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丹华整个人一愣。
    他很久没见过南姻如此……可爱地朝他假哭了。
    南姻其实很爱撒娇，不管是对家人还是朋友，只要和她稍微熟一点，那么恭喜你，你能免费得到一个人形撒娇器。
    但其实，南姻不是生而就在南家。
    受早年大环境影响，南家夫妻出门在外经商，生下了儿子南丹华。
    先出生的儿子南丹华跟着他们习惯了，后来再生了南姻，岳若男舍不得，做主把出生五个月的女儿送到乡下，给南奶奶带。
    南姻从小跟着南奶奶在乡下生活，除了每年新年按时寄到的营养品外，快递里还塞满了很多女孩子的物品，皮筋、发箍、发卡、卫生巾、白裙子、晚礼服、最新款手机……南姻就这样保持着对在外工作的南家夫妻和没见过面的哥哥的想象。
    直到上了高中的第一个新年夜，南奶奶去世，乡下再也没有人会等着南姻周末放学回家。
    就这样，南姻踏进了京都的门。
    “姻姻，你捂错手了。”
    南姻正骨的是右手，现在捂的是左手。
    “呵呵。”南姻干笑两声。
    *
    出了医院，南丹华接到电话说公司有事，要先行一步离开。
    南姻把西装外套还给她哥，和许尚暇则是在路边等打好的出租车。
    南姻蹲着拔医院花坛里的小草，许尚暇走近，看见她手机上打车软件显示司机离这还有一点五公里，正在努力赶来。
    再一看周围快被南姻薅秃的花，许尚暇有些好笑，蹲在她旁边，问：“我早就想问了，你什么时候会用打车软件了？”
    南姻撩了一下散落在眼前的碎发，“早就会了，之前去县里买东西的时候就会了，如果东西太多我拿不下的话，我还会打车回村里，只不过会比正常的打表计价贵很多。”
    许尚暇嗯了一下，南姻觉得不对劲看他，他直接回看回去：“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
    上了车，南姻直接上了副座，许尚暇默默收回想要拉她的手，上了后排。
    两人暂且没说话。
    从市医回金山，又是大半天的路程，再加上司机驾驶得很平稳，没多久南姻就闭上眼靠窗睡着了。
    许尚暇坐在司机后面，斜侧目光就能欣赏到南姻的睡颜，看着看着困意袭来，他也头靠窗户，不自觉眯上了眼睛。
    感受到车内安静的氛围，下一秒，南姻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毫无睡意。
    司机看得新奇，小情侣俩怎么总是一睡一不睡。
    手机里消息不多，主要是刚回来和许家人还不太熟，没人发消息给她，倒是林霓给她发了一大堆熊猫表情包。
    木木雨：【动画表情】不
    木木雨：【动画表情】你过来呀
    木木雨：【动画表情】认真
    摆儿动、嘻嘻、好吃吗、哈喽呀……毫无顺序可言，但普遍都可爱。
    南姻先是改了许尚暇给她设置的真名昵称，然后才是回消息：“你哪来这么多熊猫表情包？都快把我手机屏幕占领了。”
    “从我未婚夫那偷的，他还有好多熊猫和竹子表情包，但我最喜欢这一组，所以分享给你。”
    南姻透过林霓甜蜜的话语，仿佛透过表情包看见了遇见她的那天，山村泥泞路上，那个冷脸牵着林霓爬缓坡、借宿的男人。
    挺帅一小伙，如果能笑一笑就更好了。
    思及至此，南姻也千挑万选出一个笑脸，正要发出的时候，手机弹出语音通话界面，“许昭”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喂，大哥……”
    南姻把手机贴近耳朵，压低声音。
    殊不知后座的许尚暇也睁开了眼。
    “嗯好，我和许尚暇先回家一趟再过去，如果我们去晚了，你们就别等我们，先开始吃饭。”
    挂断电话的南姻肩膀上传来宽厚的触感，一回头，许尚暇歪在副驾座背后，睡眼惺忪。
    “啊——你醒了？”南姻被吓了一跳，任谁才挂电话就感受到肩膀上搭着东西都会害怕。
    “才醒，大哥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
    既然南姻已经知道他睡醒了，他坐回后座，以指腹揉揉太阳穴。
    刚睡醒，脑子嗡嗡地跳，有点疼。
    “大哥说，今天老宅那边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去老宅吃饭，提醒我们别跑空一趟。”南姻说，“你头疼吗，不然我们别去了，毕竟……”
    许尚暇还以为南姻是关心他头疼，抬眸对上她眼睛，闷声道：“没事。”
    好吧，还是得去。南姻不无遗憾地想，眼睛里都没光了。
    许尚暇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很关心他的嘛。
    实际上南姻内心OS：她刚回许家两天，昨晚知道自己在许家风评极差，人缘极差，只在家里还好，去了老宅发现自己把老宅的人也得罪了可怎么办。
    到了金山，山脚门卫拦住出租车，确认是许尚暇和南姻是户主后才放行。
    车开出去几米，南姻能隐隐约约听见门卫们在讨论她。
