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总是懒洋洋的。
    许悸懒耷耷地靠在长椅椅背上，双腿伸长交叠在一起。手中的冰淇淋似乎在发泄对太阳的不满，控制冰淇淋球快速融化，使球恹恹的流淌着水，成为一个不规则的派大星。
    
    为了避免黏腻的水沾到手指，许悸吃得格外认真，三下五除二就把它消灭了。
    
    发觉无事可做，眼神没有目的地散落，最终落在陈烬放在长椅上的冰淇淋盒。
    
    透明的盖子下面的冰淇淋被一层薄雾遮盖着。
    陈烬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看着他那欲眼望穿的样子，说道:“香草味的，也是给你买的。”
    说着把那盒冰淇淋递给他。
    
    许悸挑了下眉:“没下毒吧？”非常自然地接了过来。
    
    纸质的外壳蒙着层薄薄的水雾，在他指腹纹路中化开。
    
    凉凉的。
    “你想要我下的话也可以，”许悸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噢，我会被抓，所以你想吃自己下。”
    陈烬皮笑又不笑，掏出手机，似乎作势要叫人给他瓶敌敌畏来。
    许悸觉得自己的指腹被微小的电流电了一下。但还有可能是纸质外壳的水雾里藏匿着陈烬的尖刺。
    透明盖子下像是白雪皑皑的雪峰，上面点缀着青草树木，在暖阳之下，雪山小幅度地滑落了像软绵绵的起伏山脉。
    
    有种生命凋零的美感。
    但很显然，生命凋零指的是，许悸毫不留情地把勺子里的最后一口“雪山”咽下去了。
    
    香草味在舌尖上化开，像清晨的露水般柔和。
    许悸心满意足地扔掉盒子，背起吉他包，掂了掂它的重量，回头看着长椅上的人，心情不错地开口询问
    
    
    “你还去哪？”许悸把吉他包的调节扣往下调下拉，调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这会，清风拂过，被树叶遮隐的光重见天日，落在陈烬的脸上。
    
    
    斜射的阳光这会明晃晃的。
    陈烬睁了睁眼，不慌不忙地站起来。
    “听你练琴。”
    
    许悸恍惚了一下，时间好像回到了童年时期。
    
    ——
    
    “我不想练了！”许悸躺在地上哭着撒泼打滚，而旁边一个将近他体积大小的吉他安然地躺在地上。
    许悸的哭声响彻云霄，委屈地发泄他的不满。
    
    “不可以。”陈烬决绝地一字一句地说，对于他的哭闹无动于衷，把他从地上拽起来，给他拍了拍他身上的粉尘。
    
    然后，被吓懵了的许悸安静了几秒又开始嚎啕大哭，但理由换了。
    “陈烬…哥哥……你……打我。呜……呜呜……”
    陈烬一下子也跟着懵了，好声好气地安慰他，而许悸跟个引擎似的，雷霆轰轰哭个不停。
    
    
    “别哭了，哥哥给你买冰淇淋好不好？”陈烬用纸巾擦掉他的眼泪，给他恰鼻涕。
    
    幼小的许悸眼睛大大的，泪眼汪汪，黑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在一起，扑棱扑棱的，像只点水的蜻蜓。
    
    许悸瞬间停止了哭声，哽咽着抓住他的衣角防止他跑，奶声奶气地问他“真的吗？”
    陈烬怕他下一秒又鬼哭狼嚎，然后造谣自己欺负他，快速地点点头“只要你不告诉别人，哥哥就给你买哦。”
    
    许悸眼睛亮亮的，跑去把地上的吉他拽起来，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跑向陈烬。
    
    
    那把吉他遮住了他整个身影，许悸努力地探出头来，可怜地问他“那哥哥可以陪我一起弹吉他好不好？”
    
    “好。”
    想到这里，许悸抬眼看向陈烬，俩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许悸低下头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冷不防就听见了一声低低的笑。
    
    
    许悸被激得炸毛“你笑什么。”
    再抬眼看向陈烬时，这人早已走到几米的栅栏外。
    
    
    许悸背着吉他大步跟上他。
    “你听错了。”
    我信你才有鬼呢，说话语调都是上扬的。
    许悸跑到他前面，领他到一棵常青树下。
    
    
    栅栏里放眼望去是一片草地的青绿和天与湖相接的蔚蓝。
    许悸坐在常青树下的草地上，蓬生的草欣欣向荣仰起尖尖汲取着暖阳。
    
    许悸穿着一条淡蓝色的黑色工装裤和一件宽敞的白上衣，白色上衣上有条细毛线针织的鱼，显得格外有些鲜活。
    
    他卷起裤脚，让风灌入，盘坐在草地上，拉开吉他包，把吉他取出来。
    
    吉他是日落黄，带着木质感的纹路。
    
    他抱起吉他，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搭好。
    许悸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人，抬了抬下巴，带着些许期待的问他“你要听什么歌吗？”
    
    
    陈烬看着他低低地笑了笑，他脑海里，小时候那个许悸抱着一个巨型“玩具”哭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听你最喜欢的吧。”
    许悸低下头，指尖拨动每一根弦，扫弦，试了下音，还是准的。
    
