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
    “你得知道。”坐在柳清寒身边的男人放缓了语调，“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后的安排了，总部不可能把一个叛徒的孩子留在主城。”
    “我知道。”柳清寒的神色很平静，他不急不缓地悠悠道，“他的母亲是叛变了没错，但是这一定就代表他也是叛徒吗？为什么非得这么一棒子打死，否定他作为最优秀的研究员这一事实呢？”
    “他为基地做出过多少贡献，你们有考虑过吗？”
    “在极峰的时候，如果不是他最后冒着腺体爆裂的后果拼死救下其他人，现在也没有可以活着回来了。如果他真的是叛徒，没有必要为了人类坐到如此地步。”
    “其实你们一开始是想杀了他的吧？”
    男人神色一静，看向他。
    “但是又不舍得放弃这么一个优秀的人才，所以才用这种折中的办法将他派去南方基地。”
    似是思考了很久，男人缓缓开口：“在我说这些话之前，柳清寒，你先答应我不会跑去总部说这件事。”
    柳清寒挑了挑眉，没说话。
    “算了，也不指望你答应我什么了。”他笑了一下，“确实，一开始他们确实是想杀了江宇臣，但是后来，一沓来历不明的资料递到了总部，你猜猜上？”
    “是什么？”柳清寒道。
    “关于江宇臣的秘密。”他沉声开口，“即使知道这沓资料来历不明，但上面的内容却不得不让我们怀疑——上面说，江宇臣不会被感染。”
    “即使他被怪物咬伤，也不会被感染。”
    “这听起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本来是可以直接被推翻的，但是有人提出了赞同意见，并且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段录像，问题就出现这个录像。在那个录像里，江宇臣在野外和怪物搏斗的过程中被怪物抓伤了小臂，但直到他被带到总部，都没有出现任何感染特征。这让总部不得不再次对那沓资料的真实性作出怀疑。”
    柳清寒静了很久：“他们想用他做研究？”
    他长叹一口气：“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吧，老寒，把管好你的审查院就行了。”
    柳清寒垂眸看着桌上江宇臣的判决文件，忽然站起来，拿起文件夹向外走去。
    男人惊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不是要让他走吗？”柳清寒侧身，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我跟他一起走。”
    “我会向总部申请调离基地。”
    ——
    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呼啸着，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在雪幕中显得格外黯淡，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江宇臣拢了拢外套，伸手，拦下了一辆缓缓驶来的出租车。
    开车的司机是一位鬓角花白的老人，他按下车窗，笑得很慈祥：“上车说吧，外面冷。”
    或许是被冻得有点久了，江宇臣费了半天的劲才把车门拉开。他长吁一口气，先把手提箱放进去，才矮了身子坐进车内。
    车内的温度并没有比外面高多少，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师傅见状贴心的把车内的暖气打开，他的声音温润慈祥：“年轻人，你去哪？”
    “科研院。”江宇臣往里面挪了挪位置。
    车窗外冷风肆虐着，卷着落叶和尘土在空中飞舞。街道两旁的树木在风中摇曳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仿佛在痛苦地嘶吼。
    冷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磕得他的脸生疼。他抬起手挡住脸，问师傅：“最近半年来南方一直都是这种天气吗？”
    “对啊。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还没入寒冬就成这样了，最近第三市场那边棉衣的价格都涨了不少。”师傅道。
    他透过后视镜看了看江宇臣：“你不像这里的人，是其他地方来的吗？”
    江宇臣面不改色地点头：“嗯，我是主城来的。”
    “主城……我好多年没去过了。”师傅笑了笑，“当年我还在主城当过雇佣兵呢。”
    “那时候是真好啊，还没有异种，怪物也没那么难杀。”他叹息一声，“前几天异种入侵，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是死了很多人，军方警告我们所有人都留在家里不要外出，说是这种东西会模仿人类的行为，让我们仔细甄别。”
    “我还不信呢，结果昨晚，我下班回家，才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在外面喊“爸，开门，我回来了”，是我儿子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我儿子是雇佣兵，早上才刚刚和军队一起出去，怎么晚上就回来了。我就趴在猫眼上一看，那东西长得和我儿子简直一模一样，还披着我儿子的大衣外套，我知道这肯定是模仿我儿子的异种，马上就打了举报电话。”师傅说着还自豪地笑了，“我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我儿子呢，哈哈哈。”
    江宇臣也附和地笑了一下，眸色却冷了下去。
    这种情况，基本可以断定他的儿子已经死在了野外。
    他望着老人的脸，深深凹陷的眼窝旁爬满了皱纹，但他眉眼间充满了化不开的笑意。他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或许已经死在了野外，可能依旧会在某个夜晚站在窗前拨打那个不可能被接通的电话，期待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微笑着抱住他喊父亲。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江宇臣的心莫名颤了颤，衣袖下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口袋里的通讯器响了几下，他拿出来，扫了一眼屏幕，是柳清寒。
    柳清寒：你在哪？
