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一十八青云山上青云门(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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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前,我在城隍庙等。”
声音消失了。
人群从死寂,慢慢地生出了一丝异样的喧闹,所有人都往祁瑞山那边看。而祁瑞山也看着他们,神情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安宁。
有人开始无助地喃喃道:“怎么办?”
“怎么办?夫君,我好害怕……”
“阿娘,我怕,我不想被吃掉!”
更有甚者,压低声音说:“那个魔将说的也不错……祁大人虽然眼下什么也没做,但你看他神不守舍的样子,谁知道他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有人听了他的话,竟然不曾反驳,反而低声应和:“你说的不错,别到时候他报复心起,坑害我们所有人,临阵反水,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何况,我们昨天一人给了他一刀,他不可能不记仇的……”
忽然间有个汉子冲出去,嘴里喊着:“抓住他,抓住他我们就能活下来!”
四下竟无人响,良久之后才有一个年轻女子站出来,拦在了他的面前,声音细软却很坚决:“大丈夫怎么能恩将仇报?何况,魔将一向妖言惑众,你岂知他们会轻易放过咱们?祁大人护卫咱们昭阳城多年,手上还有天兵印,实在不成,祁大人可以用天兵印向天帝求助-------”
然而,女子的话未说完,一直不曾开口的祁瑞山叹了一声,道:“天兵印早就遗失了,现在供在祁家祠堂的并非真品。”
“大人-------”徐将军摇头,他想阻止祁瑞山说出实情,但为时已晚,只能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什么?”
众人大惊,连最后一丝希望都没有了,他们顿时心如死灰。而那说话的大汉见状,一脚将那年轻女子踢到,骂道:“滚开,你个贱人,你不过是见着祁大人位高权重,想爬他的床,做个守备大人,哼,你想都不要想,别拉着大家陪着你送死!”
那女子愤然道:“你也好不了哪儿去,恩将仇报,猪狗不如!”
“去你妈的!”
那汉子又是几脚朝她脸上蹬去,直把人踢得面目青紫。这时候,其他人也都朝着祁瑞山围了过来,尽管人群中有少数人像这个年轻女子一般想要阻拦,但终究绵薄无力,就像激流中的一片浮叶,很快就被冲刷覆去。
“祁大人-------祁大人,你快走罢,快走!”
也有老妪颤巍巍地朝祁瑞山喊道:“祁大人,走罢,走罢,莫要再为这群畜生留着了,走罢!”
也有稚嫩的孩童嗓音:“你们不要打了,阿娘,阿爹,不要伤害祁大人,你们不要伤害祁大人!”
徐将军从没想过事情会发生这样,他目眦欲裂,满面通红,是愤怒的火焰烧灼的,他抡起刀子,护在祁瑞山跟前,时不时地用刀逼退那些疯狂的人群,但他到底是军人,不敢真的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挥刀。
起初,他这全力护卫祁瑞山的样子也吓退了不少人,然而,没过多久,就有人喊道:“大家莫怕,他不敢对我们动手的,他要杀人,早把咱们给杀了。”
于是,人群一涌而上,徐将军顿时乱了手脚,他的刀根本不敢往那些人身上招呼,反而被更多的人夺走了手中的刀,还被那些人打翻在了地上。
一片人头攒动,喧哗沸腾。
祁瑞山孤身坐在轮椅上,冒着倾盆大雨,好像看到有很多的厉鬼从地狱深处爬出来,有那么一瞬,他是想离去的。
可是,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哭喊的活人身上,看着嚎啕劝阻爹娘的孩童,看着最早站出来的,已经鼻青脸肿的那个姑娘,看着老妇人在风雨中颤抖着的百发,还有拼命保护自己,却被人痛殴的徐将军,以及零星十余个背朝着他,极力阻止的城民,想离开的脚步,却又停住了。
他们是没有错的,若是撤去了结界,不管他们,独自离去,他们也终将死去。
原来世上最恶心的不是恶魔,而是那些懦弱的禽兽,没有本事,为了苟且地活着,他们披上了人皮,混在人群中,只要自己能活下去,便什么都做的出来,什么都说的出口。
砰!
