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隔板里出来，江宇臣小心翼翼地抱着枪在空荡荡的走廊上贴着走墙移动，周围看不见异端，但是能明显的感受到异端的气息，他已经随时做好看到哪个门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异端的准备了。
    走廊上是很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灰尘和土屑，低头甚至能看到沾着血迹的墙角长的小蘑菇，越往前走越能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湿重感，这种发烂发臭的腐烂气息一般人闻到是可以直接晕厥呕吐的程度。
    江宇臣举着枪慢慢移动，手擦过墙壁的时候突然被磕了一下，目光落向旁边，灰色的墙壁上，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血迹中，混杂着一个小小的标记，看不太清楚。江宇臣仔细辨别了一会，这是两个很简单的火柴人，手里分别握着鞭子和枪，正在剧烈的殴打在一起，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余光看到天花板的阴影里……黏着个东西。
    说是“人”，却没半分人样——浑身裹着层发灰的绿，像烂在泥里的青苔，贴在天花板上的躯体佝偻着，四肢以诡异的角度岔开，指节又尖又长，深深抠进墙皮缝隙里，把灰色的墙刮出几道黑印。
    它就那么倒挂着，脸正对着下方，五官糊成一团，像是被揉烂又勉强拼起来的泥块，唯有一双眼亮得吓人，黑黢黢的，没半点神采，却直勾勾钉在下面的江宇臣，连眨都不眨。
    那东西下颌松垮地垂着，一缕浑浊的液体正顺着嘴角往下淌，是黏糊糊的黄绿色，挂在下巴尖晃了晃，“啪嗒”一声滴在地上，瞬间晕开一小片腥臭的水渍。它却像没察觉似的，依旧悬在那儿，喉咙里偶尔发出点“咕噜”的轻响，眼不错地盯着，像在打量囊中之物。
    江宇臣对这种怪物很熟悉，但又感觉到有哪里不同，应该和岛上的怪物不是一个等级。他举着枪慢慢后退，脑海里迅速理好了对策。
    那东西的眼神越发贪婪，像是被某种信号触发，喉咙里“咕噜”声陡然变沉，下一秒，四肢猛地从墙皮里抽离，带着几道飞溅的石灰，像块沉重的烂肉直砸下来！
    江宇臣立刻对着它扣下板机。
    “砰——！”枪声在密闭的空间里炸响，子弹擦着怪物发绿的皮肤飞过去，只在那层黏腻的绿皮上留下个浅白的印子，随即弹开，崩在墙上碎成渣。
    这一枪没有对它造成什么伤害，却足足的引起它的怒火，它嘶吼一声，四肢猛地一缩，又狠狠蹬出，像只蓄势的蜘蛛般朝他扑下来！
    那腥臭的风扑面而来，那黄绿色的黏液溅了得满地都是，江宇臣面不改色地收回枪，化为蓝鞭，同体晶莹透亮的鞭子落地的瞬间，便被他扬起狠狠地朝怪物抽去，鞭梢带着狠厉破风的响，“啪”地抽在怪物发绿的后背上！这一下力道极狠，竟直接抽得那层黏腻绿皮裂开道缝，浑浊的汁液顺着缝往外冒。怪物吃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抓过来的动作顿了顿。
    江宇臣手腕一转，鞭子在手里活过来似的，又是一鞭甩出去，这次专抽怪物关节处——那地方的绿皮更薄，鞭梢抽上去，能看见底下青黑色的筋络颤了颤。
    怪物被抽得暴躁，四肢乱舞着扑过来，却被他灵巧地避开。他像猫戏老鼠似的，脚步踩着诡异的节奏绕着怪物转，鞭子忽左忽右，时而抽得怪物踉跄后退，时而卷住它僵直的手腕往旁一扯。江宇臣神色淡然，眼睛陆无波无澜，每一下挥鞭都又准又狠，显出几分游刃有余的架势。
    怪物被抽得浑身是裂，黄绿色的汁液淌了一地，却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它喉咙里的“咕噜”声变成了气急的低吼，却只能在鞭子的抽打下左支右绌。
    它彻底发了狂，黄绿色的汁液混着不知哪来的黑血淌了一地，它猛地弓起身子，四肢同时往人身上扑，指节的尖甲几乎擦着人鼻尖扫过。
    但江宇臣早有防备，手腕翻得更快，鞭子像道银蛇缠上怪物的脖颈——不是松松绕圈，是狠命往死里勒！那缠了铁皮的鞭梢嵌进怪物黏腻的皮肉里，他一脚蹬在怪物佝偻的背上，借着反作用力往后扯，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像是骨头错位的动静。