    “她是不是五年前被绑架的那家女主人，现在回来了看着还挺好的。”
    “豪门的事你别随便打听，老老实实看好自己的门才是本分。”
    对此，南姻深以为然。
    “小姑娘到了哈。”
    司机提醒南姻。
    两人下了车。
    “记得给个好评。”
    南姻点头回应司机师傅探出头的最后倔强，“知道了师傅，路上注意安全。”
    直到南姻给完好评，许尚暇才和她一起进门。
    大概是许昭他们提前说过今晚不在家吃饭，房子里很安静，没什么人，经过出门前花匠的精心侍弄，浪漫宝贝又开了一片。
    “我去洗个澡换衣服。”说完，南姻就一溜烟没了人影。
    许尚暇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一饮而尽，然后也上了楼。
    今天两人经历的事情都很多，南姻在浴缸里放满水，把自己全身心泡进去。
    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水温太舒服，没多久她竟然有种昏昏欲睡的冲动，幸亏浴室门外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南姻捧了两把水洗脸，感觉清醒点了才问：“许尚暇，怎么了？”
    家里只有刚回来的他们两个。
    门外传来清朗的声音，细听还有一丝不好意思，“奶奶喜欢乖巧安静的女生，你可以穿一些偏甜美风的裙子，但主要在你，你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南姻回答：“好，我知道了。”
    看来自己在老宅的印象还可以，给爷爷奶奶留下的印象居然是乖巧安静。不就是假装居家好孙媳，她可以的。
    不要问南姻为什么会觉得老宅的人对她印象还可以，因为印象不可以的肯定进不了家门。
    门外许尚暇耳朵微红，只觉刚才浴室内南姻撩起的水声比火还炙热，烧得心肺都破洞，使劲往外散气。
    用手拍拍脸，等脸不再发烫以后，他才转身去了许至淮房间。
    他的手机和车一起爆炸了，现在去买来不及，家里只有许至淮这个网瘾少年有多余的手机。
    而且……当初许至淮就是因为网瘾太大，许卓诚和金宣春觉得他在国内考不上好大学，没有未来，才决定送他出国留学的。
    想到这儿，许尚暇不自觉笑了。
    许至淮的房间整体呈暗色系，大而不乱，地上、桌上堆满了各种汽车模型，偶尔有亮色的玩偶夹杂其中。
    出于对许至淮习惯的了解，许尚暇一把抽开抽屉，里面堆满了市面上的新款手机，还有一些他用完以后舍不得扔、怕哪天用得上的旧款。
    按眼缘挑了个和原来手机配色相同的同品牌手机，许尚暇走出房间。用卡针打开卡槽，里面有张卡，许尚暇至此放下心来。
    太好了，连卡的问题都顺便解决了。
    “喂”，找了许尚暇很久的南姻从门外探出半个头，顿了一下，鼓足了勇气缓缓走出来，“你觉得这条裙子怎么样？”
    南姻扎的是半扎发，抓夹固定，淡黄色的公主裙到膝盖的位置，腰间是个蝴蝶结，白色丝带绕到背后绑住，简单又大方，不算完全的素淡，增加了几分年轻俏皮的意味。
    “很好看，我们出发吧。”
    两人从回来到再次出门，中间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天色日斜。
    “你猜会不会是我们两个最晚到？”
    南姻忽然问，趴在窗户上的脸往里侧，给了许尚暇一个快猜的眼神。
    “有可能，但小淮一向不喜欢回爷爷奶奶家，每次都磨蹭到最后一个，有他给我们垫后很不错。”
    “为什么不喜欢回去？”
    南姻好奇地问，看见储物格里有个手机。
    “太叛逆了，不喜欢被长辈们管着。”
    “你从许至淮房间拿出来的手机就是这个，那之前手机里的信息怎么办？”南姻按了两下开机键，不亮，原来是没开机。
    “我帮你开机了。”
    瞄一眼许尚暇，他没生气自己先斩后奏。
    “没事，本来就是要开机的，刚才光检查卡槽忘记了。我等会儿让助理重新买个，然后明天把借的这个还给小淮。”
    出了金山，许尚暇打准方向盘转弯。
    “信息没关系，反正只是个工作机，而且只工作了半年，买个同品牌的手机一登账号，信息就回来了。”
    南姻了然。
    谁知道，又过两秒手机开机以后，像是夺命符一样，“哐哐哐”地弹出很多条短信，趁人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立马占满整个屏幕。
    南姻一下子眼花缭乱，又怕自己真的看见了短信内容，赶忙把手机放回储物格里，“我没看见里面的东西，真的。可以怪我乱开手机，但真别怪我偷看隐私。”
    突如其来这一通，一直留意前方路况的许尚暇反应过来的时候，南姻已经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了。
    许尚暇被南姻这假装认真看路的样子可爱到了，但又不能让南姻知道自己笑是因为她。
    于是腾出一只手来拿手机，安慰南姻，“手机是我暂时拿来用一下，而且你是他二嫂，不用心虚，要心虚也是我心虚。”
