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个身着军装，身高腿长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手里提着一大个水果篮，他身后跟着个年轻的武警，站立不动的时候，年轻武警双臂不太自然地垂放在身体两侧，形态有些忸怩，这位年轻军人此时在心中不停地腹诽到：哎哟，这篮筐您拿了我拿什么啰。
    “爸，陆哥！”床上的女孩儿欣喜地叫唤着来者。
    于茶抬头，眼里有光闪烁了下，方伯？
    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吐出什么词，“伯伯”？“爸”？
    言册宣是方泽的女儿？
    不对，方泽为什么会在这个世界？
    难道在每一个世界我们都是存在的吗？
    与自己离别六七年的大女儿再相见，两人之间虽还存在隔阂，但相比于之前的冰封氛围方泽莫名地自感觉还是改善了很多。
    方泽走到病床旁边，弯腰轻放下果篮，“册音，现在好些了吗？”
    女孩儿笑着点点头，“您能来看望我我很开心。”
    “册音哪，生病了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陆路坐在床边给言册音削苹果。
    方泽望向于茶，对她使了个眼色，于茶秒懂，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于茶以为方泽应该有很多话要同言册宣说，结果人家张张嘴又闭上，半天没憋出个屁。
    方泽则认为这些话重要隐晦，不适合在这里说，便道：“晚上八点来一趟支队。”
    说完，不论对方有没有答应，自顾自离开了。
    方泽离开后，于茶在病房里继续待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昨晚民警对她说的话，瞬间汗流浃背了。
    向言册音解释后，匆匆出了医院，赶往派出所。
    “姑娘，请问有什么事吗？”
    一路跑来的于茶大口喘着气，深呼吸了一会儿，才能正常地讲出话，“同志，我想问一下昨晚你们是不是出警处理了一个平安村的案子。”
    值班民警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认出她是昨晚陪护上救护车的那个女人。随即叫唤来同伴，将她带到其他房间做了笔录。
    笔录弄完后，民警又随着于茶赶往言册音的房子，查看昨晚被破坏的私人财产。
    待一切事情处理完，天色颇有些晚了，民警离开后，于茶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已经七点半了。蓦地想起方泽的话，赶忙起身，出门打个的，到目的地了才发现自己身上钱不够。本想着向支队门卫室里的同志先借点，没想到司机猜测于茶是支队武警的家属，自己垫付了剩余的车钱，等于茶借到钱回头的时候，司机踩着油门“溜”了，留下于茶和手中的钱面面相觑。
    “同志，谢谢你的钱。”于茶将钱递还给门卫室值班武警，“其实我来这是来找人的，能帮我拨打一下你们支队的电话吗？em……我是方支队的表妹妹。”
    于茶敲响方泽办公室的门，听见对方默许的声音，拉开门走进去，方泽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于茶下意识准备唤他一声，倏忽反应过来，称呼不对，张张嘴又闭上，有些尴尬。
    方泽眼里的落寞难掩。
    于茶有些难受，下一句故意道，“爸，您找我有什么事？”
    看着对方见鬼似的表情，于茶疑惑了，在脑子里努力缕着言册宣言册音和方泽三人之间的关系。难道言册宣和言册音是同母异父的姊妹？方泽是后爹？可是言册音为什么不跟着方泽姓，还是说这两姊妹都是跟着母亲姓的？
    于茶垂下眼睫，周围的空气都快凝固了，方泽这时开口到，“你接到谁的命令终止任务离开东南亚的？”
    方泽知道言册宣去东南亚是执行任务？言册宣是卧底不应该只有老李口中“001”才知道吗？最多也只有与言册宣接头的人知道啊。但如果方泽就是001，这一切便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她想了想，整个事情的过程实在是奇幻复杂，说出来方泽也不会信，面对方泽的质问，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当时我暴露了。”
    对方扫了她一眼，依旧有些不依不饶，“在那种境况下，你怎么做到化险为夷的？”
    于茶只觉自己背上冷汗都要流下来了，她心想，言册宣当时要是化险为夷了，今天自己就不会占用这具身体出现在这里了。