    怪物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嗬嗬”声，四肢乱蹬着抓挠，却连碰到他的机会都没有。他眼神冷得像冰，手上力道没松半分，鞭子一勒一抽，又勒又抽，每一下都往要害上招呼。
    最后一鞭下去时，鞭梢直接抽烂了怪物糊成一团的脸，那双直勾勾的眼彻底没了神采。怪物庞大的身子晃了晃，“咚”地砸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也没了动静——黄绿色的汁液还在往外渗，却彻底没了活气。
    江宇臣松了鞭柄，喘着气往后退了两步，手扶着墙，看着地上那堆发绿的烂肉，眼底才泄出点劫后余生的冷意。
    忽然感受的另一股陌生气息，江宇臣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要甩鞭打过去，一撇头看清之后又硬生生止住动作。
    木门后缩着个omega，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看起来二十来岁左右，眼角有点青黑，像是没有休息好。指尖死死抠着门框，指节泛白。方才的打斗声想必是吓坏了他，眼下整个人都在轻颤，像株被风雨打蔫的柳。
    眼睛偏生亮得很。睫毛湿乎乎黏在眼睑上，颤巍巍抬起来望过来时，眼里盛着满当当的惊惶，却又透着股水样的柔顺。眼尾微微下垂，瞳仁是浅淡的琥珀色，被吓得泛红的眼尾一衬，倒像含着两汪没敢掉下来的泪，漂亮得让人心里一揪。
    “……你好。”他鼓起勇气开口，头发被冷汗濡湿了贴在额角，胸膛随着呼吸的频率而轻微起伏，看起来有点怕江宇臣，却还是怯生生的看着他。
    江宇臣下意识松了紧绷的肩，把鞭子往旁边挪了挪，怕那沾着秽物的东西吓着这个温柔干净的omega。
    他轻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很危险的。”
    omega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话题一般，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担忧和无奈，语调是南方特有的温柔缱绻感：“我是唱诗班的老师苏恙，有小朋友生病了，没有药物治疗，所以我才避开异种的监视跑来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药物带回去。”
    江宇臣看了他一会，毫无威胁的向日葵信息素从他的腺体里散发出来，简直就像是在告诉别人他又多好欺负。
    这是个没有分化能力的omega。
    omega本就属于弱势群体，稍不注意就会被虎视眈眈的人贩子或腺体猎人盯上，没有能力的omega生存下来的可能性很少，大部分都会直接投靠到有钱有势的alpha怀里，而这个omega不仅没有屈服，还通过了基地的考试分到了唱诗班当老师。
    江宇臣抿了抿嘴，道：“你一个人，怎么赶出来的？”
    苏淮弯起眼睛，无奈的笑了笑：“小朋友病得厉害，我这个当老师的总不能看着他难受吧。”
    每个基地里只有一个常设培育中心，但有很多个唱诗班，现在被封锁的c区确实应该有个唱诗班。
    想了想，他开口道：“我是江宇臣，科研院的执事，现在我要在这附近执行任务，如果你不怕，可以跟着我走。”江宇臣本来想说自己是指挥中心的人，这个身份更有说服力一些，但他还是止住，“等你找到药物，我可以送你回去。”
    苏淮似乎惊讶了一下，很快笑着点头：“那就麻烦您了，江博士。”
    不得不说这个苏淮虽然没有分化能力，但他很细心，詹锦留下的线索里有一些连江宇臣都没有注意到，却被苏淮发现了。
    虽然江宇臣实在无法理解詹锦为什么要把线索藏进人体骨骼模型的肋骨缝隙里，还折成笔尖大小的微型模型。
    苏淮看不懂纸条上的内容，递给江宇臣，自己去旁边找东西。
    江宇臣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沉思了一会，上面的大概意思是说让江宇臣快离开。但这家伙刚才不是还求着他去救妹妹吗，这一会功夫又要赶他走。
    他不会轻易离开，不仅仅是为了詹锦。
    “只找到这个绷带。”苏淮站起来，看着手里那卷蹦绷带叹了口气，目光转向江宇臣擦伤的手背，他皮肤很白，几道浅红的划痕斜斜划过，边缘带着点细碎的红，像是雪地上不小心被踩出的淡红印子，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泛了层薄红。
