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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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沉,伦敦的天空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釉质。宁致远坐在自己狭小却整洁的书桌前,台灯洒下暖黄的光晕,将他专注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柔和。他已经这样坐了将近一个小时,面前是一个包装得略显笨拙,却看得出极其用心的长方形小礼盒。浅蓝色的包装纸上,银色丝带被打了一个又一个结,最终还是呈现出一种不甚完美的、带着手作温度的姿态。
盒子里,是两条崭新的**CalvinKlein**男士内裤和几双质地优良的白色棉袜。
五天前,当他狼狈又心慌地从李曌天的公寓离开时,身上穿着的就是对方的CK内裤。那种紧身、面料陌生的触感,以及意识到自己被如此私密地照料的事实,让他在回去后的好几个小时里都面红耳赤,坐立难安。一种混合着羞赧、感激,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冒犯却又隐隐悸动的复杂情绪,在他心里盘旋不去。
“应该还给他……不,穿过的怎么还?买条新的吧,再……再多买一条当作谢礼?”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
于是,昨天他鼓起勇气,偷偷溜进了摄政街一家高档百货公司的男士内衣专区。灯光明亮,环境静谧,空气中浮动着昂贵的雪松香气。琳琅满目的货架和那些穿着挺括、表情淡漠的模特,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像个做贼的小偷,目光快速扫过一排排价格标签,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那些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面料,最终迅速抓起了两条看起来最经典、最不容易出错的黑色基本款和那几双白袜。
一位妆容精致、笑容得体的中年女店员一边熟练地扫码,一边用带着善意的、或许自以为俏皮的语气轻声说:“是给男朋友选的礼物吗?这款很受欢迎哦。”
“轰——”的一下,宁致远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他猛地摇头,舌头像打了结,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不、不是!是……是感谢……一个朋友……他帮了我……就是……普通的……”
女店员看着他爆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露出了一个更加意味深长、仿佛洞悉一切的笑容:“我明白的,先生。祝您和您的”朋友”愉快。”
宁致远几乎是抢过包装好的袋子和零钱,落荒而逃。直到冲回公寓,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狂跳的心脏才稍稍平复。然而,店员那句话和那个眼神,却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给……男朋友?
这个词语让他心惊肉跳。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李曌天是谁?香江首富之孙,伦敦金融圈的新贵,身边从来不缺女伴,八卦小报上偶尔会瞥见他和不同名媛、模特的模糊合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而且,自己呢?从小到大,他按部就班地读书、考试,是师长眼中的乖孩子,同学眼中的优等生。他从未对任何男生或女生产生过超出友谊的特殊情感,安娜和他形影不离,他也只当她是聒噪却义气的“姐姐”。他坚信自己只是母胎单身,对恋爱开窍比较晚而已,绝不可能是什么……
可是,为什么一想到李曌天,想到他打横抱起自己时的力量,想到他为自己穿袜子时专注的眉眼,想到他擦掉自己嘴角糖浆时那带着侵略性的眼神……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脸颊发烫,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如果……如果恋爱对象是李曌天的话……”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划过的流星,短暂却耀眼,让他感到一阵眩晕般的恐慌,却又奇异地,找不到任何坚定的理由去拒绝这个假设。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混乱的思绪,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礼物上。他拿出一张素白的卡片,用他清秀工整的字迹写道:
**“李先生:**
**感谢那日的收留与照顾。区区薄礼,聊表谢意,望不嫌弃。**
**宁致远敬上”**
笔尖在“李先生”和“Alex”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更显疏离和正式的称谓。他小心地将卡片塞进包装盒的丝带下,刚完成这一切,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他放在桌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闪烁的名字正是——**李曌天(Alex)**。
宁致远吓得手一抖,手机“啪”地一声掉在了地板上。他慌忙弯腰捡起,屏幕居然完好无损,那个名字还在执着地跳动着。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才按下了接听键。
“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李曌天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低沉,带着一丝微醺般的磁性,像黑暗中悄然游弋的黑曼巴蛇,充满了危险的诱惑力:“致远?”他直接省去了姓氏,亲昵得理所当然,“明天晚上有空吗?”
