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别墅区内修剪整齐的常绿灌木在昏黄路灯下投下怪异的影子。
    一个穿着单薄睡衣的年轻男人正踉跄穿梭在绿化带的阴影里。
    空气潮湿，吸入肺里带着一股草木腐败的湿气。
    青年身形瘦削，身上的睡衣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整个人狼狈不堪，漂亮的脸惨白如纸，嘴唇紧抿，眼神警惕地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他右腿外侧的睡裤被划破，有一道口子狰狞地裂开在皮肤上，鲜血在浅色睡裤上晕开一大片。
    迈步时撕裂的皮肉被牵扯着，带来一阵痛，他跛着脚步履艰难，额头上全是冷汗，体力的透支让眼前的景物开始发虚。
    青年目光扫过一处茂密的半人高的球形冬青丛，他拖着伤腿，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小心翼翼地蜷缩进去，尽可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融入那片黑暗里。
    粗糙的枝叶紧贴着皮肤，并不好受，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他小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却又拼命压抑着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冲破喉咙跳出来。
    没多久，一阵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黑衣人拿着手电筒毫无章法地扫射着四周。
    “他大爷的！人呢？又让他跑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压低了骂道，显然十分不耐烦。
    “老板这次真发火了，老李直接被开了，说人在他眼皮底下都能没了，废物一个。”另一个声音接口，透着点惶恐。
    “艹！找不到人我们也等着卷铺盖滚蛋吧，这都第几回了？三个月跑了三次！回回都他大爷的是我当班的时候出事！”那些人的声音充满了怨气，几乎是在咆哮，“看着跟个病秧子似的，骨头倒硬，跑起来不要命！”
    青年躲在后面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牙齿深陷进皮肉里，尝到了血腥味，他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恐惧像毒蛇一样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手电筒的光束在他藏身的冬青丛附近逡巡，一道强光猛地扫过他背后的枝叶，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束光穿透了枝叶的缝隙，直直照在了他身上。
    “哎！那边好像有动静！”黑衣人的声音警惕地响起。
    瞬间好几道光束齐刷刷地聚焦过来，脚步声急促地靠近。
    青年闭上眼睛，心脏骤停般悬在了嗓子眼。
    就在脚步声几乎踏到绿植边缘，一只受惊的野猫猛地从旁边的矮树丛里窜出，“喵呜”一声，闪电般掠过碎石路消失在另一片黑暗中。
    “我艹！”几个黑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齐齐后退一步，手电筒光束乱晃。
    黑衣人的声音骂骂咧咧：“原来是只死猫，吓老子一跳！”
    “他从阳台上跳下来，又砸晕了老李翻了别墅的围栏，围栏那么高，腿一定摔了，跑不远的。”
    有人反驳：“还不远？我们都追了一半的路了。”
    “走走走，再往前去找，别在这浪费时间了！”另一个声音催促道。
    光束移开了。
    青年紧绷的神经一松，身体差点瘫软下去，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冰凉一片。
    他依旧不敢动，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直到那些脚步声和交谈声彻底远去。
    青年等了很久，确认周围真的死寂一片，他才敢缓缓地小心地探出头。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他大口喘息着，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骨髓深处的寒意。
    他艰难地从冬青丛中爬出来，右腿的伤口因为蜷缩和摩擦，又开始渗血。
    青年扶着旁边一棵树勉强站稳，拖着那条几乎麻木的伤腿，沿着绿化带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向外挪动。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混合着泥土和血污，整个人狼狈不堪。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别墅区的铁门，门卫室亮着灯，但人影晃动似乎并未留意外面。
    青年忍着剧痛屏住呼吸，借着高大灌木的掩护，猫着腰紧贴着围墙根，从门卫视线的死角处一点一点挪了出去。
    当双脚终于踏出那扇铁门，踩在别墅区外空旷的柏油马路上时，青年几乎要虚脱跪倒。
    眼前是宽阔的马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树在夜风中投下连绵不断深不见底的阴影。
    因为是深夜，路上空空荡荡连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
    青年喘着粗气，扶着路边的梧桐树干，右腿的刺痛和脱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紧牙，沿着路边朝远离别墅区的方向一步一步挪动，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全身，黏腻冰冷，伤口在布料的摩擦下感觉要灼烧起来。
    青年走了好一段路，抬头看见前方远处的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他脚步顿住，他不敢赌这到底是谁的车，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放弃了路面，忍着疼再次钻进了路边的绿化带，在茂密的灌木和杂草中艰难穿行，试图绕开那辆车从更隐蔽的地方过去。
    青年离那辆车越来越近，车窗贴着深色的膜，完全看不到里面，车子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他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从绿化带的深处继续往前挪动，直到他越过那辆车的位置，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青年的心底升起一丝微弱的侥幸，应该不是那个人的车。
    他刚轻轻喘了两口气，抬脚接着往前走。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从他身后伸出来，直接扣住了他的后颈。