    江宇臣注意到苏淮在看他，抬头看过去时苏淮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他有一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相貌，眉眼带着浅笑，看着江宇臣手上的伤口，礼貌询问：“需要包扎一下吗，感染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大概不知道等级高的分化者有自愈的能力，这种小伤一般过一会就消得无影无踪了，但看着他那双真诚发亮的眸子，江宇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抬起手伸出去。
    苏淮专注认真地包扎着，手法并不专业，但是很仔细，包完了还十分有仪式感的系了个标准的蝴蝶结，跟准备礼物似的。
    江宇臣对漂亮小o向来没有抵抗力，按照往常多半是要调戏两句的，但这个苏淮却让他不忍心开口，他实在太温柔太干净了，江宇臣觉得开口都是一种对他的亵渎。
    他莫名生出来了一种……愧疚心理？
    直到苏淮找到感冒药和消炎药了，江宇臣都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苏淮眨着眼睛问：“江博士，您为什么要帮我啊？”
    “为什么这么问？就不能是我好心吗？”江宇臣早期把o王的基因要压不住了，勾着唇看他，淡蓝色的眸子看谁都深情。
    苏淮摇了摇头：“在碰到您之前，我还碰到了其他的雇佣兵和干员，他们都不愿意管我，甚至还想……总之，我很好奇……您为什么要帮我。”
    江宇臣看着他，那双黑得发亮的琥珀色眸子带着温柔的笑意，被注视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心头一软。
    和印象里语兰的笑容重叠在了一起。
    “可能是，因为你很像我一个朋友吧。”他听到自己说。
    苏淮似乎对他口中的这个朋友很感兴趣，嘴角噙着浅笑，问：“那可真是我的荣幸，请问您这个朋友现在……在什么地方？真希望有机会可以和他见一面。”
    在哪吗？江宇臣垂眸，如果语兰没出事，现在应该也会在战场上的吧。
    “他……已经走了，去年年底的事。”
    话音刚落，空气里像是凝了层薄冰。苏淮瞳孔微微放大，眼角先垂了下去，手不自觉地在膝盖上蹭了蹭，声音压得比刚才低了些，带着点仓促的歉意：“抱歉，我不知道。”
    江宇臣抿嘴轻轻摇了摇头：“我先送你回唱诗班。”
    他刚抵着木门推了半寸，缝隙刚够窥见外面积攒的灰白，一股带着湿冷潮气的白雾就顺着门缝往里钻。像有生命似的，先缠上脚踝，凉意在布料上洇开，再慢悠悠地往上爬，把门槛边沾着血的地面、墙角半开的木柜底沿都笼进一片朦胧里。
    江宇臣蹙眉，探头出去看了一眼，走廊早已被茫茫白雾吞噬，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仿佛踩着一片没有底的云，往前走一步都怕踏空。风不知从哪儿钻进来，搅得雾絮轻轻晃，廊灯的光晕被揉成一团朦胧的黄，悬在半空，连光线都像是被打湿了，落不下来。
    人类的感官敏捷度不如异端，在这种视野被模糊的情况行动相当于被动挨打，讨不到任何好处。
    苏淮拽着衣角，神色不安的看着江宇臣：“是不是……有危险？”
    江宇臣垂眸沉思片刻，这种场景他实在太熟悉了，和他第一次见到还是方妤的木圻简直一模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瑟缩的压迫感。
    正在他思考行动风险的时候，眸光瞥到不远处一个黑影匆匆闪过，紧接着白雾就以一种诡异的速度慢慢散开了。
    他目光落向那个黑影出现的方向，匆匆瞥了一眼，对身后的苏淮说：“待会跟紧我。”
    返回唱诗班的路顺利得不像话，连一只怪物都没有碰到，反倒显得一直在东躲西藏高度警惕的江宇臣有点过度紧张了。
    江宇臣也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他觉得很奇怪，因为实在是太顺利了，c区明明已经被怪物和异端占据，这个时候不应该那么平静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