    江宇臣愣了会神，屏幕又弹了条消息出来。
    柳清寒：我知道你正在看，回我。
    手指在上面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回。
    柳清寒：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呢，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扛？
    柳清寒：我听说南方基地天气不怎么样，你衣服带够了吗？
    他的手抚上屏幕上“柳清寒”那几个字，蓝眸里一片宁静。他摸了摸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颗心脏跳动得很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东西一样，以欢快的跳动回应着。
    通讯器又响了一下。
    柳清寒：等我，我忙完了这阵子就去找你。
    他把通讯器关了，面无表情地闭上眼。
    “到了。”老人说。
    下车之后，江宇臣抬头看向面前这座大楼，虽然比不上主城的科研院一样恢宏气派，但也算得上端庄大气。他提着手提箱走了一会，才到门口就看到一个齐脖短发的女人迎面向自己走来。
    她在江宇臣面前停下，面容安静沉稳：“博士您好，我是执事派来接您的，请跟我来。”
    江宇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好。”
    在见到这位南方基地的科研院执事之前，江宇臣想过无数关于这个人的可能——或许是一位老古板，或许是其他什么的，但直到江宇臣真正见到她的时候，他是真的静了一会。
    这个人居然和孟予长得一模一样？
    omega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肩上，左边的掖到脑后，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优雅的气质。闻言便抬头看他们，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来了？进来坐吧。”
    江宇臣压住下意识想掏枪的冲动，神态自若地走进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倒了杯茶递给他，“我叫孟安，很高兴认识你。”
    江宇臣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孟安笑了笑：“我有一个双生子姐姐，或许你应该见到过她。”
    双生子？
    双生子是由一个受精卵分裂而成，二者基因相同，性别、外貌等特征极为相似。难怪她和孟安会那么相像。
    “很早就听说你了，江博士。”孟安微笑道，“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你能来支持我们的工作我真的特别感激。”
    “这是我该做的。”江宇臣微微一笑。
    交谈了一会，确定好接下来的工作事宜之后，孟安叫来刚刚那个omega，让她带江宇臣去他的住处。
    “她叫林诗，暂时是你的助手，你有事可以找她解决。”孟安道，“可能比不上你之前的助手，但她的工作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这让江宇臣想起了卓林，走的时候太急，都没来得及去看一眼这家伙，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好。”他点点头，跟着林诗一起走出去。
    路上和林诗聊了一会，她说自己之前是孟安的助手，江宇臣来了之后才被分配给他的。
    孟安的个人地位和魅力很高——这点在和林诗的聊天中就能很明显的感受到。
    林诗说，之前基地处处针对科研院，研究员们的日子都很难过。孟安一直不卑不亢地和基地对峙，从来没有放弃过他们，最后为科研院争取到了极高的地位。在那段最难的日子里，是她一直坚守在他们身边。
    江宇臣对这种已经彻底无感了，曾经他最敬重的那个人也是这么对他的，但是现在……
    他眼眸微闭，不想再思考这件事。
    他的住处在科研院的职工楼，林诗和他走到门口，把钥匙交给他之后便离开了。
    他推开门走进去，四处扫了一眼。
    很简约的风格，让他想起了柳清寒的房间。
    大概整理了一遍房间后，江宇臣这才准备去洗澡。这个地方和主城不一样，洗澡的热水要先开开关烧一会才能用，这是刚才林诗告诉他的。
    洗澡的时候他摸到了自己背后那道狰狞的疤，是初见方妤时，她一巴掌把半空中的自己拍回地面时留下的。
    现在看来，方妤当初说的那个“她”应该就是江皎月了。不过她和方妤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什么时候关系好到这一步的？
    洗完澡，他刚刚坐到床上，就听到放在枕头上的通讯器“嘟嘟嘟”的响个不停。
    江宇臣把它拿起来，还没来得及看，屏幕就显示贝格尔来电。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柳清寒给他的通讯器会有贝格尔的电话，但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爽朗大方的声音伴随着笑声从电话里传来——
    “小宇臣，在南方基地过得怎么样啊？”
    他静了片刻：“嗯，还好。“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那个话题。
    “走那么着急，我还说想给你塞两件衣服呢，等我想起来的时候你都已经到了，真是太可惜了。”贝格尔叹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聚一聚了，我跟你说，我学会做火锅了，你别不信，我保证绝对不会像之前那些菜一样了！”
    江宇臣忍不住笑了一下：“好，我很期待。”
    “你没事多和我们联系联系，不要自己憋着，会憋出毛病的。一个人在外面也要注意照顾好自己，受委屈了就和我们说，知道吗？”
    江宇臣迷茫了片刻，怎么感觉……贝格尔成他家长了？
    贝格尔的声音又传来：“不行，我还是不放心，过两天我给你寄点衣服过去。”
    “好，谢谢你。”他道。
    “谢什么，你是我的朋友啊。”贝格尔很轻地笑了一下，“你不是一个人，我和老Q，还有老寒，我们都在你身后。”
    “不要害怕面对未知的恐惧，我们永远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