    “啊——！”突然的惊吓让青年几乎魂飞魄散。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挣扎，那只手就猛地发力将他整个人狠狠地往前压，青年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路面，手肘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
    紧接着，另一只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扯，青年被迫仰起头，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眼睛，男人那张硬朗英俊的脸此刻因为愤怒而扭曲，像从地狱爬出的修罗。
    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被他死死按在地上的荣奕，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荣奕，你挺能跑啊？”
    荣奕的瞳孔因为剧痛和恐惧剧烈收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顾不上头皮的剧痛，双手胡乱地抓挠着男人抓他头发的手腕，指甲瞬间在男人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放开我！梁安年你混蛋！放开！”
    他嘶声力竭地吼着，双腿拼命蹬踹，右腿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裤腿。
    梁安年眼神阴鸷得可怕，他松开抓头发的手，在荣奕还没来得及挣扎起身的瞬间，一把攥住他的两只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
    “唔……唔唔！”荣奕的呼喊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他拼命反抗，用尽全身力气去踢打梁安年，眼泪混合着汗水和额角蹭破流下的血，糊了满脸。
    梁安年无视他的挣扎，拖着荣奕几步走到那辆黑色轿车旁，拉开后车门将荣奕狠狠掼了进去。
    “砰！”车门被重重关上。
    “开车！”梁安年对着驾驶座沉声命令道。
    车子瞬间启动，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掉头朝着别墅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放我出去！梁安年你这个疯子！放我出去！”
    被扔在后座的荣奕用尽全身力气去砸车窗，去抠车门的内锁，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老实点！”梁安年坐在他旁边脸色铁青，探身过来一把抓住荣奕疯狂砸车窗的手腕，狠狠一扭。
    剧痛让荣奕一时甚至发不出声音。
    梁安年顺势将他整个人按在车门上，另一只手再次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几乎让他窒息。
    “再动一下我打断你的腿，”梁安年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滚烫的呼吸喷在荣奕的耳廓上，“你以为你能跑到哪里去？嗯？”
    被压制在车门上的荣奕，身体因为剧痛和窒息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血污浸湿了梁安年的手掌。
    他睁大的眼睛里，映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黑夜，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刻骨的恨意。
    车子冲破夜色，最终稳稳停在了别墅门口。
    车门被拉开，梁安年抓着荣奕的胳膊将他从车里拽了出来，毫不理会他踉跄的脚步和因伤腿无法支撑而发出的痛哼。
    “放开我！梁安年你放开！”荣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试图甩开那只钳制他的手。
    梁安年无动于衷，拖着他大步流星地穿过门厅，将他狠狠地甩在客厅中央的地面上。
    “呃！”
    荣奕眼前发黑，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右腿的伤口更是痛得他蜷缩起来，几乎晕厥，他挣扎着做起来，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突然，荣奕起身扑向茶几，抓起台面上的烟灰缸朝着站在他面前的梁安年狠狠砸去。
    “梁安年你去死吧！”
    荣奕的动作快得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梁安年看着朝自己飞来的东西瞳孔骤缩，猛地侧身躲闪。
    “砰！”
    烟灰缸擦着他的额角飞过，狠狠砸在他身后的巨大落地玻璃窗上，钢化玻璃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纹。
    虽然没有砸中，但飞溅的玻璃碎片还是划破了梁安年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梁安年额角青筋凸起，两步上前，在荣奕转身试图再次逃跑的瞬间，一把揪住了他后脑的头发：“你找死！”
    他揪着荣奕的头发，将他整个人向后一拽，荣奕痛得惨叫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梁安年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揪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将他掼向旁边的墙面。
    几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荣奕的额头正正地磕在坚硬的石墙上，殷红的鲜血从他的额角迅速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和下颌蜿蜒，晕开刺目的红。
    荣奕的身体软软地顺着墙面滑落，他眼神涣散，瞳孔失去了焦距，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声，额头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梁安年站在他面前，胸膛剧烈起伏，粗重地喘息着，他脸上被玻璃划破的血痕也渗着血，西装在刚才的撕扯中变得皱巴巴，沾满了泥土和荣奕的血迹，整个人同样狼狈不堪。
    他看着地上蜷缩着意识模糊的荣奕，蹲下身捏着荣奕的下巴，强迫那沾满血污的脸抬起一点，声音沙哑：“……还跑吗？”
    荣奕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了一下，对上梁安年近在咫尺的脸，他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讥讽。
    “梁、安年……”他气若游丝，“你别、别被我……抓到机会……”
    话音未落，那点强撑的意识彻底消散，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
    梁安年下颚绷紧，额角的青筋剧烈地抽搐着，死死盯着怀里失去知觉血流满面的荣奕。
    他伸手捂着荣奕还在冒血的额头，朝周围不知所措的一群人低吼：“愣着干什么？打电话给陈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