“明、明天?有,有的!”宁致远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嗯,周六。七点,**SushiKanesaka**,我去接你,六点。”他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不容置疑的通知,带着一种上位者惯有的笃定。说完,似乎不打算给宁致远任何思考或拒绝的余地,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宁致远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下手机。掌心因为紧张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SushiKanesaka!他听说过这家店,伦敦顶级的日料Omakase(主厨发办),据说预约已经排到了明年!李曌天却能随时订到位子,这就是所谓的VVIP特权吗?好厉害……他内心不禁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他自己其实很喜欢日本文化,却从未有机会尝试如此高级的日料,这次一定要好好品尝。
然而,下一刻,他掏出手机偷偷搜索了一下这家店的人均消费,屏幕上跳出的数字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这……这几乎是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说好了他请客的……宁致远看着自己干瘪的钱包,咬了咬牙,暗下决心:大不了接下来一个月,每天吃一包方便面!为了答谢人家,也为了……这次约会?不,是答谢宴!他强行纠正自己的用词。
第二天,宁致远一整天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他对着镜子反复整理着自己最体面的一件浅灰色羊绒衫和卡其色长裤,既不想显得过于刻意,又希望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哟,打扮这么帅?去图书馆写作业需要穿这样?”安娜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戏谑。
宁致远心里一虚,从小到大,他撒谎几乎从没骗过安娜。“嗯……可能……可能会遇到教授讨论问题,穿正式点好。”他眼神飘忽,不敢与安娜对视。
好在安娜似乎并未深究,只是挥了挥手,重新窝回沙发抱着电脑追剧去了。“去吧去吧,早点回来。”
宁致远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寓。他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学校门口,初冬的寒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凉意。他裹紧外套,在UCL图书馆前的台阶上坐下,内心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中午因为紧张没吃什么东西,此刻胃里空空如也。他担心一会儿在高级餐厅里吃不饱会出糗,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到附近的热狗摊,买了一个夹着香肠、酸黄瓜和大量番茄酱的热狗,保温瓶倒了一杯越洋带来的立顿香片茶。
他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就着热茶,大口吃着热狗。热乎乎的食物下肚,带来些许暖意和满足。味道出乎意料的好,他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一个。看了看时间,还早,纠结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又跑去买了一个。
就在他咬着第二个热狗,番茄酱不慎沾到嘴角的时候,一阵低沉轰鸣的引擎声由远及近,一辆线条流畅、极具攻击性的墨蓝色阿斯顿马丁one77,如同暗夜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停在他面前。流线型的车身在夕阳余晖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学生的目光,不少人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宁致远被这突如其来的豪车和聚焦的视线吓了一跳,嘴里的热狗差点噎住,他猛地捶打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才咽下去,脸颊因为呛咳和窘迫涨得通红。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李曌天的脸。他今天戴着一副窄版的克罗心墨镜,遮住了部分眉眼,更凸显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身上穿着一套剪裁完美的意大利黑色西装,内搭一件同样黑色的高领羊绒衫,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整个人看起来不像金融新贵,倒更像刚从《007》片场走出来的特工,危险而迷人。
李曌天的目光落在宁致远嘴角那抹鲜艳的番茄酱上,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揩去那点酱汁,然后,在宁致远震惊的目光中,将那根沾着番茄酱的手指放到自己唇边,舌尖极快地舔了一下。
“味道不错。”他低声说,语气带着一种暧昧的点评。
宁致远的脸瞬间红得堪比他刚才吃下去的番茄酱,整个人像被点了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热狗好吃吗?”李曌天收回手,扶在方向盘上,好整以暇地问,“我也有点饿了。”
宁致远闻言,下意识就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去给他买一个。“我、我去给你买!”
“不用。”李曌天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动作,掌心温热透过衣料传来,“我吃你的就行。”事实上,在宁致远吃第一个热狗的时候,他的车就已经停在后面的街区。他看着他的小白兔像只仓鼠一样鼓着腮帮子,吃得一脸满足,还警惕地东张西望,那副又贪吃又怕被抓包的样子,可爱得让他心痒。看他吃完一个意犹未尽,又跑去买第二个,李曌天在车里几乎要笑出声。
宁致远还没从“吃你的就行”这句话里回过神来,李曌天已经一脚油门,兰博基尼发出一声低吼,汇入了车流。在第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时,宁致远才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那个被咬了一口的热狗,怯生生地递过去。
李曌天看他一眼,嘴角噙着玩味的笑,直接抓住他拿着热狗的手腕,就着他的手,低头在那被他咬过的缺口上,大大地咬了一口。他咀嚼的样子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嗯,确实不错。”他咽下食物,目光却始终锁在宁致远脸上,“下次约你,你请我吃热狗吧。”
说完,不等宁致远反应,他又抓着宁致远的手,就着同一个位置,再次咬了一口。看着宁致远完全手足无措、耳根红透的模样,李曌天满意地轻笑出声。吃完,他还就着宁致远的手,喝了一口他那香片茶,煞有介事地评价:“茶也不错。”
宁致远全程像个提线木偶,心跳如擂鼓,手被对方握着,皮肤相贴的地方烫得吓人。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李曌天指尖的温度、他靠近时身上冷冽的乌木沉香,以及他舔舐番茄酱时那惊鸿一瞥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眼神。
