冰冷砖墙:”林公子对前朝炼魂术了解多少?”他指尖划过沈昭颈侧动脉,沾血的银锁垂在两人之间摇晃。
    沈昭屈膝顶向他腰腹:”不如云隐公子对镇北军了如指掌。”这话刺得容珩动作微滞,沈昭的剑锋已挑开他腰间玉坠——羊脂螭纹佩上的暗记,与父亲那枚被血浸透的军印严丝合缝。
    暗河闸门在此刻轰然洞开,汹涌的水流裹着青铜龙首撞进密室。
    龙牙上缠着孩童腕粗的锁链,沈昭想起祠堂塌陷前看到的镇水虬。容珩突然撕开左侧盐箱夹层,泛黄的盐脉图在火光中显现,绘制的竟是临安城地底蛰伏的龙形矿脉。
    ”他们要重开前朝帝陵。”容珩将火折子抛向龙首,青黑毒盐遇火燃起幽蓝磷光,”以毒盐养阴兵,借运河。”一支弩箭穿透他右肩,将未尽之言钉进石壁。
    沈昭挥剑斩断第二支箭,发现箭羽上粘着双面绣帕的残片——正是他用来包扎容珩伤口的那块。
    中毒的容珩突然暴起,夺过弩箭反手掷出。偷袭者惨叫坠入暗河时,沈昭看见容珩眼底泛起的血色——这是暹罗蛇毒发作的征兆。
    当年云州雪夜,被他所救的少年高烧昏迷时,眼中也曾浮起同样的猩红。
    ”去…朱雀桥…”容珩将染血的盐脉图塞进他衣襟,自己却踉跄着走向燃烧的龙首。
    沈昭抓住他手腕的刹那,镇水虬口中的铁索突然暴射而出,缠住容珩的腰拽向深渊。
    ”抓住我!”沈昭的剑卡进铁索缝隙,虎口迸裂的血滴在容珩眉间。
    暴涨的水流中,他看见对方用唇语说:”沈家小公子…”未尽的话语被波涛吞没,铁索崩断的瞬间,容珩袖中甩出的钢爪扣住沈昭的银锁,将他一同拖入暗河。
    冰冷河水灌入鼻腔时,沈昭的匕首挑开了容珩的人皮面具。
    苍白面容上,那粒朱砂痣正在渗血,与他记忆里云州破庙中的少年渐渐重叠。
    缠在腕间的银锁突然发烫,鎏金缠枝纹蜕变成北斗星图,天璇位正指向他们下沉的方向。
    河底祭坛上,九尊青铜鼎环列如北斗。容珩突然翻身将沈昭压在鼎耳,染血的唇贴上他耳际:”闭气。”掌心相贴处传来灼痛,鼎身铭文竟与银锁星图呼应着亮起。
    沈昭在眩晕中看到幻象——身着冕服的前朝国君将玉玺投入鼎中,沸腾的毒盐里浮出无数青面阴兵。
    氧气将尽时,容珩带着他冲破水面。岸边芦苇丛中,二十具无头尸身穿着户部差役的服饰,每具心口都插着刻”镇北”二字的断箭。
    沈昭攥紧那半枚虎符,看着昏迷的容珩被水流冲散的衣襟下,旧伤叠着新伤的躯体。
    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照亮容珩腰间玉坠的裂痕——那里头藏着的微型军饷账册,正是沈昭父亲用性命护住的残卷。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