    
    听到他的回复，许悸扬起一抹笑，“那我们可以弹唱。”
    冬日暖阳，蓬生的绿叶稀释了千万束光，阳光四泄，唯独眷恋这少年。
    
    
    风声四起，伴拂着落叶飘飘然，尖锐的叶沿似要划破这一天际。
    
    许悸的指尖丝滑地跳跃在每一根弦上，音符伴着风起舞。
    弹完歌曲的前奏，许悸抬眼看向陈烬，陈烬与他对视。
    
    下一个音符像迷失的天使突然找到方向，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口。
    
    
    “大笨钟掉进时间的黑洞”
    “我们一起探索”
    许悸在他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模糊的缩影，视网膜透彻，像个玻璃罩般罩住了里面的物品，而时刻，许悸就
    
    是那个珍贵的物品。
    许悸慢慢移开视线，落在吉他上，像练习了无数次那样，娴熟地转换一个个和弦，拨动一个个音律，一个个轻快的音符从他的指尖里散开舞动。
    像是赋予了它生命。
    
    “Iforgetyou”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一堆泡泡，在阳光的照射，发生色散，白色的泡泡变得五彩斑斓，在几秒的自由当中，有些泡泡沉入草地，被青春扎破，有点飘入天空，与之融为一体。
    
    
    许悸抬眼与他对视，近距离间有个五颜六色的泡泡，眨眼之间变得皱褶，破裂，零星的沫溅开蒸发，视线间没有没有障碍物，只剩赤裸裸的坦诚。
    
    “forgetyou”
    许悸在心里低低地回复道“我不会忘记你。”
    
    
    曲毕，许悸松开手，自顾自的鼓掌，非常捧场道
    “好听！”
    
    不等陈烬说话，许悸把吉他从怀里释放出来，把它摆放在一边，然后摆烂地一蹬腿伸直躺在了舒服的草地上，有手背遮盖住眼睛，惬意地躺着。
    
    
    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脚步声靠近，声音传入许悸的耳朵。
    “你像一条仰游的鱼。”
    
    “不，我希望我是条自由自在的鱼”许悸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直射入眼里，许悸继续抬起手背遮住太阳，而阳光毫不松懈地钻进指缝间流入，面前的人背着光，弯着腰和他说话。许悸夹紧指缝，面前的人不着痕迹地消失了，只剩下零星的一点光。
    
    许悸继续闭目养神，不一会儿，听见旁边稀稀疏疏的声响。
    陈烬应该也躺了下来。
    
    许悸闭着眼睛，用手摸索自己的口袋，摸出手机打开看了眼时间，侧过脑袋看向旁边。
    一群小朋友牵动着风筝在草地上奋力奔跑，不时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风筝，好像在比较谁的风筝飞得更高，也有遍地飞的泡泡，小朋友举着泡泡棒嘻嘻哈哈地奔跑，让风吹动那一层层波纹，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泡泡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那么简单。
    他的视线出现了俩个女生，晃动着手机示意他，许悸有些懵的拿起手机举向天空端详着，界面突然蹦出一张隔空分享的图片。
    
    图片是一张二维码，空白下方标注着一行字。
    “加微信即可获得你们唱歌视频一份。”
    许悸从草地上坐起来，有些惊叹不已，截屏扫了扫二维码添加好友，没过几秒就收到了通过提醒。
    对方放过来一个视频
    “擅自拍下来有点冒昧，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会喜欢的。（而且你们唱的超级棒！）”
    
    许悸扫了一眼那行字，点开视频，视频卡顿了几秒，开始加载出来，视频一开始对不上焦，显得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俩人大致的身影，而后面是树和蓝天。
    几秒，画面变得清晰起来，画面的人与刚刚自己眼中的人重叠，角度不同，打开方式也大相径庭。
    
    许悸一直认为眼睛是最好的取景镜，因为他就在你的眼前，真实的可触的，珍贵的，但却易消逝。
    至少以这种方式保存了下来。
    
    视频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在干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陈烬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许悸被吓得一激灵，有些心虚地说“没什么。”
    
    没什么干嘛大惊小怪的。
    许悸切出视频保存了下来。
    “谢谢你们！”
    
    许悸快速地打了几个字，发送，然后思考了几秒补充道“我请你们吃冰淇淋吧。”
    许悸站起来，略过陈烬径直走向角落的一个小亭子里
    
    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个小卖铺，因为刚刚有好多小朋友陆陆续续地进进出出拿着零食。
    许悸拿了俩个刚刚吃的口味，跑去递给她们。
    走近才发现，那俩个女生穿着蓝白色校服，衣服胸前别着名字别针。
    
    原来是同校的。
    “谢谢你。”女生接过冰淇淋道谢。
    “不客气”许悸眼看着她们还要说话有些局促，目光四处寻找陈烬的身影。
    
    最后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栅栏处。
    
    “我朋友走了，我也先走了。”许悸回到常青树下，吉他上落了俩片叶子，许悸不假思索地把它们连同吉他一起塞进包里，急急忙忙地跟上陈烬
    。
    “陈烬，你怎么不等我？”
    许悸走到他身旁，侧着身像个螃蟹一样横向行走，看向他。
    “我看你发情正欢呢，没忍心打搅。”陈烬走得越发快，想把旁边的人甩掉。
    
    “？！”许悸有些震惊，眼睛瞪大，思绪飘到九霄云外，思考着
    “我干什么了？！”
    然后脚下咔嚓一声响，一根干树枝在他脚底下脆生裂开。
    许悸的思绪被强拉回来，而陈烬早已隐没在了转角。
    “？”
    这人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