车子最终停在海德公园附近一家隐秘的高级酒店停车场。宁致远还在犹豫要不要带上自己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书包时,李曌天已经绕过来替他打开了车门。见他还在和安全带较劲,李曌天干脆俯身探进车内,手臂绕过他的身体,去按安全带的释放钮。
这个姿势极近暧昧,李曌天的脸颊几乎擦过宁致远的鼻尖和唇瓣,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皮肤上。宁致远吓得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屏住了呼吸。
李曌天看着他受惊小鹿般的反应,得逞般地低笑一声,顺利解开安全带后,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将他带下车。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力道适中,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强势。
宁致远一路都晕乎乎的,任由李曌天牵着手,穿过酒店奢华静谧的大堂,走进专用电梯。他甚至分神注意到,李曌天的手指非常好看,修长、指节分明但并不枯瘦,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这样一双手,应该很适合弹钢琴或者拉小提琴吧?他想。
SushiKanesaka的入口低调而雅致。身着和服的女侍应生恭敬地为他们脱下外套。很快,一位气质沉稳、身着传统日料厨师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迎了出来,正是主厨本人。他热情地与李曌天握手,两人用流利的日语寒暄了几句。李曌天向主厨介绍了宁致远,宁致远赶紧用他蹩脚的、带着口音的日语问了声好,引得主厨友善地微笑。
令人意外的是,主厨并未将他们引向大厅的寿司台,而是带着他们穿过一条安静的走廊,来到了一个类似于后厨工作室的独立空间。这里没有外界的喧闹,只有一张古朴的原木餐桌和两把椅子,灯光柔和,氛围私密。显然,这是只为特殊客人准备的临时席位。
与外厅那些好奇张望的客人不同,李曌天自始至终都表现得从容不迫,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绅士地为宁致远拉开椅子,等他坐下后,自己才在他对面落座。
整个用餐过程,李曌天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大部分时间都用手托着腮,目光玩味地、毫不避讳地落在宁致远脸上,看着他因为品尝到美味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他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地观察每一道精致的料理。他偶尔会问几个关于学业或喜好的问题,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闲聊,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像能看穿人心。
宁致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完成“任务”,他趁着间隙,从随身携带的纸袋里拿出了那个包装好的礼物盒,推到李曌天面前。
“李、李先生,这个……是给您的。感谢您上次的照顾。”他的声音细若蚊呐。
李曌天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玩味。他拿起那个小巧的盒子,放在耳边轻轻摇了摇,像个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然后便毫不客气地开始拆包装。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却又透着急切。
就在他刚刚拆开包装纸,露出里面印着CKlogo的硬质纸盒时,那位亚裔女侍应生和主厨恰好端着新的菜品和绿茶走了进来。
宁致远心里大叫不好,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李曌天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侍应生的到来,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动作流畅地打开纸盒,两条黑色的男士内裤和叠放整齐的白袜,就那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也暴露在侍应生和主厨的视线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女侍应生的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奉上茶点时,笑容变得极其不自然,眼神躲闪,几乎不敢看他们。就连见多识广的主厨,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迅速放下菜品,礼貌地欠身后,几乎是拉着侍应生退了出去。
宁致远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彻底被误会了!他绝望地想,反正……反正应该也不会有下一次了,误会就误会吧……
与他的无地自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李曌天似乎心情极好。他拿起盒子里那张素白的卡片,认真地、一字一句地看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随即被他完美的笑容掩盖。他小心翼翼地将卡片折好,放进了自己西装左侧的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我们小远第一次送我礼物,”他拿起那两条内裤,在手里把玩着,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宠溺的愉悦,“我很喜欢。”他甚至没有将它们放回盒子,就那样随意地放在了桌面上,与价值不菲的日式漆器餐具并列,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画面。
宁致远已经放弃了挣扎,脸上是一种近乎“壮烈”的麻木。别说他了,连偶尔进来送菜、目不斜视的侍应生,耳根都带着可疑的红晕。
接下来的用餐,宁致远几乎是食不知味。每一道菜肴确实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味道也无可挑剔,但他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去品味。他的全部感官,都被对面那个气场强大、行为莫测的男人所占据。
李曌天似乎很满意他的“杰作”带来的效果。他看着宁致远因为羞窘而一直低垂的、泛着粉色的脖颈,看着他偶尔因为美味而微微亮起却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眼神,看着他白皙纤细、此刻正无意识攥着衣角的手指……这双手,他刚才牵过,很软,很嫩,把玩起来一定很有趣。
他在心里盘算着,今晚的收获不错,一个间接的吻(通过热狗和手指),一份“别有深意”的礼物,还有这只小白兔更加无所适从、完全被他牵动着情绪的反应。
那么,接下来,该带他的小白兔去哪里,让这场游戏变得更加有趣呢?
李曌天的嘴角,勾起一抹深沉而势在必得的弧度,目光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牢牢锁定了他的猎物。窗外的伦敦夜色正浓,而这间隐秘餐室里的暧昧游戏,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