徐将军的身子被一个拳头狠狠地砸到了祁瑞山的面前,他大口地吐出了几口鲜血,他的脸色早已发白,似乎已经成了强弩之末,本来他是能够用真元护体的,但他没有,他的真元,他的罡气会伤害那些百姓,他不忍,他是个好人,可是,他也是伤在了他所护卫的这座城池中的百姓之手上。
“祁……祁大人,抱歉,我护不住你了,我们……来生再见……”他喷了一大口鲜血,竟然是活生生地被这些百姓给打死在了祁瑞山的面前。
“对不住,我也对不住你……”
冰冷的泪水从祁大人的脸上滑了下来,忽然,他缓缓地抬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撕开了自己的胸膛,攫住那微微跳动的心脏,一寸一寸地扯将出来,刺眼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染红了他脚下的地面,徐徐地流淌出去。
“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后的极限,你们……好自为之……”他徐徐地,轻轻地说着,把目光投向了躺在他身侧的徐将军,眼神极其地温柔,他说:“徐将军,人生得你相伴,何其有幸……”
白启立在远处,遥遥望着这两个相继死去的男子,心中滋味复杂难当。
忽而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白启问:“做什么?”
“不让你看,师尊,我知道,你很难受。”
白启默了一会儿,睫毛在傅云河掌心里簌簌颤动:“不会,都说了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傅云河轻叹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那我的掌心怎么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柱香,一个时辰,或者一个转瞬。
时间在这疯狂与混乱中,都是模糊的。
待白启睁眼的时候,祁瑞山早已因为生挖自己的灵核,烧尽了自己毕生最后的灵核之焰,无法维持结界之力,导致上清结界散去,自己也斜坐在轮椅上,气绝多时。
周围的人渐渐散去,白昼里妖魔不会那么猖獗,人们急着去裹腹,急着去歇息,急着去等着夜晚魔将的降临,去验查庙宇中死去的男子,而后给予他们亲人归来的封赏。
在白启的眼里,他们就像是一群魑魅魍魉披着人皮,在嗅着新鲜的血肉。
喜悦愧疚劫后余生,痛苦罪恶人心如兽。
人间,亦或者地狱,都已经不那么清晰了。
失去了祁瑞山和徐将军护佑的昭阳城会面临怎么样的灾劫,可想而知,魔将自然是不会信守承诺的,入夜之后,血雨腥风,天地愀然。护城河被鲜血染红,活人失智后的嘶嘶咆哮响彻夜幕。
城内到处是游走的行尸,掏吃着鲜嫩的血肠,大嚼着的脑花。
白启和傅云河躲避在一个破落的小屋内,屋主人早就死了,家具器皿都结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白启不是不可以对付那些行尸,但是没必要,昭阳城已经沦为了地狱,他们目前要做的就是,保存战力,等到那个魔将的出现,然后一举消灭他并离开这个虚境。
他前天损耗力量太多,如今还在恢复之中。
傅云河关紧了房门,四下封严,只留厨房的一扇小窗,可以探查外面的情况。
外面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还有不祥的吞咽咀嚼声,令人毛骨悚然。
白启坐在房里唯一的木榻上修整着,他白皙的脸颊上没有一丁点的血色,纤长的睫毛在紧闭的眼睛下留下了阴影,看起来仿佛玉雕似的人儿。
傅云河不由得有些看入迷,他想着师尊真好看,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这样的人,他希望能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也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够保护他。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尖叫着冲了进来,他浑身是血,一条大腿已经被扯得零碎稀烂,身后跟着一群被血腥味引过来的尸群。
男人拖着条烂腿踉跄地滚进房间,抄起身边一切能抓到的东西朝着低吼咆哮的行尸们丢掷过去,边丢边喊:“滚开,滚开,别过来,都他妈滚开!”
“卧槽!”傅云河暗骂一声,看了一眼入定般的白启,将他拦在身后,手中的断剑一挥,迎了上去,狠狠地挥砍起来。
那个男人就是白天第一个冲上去对祁瑞山动手的人,此刻却被行尸围攻,伤了一条腿,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看着又有一个行尸扑了过来,慌忙之中,他看见了坐在木榻上的白启,急忙跑到了白启身边,把白启拉过来挡住自己,行尸是没有什么思想的,他看到眼前有人,便朝着白启抓去。
傅云河在混战之中,无意回头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冒汗,几乎魂飞天外。
师尊入定打坐之时,是不会对外界有任何反应的。
一时之间,他的瞳孔骤然变化,面容扭曲,杀意不断地从胸腔中释放而出,他大吼一声,瞬间冲到了白启的面前,一剑劈下,再往上一挑,将那企图抓向白启的行尸的脑袋挑飞,随即,他身上的魔气暴涨,他暴吼一声,魔气将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将那些肆虐的行尸全都吞噬得干干净净,化为了一片虚无。
这一异常的动静总算惊动了白启,令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这令他愕然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