    手机里确实有很多短信，但……许尚暇看不懂啊。
    一堆字母不像字母，音调不像音调，以为是数字、仔细看了发现是字母的句子，只一秒，许尚暇就发觉自己拿错手机了。
    许至淮买了那么多国内手机，自己偏偏拿了他在国外用的某一部。
    告诉许至淮，许至淮都会笑他运气不好的程度。
    心意已决不用，许尚暇用手机一角戳南姻肩膀，她看过来的时候把手机递给她，“我看不懂，你试试能不能看懂，要是你也看不懂的话，那我半天不用手机是不会出事的。”
    就差直接说：我们都看不懂的话，等于白带一个累赘出门。
    “我……”南姻看了一眼，很久以后开口道：“需要打电话的话，记得用我的手机，密码是六个零。”
    虽然在回家洗澡的出租车上，南姻检查今天刚得的手机，发现手机膜的边角摔翘了，但和许至淮这国际版手机相比，还是很可以了。
    “看不懂，只知道发信息的同一个人。”
    南姻不想知道短信内容，单纯搜索了一下发件人，Любовь。
    然后继续说，“这是个俄罗斯名字，叫柳博夫。”
    说罢，放回储物格。
    聊完这一茬，南姻觉得心头有些单调，挑了首舒缓的车载音乐听。
    放完一首纯音乐的时间是8分29秒，放到第四遍结束的时候，许尚暇停下了车。
    这时，南姻才再度看向窗外，忍不住睁大双眼。
    哇，好大一个房子，比许家还大。
    呸，这明明这才是大许家好吧。
    许尚暇绕到副驾驶座门前接南姻，南姻从惊叹里回神，颇为受宠若惊，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被人牵着往里走，南姻越走越慌张，忍不住低声问许尚暇：“如果爷爷奶奶对我不满意的话，会让我们离婚吗？就像电视剧里那样，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孙子……”
    南姻伸出手，空气中假装存在的支票还没递出去就被许尚暇拉回，两只手都被控制住了，注定演不完豪门大戏。
    “不会，奶奶最喜欢你了，要是知道我和你离婚，那肯定会让我顺便办理断亲证明，一起卷铺盖走人。”
    南姻听完笑起来，捂着肚子蹲下去，一只手还被许尚暇紧紧牵着，远远看去就像大人拉小孩的姿态。
    她仰头：“真的假的，难道我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还是我挟恩图报，非要嫁给你？”
    许尚暇想象了一下南姻挟恩图报的样子，又想到自家奶奶的性格，不禁浑身一个冷颤。
    不，如果南姻当初真心思不纯、想进许家，奶奶对付一个小女生还是非常绰绰有余的。
    “别瞎猜了，奶奶要是知道她被你这么猜测，肯定会把提前给你准备的小蛋糕全部给小淮吃，到时候你才真要挟恩图报，让她给你重做一份了。”
    南姻站在他旁边，端的是甜妹娴静，“我们赶紧进门吧，长辈们肯定都等久了。”
    变脸速度太快，许尚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笑自己没小蛋糕重要，还是笑南姻思维跳跃，自己总是猜不到她的下一步。
    明明以前的南姻连今天出没出门都舍不得和他说一声，于是他只能当一个偷窥别人行程的变态。
    而现在……
    一进门，房子内部富丽堂皇，一阵金光闪过，南姻转过头却找不到是哪里在闪。
    一行人在客厅坐着，或看报或聊天，电视里放的是《小鲤鱼历险记》。
    小鲤鱼泡泡闯祸撞了胖头鱼小胖的头导致小胖头上鼓起大包，鲤鱼奶奶吐了个泡泡圈住鼓起的包，小胖就感受不到疼了。
    看到鲤鱼奶奶吐出泡泡时，沙发处传来许乐音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两人走近，南姻站在沙发后，许乐音笑仰翻了身体，昂着头和南姻对视上了。
    “妈妈，你来了!”
    其余人都看过来，南姻则是捧住许乐音的小脸，“嗯妈妈来了，饿不饿呀？”
    “不饿，奶奶让人给我做了小蛋糕吃，但我记得爸爸的话，只吃了一块，剩下的肚子要留着吃晚饭哒。”
    南姻姨母笑更疯狂了，二话不说小跑过去抱住许乐音，疯狂揉脸蛋，完全无视了许家人的存在。
    “马上吃饭了，人都来齐了吗？”
    沙发另一边的老人开口道，扫视一圈后皱起眉头，因此南姻循声看见第一眼得到的第一印象就是：凶。
    凶巴巴的一个大老头。
    因为老人块头很大，坐着和许昭一样高，可以想象年轻时是如何高大俊美。
    “老大，你看看，现在是不是还缺个老三？连他二哥二嫂都来了，他不出现是什么意思？”
    老大许昭不敢回话，他记得小淮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吧，没想到恰好赶上所有人都在、他不在的时候。
    “爷爷，我早来了，你一点都不关注我。”
    话音刚落，许至淮嚷嚷着从厕所出来，插着腰盯老爷子。
    “爷，你刚才是在说我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