    但是此时她面上不显，冷静正常的面孔并未让方泽看出端倪，“泰国毒枭巴松前不久打劫了过路的中国商船，泰国政府这次无法全然坐视不管，派出军队向巴松施压，同样中国也分散了一部分军力和警力处理这件事，这个时候东南亚部分贩毒集团企图趁机扩大生意。”
    “他们胆大包天，了解我是云南人，熟悉相关路线，想让我制定合适路线来运毒。”
    “但是这一招他们是故技重施，之前因为我他们在中国吃了亏，有人猜测那不是巧合，已然怀疑到我头上来了，这次大概率是在试探我。”
    “他们中有马仔与我要好，坚信我一定不是叛徒，自我来东南亚，混迹在他们其中，也有好几年。有人暗中帮助我，除掉眼线，我逃走顺利了很多。”
    “之后还发生了很多事，我被一名中国人意外搭救，再到后来我孤身一人找到了老李。”
    于茶觉着自己是真的编不下去了，住了嘴。
    她对上方泽的双眸，那双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雾，叫于茶看不清，她不知道方泽到底信了自己这番说辞没有。
    所幸对方没有再纠缠，“你偷渡回到中国的时候，就被军队盯上了。”
    于茶了然，自己回到中国能这么顺利，有方泽的功劳。在言册音家里的那晚，想必也是方泽报的警。
    “您饿了吗？”
    两人走到支队门口，下一刻就要分道扬镳，在这时于茶蓦地来了句。
    方泽没有吃夜宵的习惯，转头问于茶，“你很饿吗？”
    于茶突然很后悔扯到这个话题，白蹭原来这样难以启齿。
    对方难得发觉于茶身上大概率没钱了，主动道：“去吃饭吧，我付钱。”
    于茶带方泽来到了街头一家烧烤店，她还担心方泽没去过这种地方会拘束，结果人家老板一见他们二人，抬手打了个招呼，于茶疑惑之时，就见方泽抬手给予了对方回应。
    于茶懵圈地看看老板，又看了看方泽，方泽却是轻车熟路地寻了个近的位置坐下了。
    于茶嘴里嚼着肉，倏忽间想起自己下午太忙没来得及给言册音买饭。
    方泽坐在对面，看见于茶神情复杂地站起身小跑找老板要了个纸袋子，有些奇怪，“怎么了？”
    于茶摸了摸鼻子，“给言册音带一些回去。”
    方泽闻言一愣，蓦地向于茶伸出手，正色道：“我来。”
    夜色朦胧清冷，刚端上来的烧烤泛着热气，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吵闹繁杂，感受着这人间的烟火气，于茶拿起串着食物的竹签，尝一口，甚好。
    我还活着，幸事一桩。
    “您喝酒吗？”
    方泽摇摇头。
    于茶早就料想到，开了瓶盖给自己满上。
    方泽皱眉，“部队不允许喝酒。”
    于茶觉得好笑，“您现在还没给我恢复身份呢。”
    “喝醉了，我可不会带你回家。”对方忿忿。
    “您记得一个叫于国的人吗？”
    方泽内心想到了答案，却没第一时间回答，此时心中警铃大作，“你问他做什么？你是从哪儿知道他名字的？”
    于茶被对方这副模样给逗笑了，“您是在怀疑我吗？”
    方泽张张嘴，什么话都吐不出。
    这时于茶又说话了，“于国三代以内的直系血亲都死光了吗？”
    方泽望向于茶的眼神变得犀利而怪异，似乎脑中在思考自己的女儿会不会与于国前不久死去的女儿的死因有必然联系，言册宣已经与毒贩同流合污走上邪路？
    结果对方下一句话差点让他的CPU给干烧了。
    “我是于茶，不是言册宣。”
    于茶拈起酒杯抿了一口，借着微上来的酒劲，“方伯伯，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言册宣是您的女儿，可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具身体里了……”
    方泽几乎是逃走的，他只觉着自己脑袋里一片天旋地转，于茶要跟去，被对方摇手拒绝了。
    两人相继离开，摊位老板苦笑没说话，只是在本上又添了一笔。
    多少年了，都成支队长了，还玩赊账那套。
    于茶还是怕方泽想不开，跟在身后默默看着他进屋了才离开。
    “姐，很好吃！”
    于茶忍不住摸了摸言册音的头，对方的眼睛布灵布灵的。
    只要是言册宣给她的，什么她都很高兴，但如果言册音知道她面前的不是言册宣了呢？
    于茶意识到方泽对言册宣自始至终都没有很信任，即使言册宣是方泽的女儿，不知道是卧底太久的缘故，还是她自己面对对方提问给出的模糊回答引起了方泽的怀疑。她索性就借了这次机会表明自己身份，同时也验证了猜想。
    鬼使口中的平行世界跟现实生活还真是丝毫不差呢。狗屎鬼使拿她当猴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