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病房里闷了两天，江宇臣呆不下去了。
    他推开门，目不斜视地插着兜从门口站着的四人面前走过，见他们正在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自己，神态自若的他们打招呼：“Hello~”
    四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懵逼和疑惑。
    他他他……现在他们的关系不应该是监视与被监视吗？怎么他淡定得像出门买菜一样？
    “江博士。”其中一个人犹豫片刻后叫住他，他上前一步：“您去哪？”
    “隔壁。”江宇臣没回头，揉了揉手腕，后面的四人吓得立刻掏枪，“我学生在里面，我去看看。”
    于是又默默的收回了枪跟上去。
    江宇臣没管，径直推开许月言在的病房。
    他眼神向后撇了一眼，那几个人没跟进来，两人一组当起了门神。
    许月言还在输液，盖了条毯子蜷缩在床头，看起来有些惹人心疼。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许月言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睁开眼见是他，张了张干涩的嘴皮，声音有点沙哑：“博士……我……”
    江宇臣温声开口：“先好好休息。”
    “不是……”许月言急切地摇头，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他刚想给她倒杯水来，一杯水却“嗖”的一下递到许月言面前。她接过喝了一点，勉强缓合了一些。
    江宇臣的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对上裴青枫心虚又尴尬的表情。
    “谢谢你。”许月言低着头，礼貌又客气地道谢。“没事没事。”裴青枫又接过她手里的杯子放好，然后继续在旁边当起空气。
    江宇臣：“……”
    “博士……咳咳。”许月言看着他，轻声开口：“你受伤了吗？”
    江宇臣低头瞧了瞧自己：“还好，不算什么重伤，你怎么会成这样？”
    许月言低着头：“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很强，我没打过她。”
    “不是的。”裴青枫突然出声，“是我，你是为了保护我才被她砍伤的，不是你的问题。”
    许月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很真诚地解释：“她的等级很高，我本来就打不过她。”
    “等等。”江宇臣扶额，他问：“你是被什么砍伤的？”
    “一把很大的斧头，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弄出来那么大一把斧头，来不及躲就被她砍到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是幸好，你来救我们了。”
    江宇臣眉头一皱。
    见他这幅表情，许月言疑惑道：“怎么了博士？不是你吗？”
    裴青枫也看向他，似乎在等待他开口。
    江宇臣静了片刻，不动声色地点头：“嗯，是我。”“我就说，肯定是您，我记得那个人是蓝色长发。”许月言长吁一口气。他拍拍许月言的肩膀，站起来：“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暂且先不用管。”
    现在这种情况下，培育中心算是主城唯一没被异种污染的净土了，在这里养伤确实最好的选择。
    “叩叩叩——”
    几人还没来得及回头问是谁，门外的人就直接轻车熟路的推门进来了。
    贝格尔背着手走到许月言床边，检查了一下输液瓶，然后笑眯眯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小许同志，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啊？”
    许月言看起来很开心：“嗯，谢谢你。”
    贝格尔似乎对许月言很有好感，坐在床头和她聊了起来，看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江宇臣和裴青枫默契地退出来。
    “外面情况怎么样？”
    江宇臣问她。
    硕大的红日已渐渐西沉，只余小半个圆面悬于天际。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了一片暗红，混合着轰炸声在天边炸开了一副美丽凄凉的画卷。
    裴青枫把身上套着的蓝白色格子病服脱下放到窗台上：“不太好，反扑战持续了两天，还是没有彻底清理怪物。审判日也进行了两天，外面的枪声一直没有停过。”
    审判日？
    那柳清寒……
    裴青枫接了个电话，神色一变，对江宇臣说：“我有点急事先走了，麻烦您多照看一下她。”
    “发生什么了？”江宇臣问。
    裴青枫犹豫片刻后道：“南区地下发现了蠕虫怪的卧距点。”
    她离开后，江宇臣坐在大楼前的长椅上，望着远方，莫名生出了一些恍惚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就像是被集体抛弃了一样失去了归属感。当一个人无法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时，原本就存在于内心深处的这种念头就会不可遏制地涌出，这是江宇臣前半生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忽然很想去实验楼看看孩子们。等他回过神来，人已经到实验楼楼下了。
    这里平日非常热闹，但如今静悄悄的，安静的只剩下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培育中心16岁以上的学员已经全部毕业，其他教官都忙着在外面杀异种，所以是贝格尔为他们举办毕业典礼。
    到她作最后的讲话时，她也不啰嗦，简单明扼地对台下的学员们说：“别伤心，又不是不见了，以后到指挥中心说不定又当上同事了。”
    “您是……？”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江宇臣回过头去，开口的是一个黑色制服的alpha，眉眼弯弯地眯着眼笑，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他旁边站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alpha，眼眸漆黑平静，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质。
    他不动声色地温声道：“江宇臣。”
    “江博士？很高兴遇见您。”alpha很礼貌的微笑了一下，“我是审查院第二支队队长程凌，这是我的副队费南风。”
    他抬头望向大楼，微笑着对江宇臣道：“我们得了上级的命令来这里做安全检查，如果您要上去的话我们说不定可以一起。”
    “好。”江宇臣神色自若地点头，走在前面。进了电梯后，江宇臣站在最里面，那两人则是一人站一边。程凌全程都是笑眯眯的，加上他五官柔和端正，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
    倒是这个费南风……江宇臣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立刻掏枪把他给崩了。
    他很出乎意料的在实验楼看到了全酒，当江宇臣走进狙击室的时候，全酒正戴着护目镜在练习枪狙。他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眼神专注又认真，鼻尖上冒了点虚汗。
    听见声响后他抬头，见到是江宇臣，原本还有些忧郁的眸子一下浸满了笑意，放下枪便“噔噔噔”的跑过来抱住他：“教官！我好想你！”他踮起脚把头从江宇臣胳膊旁边探出去，“其他教官呢？没有来吗？”
    “他们还在外面呢。”江宇臣难得心情不错，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是和他们一届的吗，怎么没毕业？”
    “我是跳级上来的，还没满16呢。”全酒懊恼地挠了挠头，“而且我的各项能力都比不上他们，秦哥说我出去也只有送死的份，让我安心留下提升自己。”
    “那就安心留下吧，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他微笑着说，指了指旁边的后面的两人，“这是审查院第二支队的队长和副队长，你好好努力，以后去和他们当同事。”
    全酒的头从江宇臣身后探出，就看到身高接近190宽肩窄腰的费南风，被帅了一脸：“哇，大哥哥，你好酷。”
    “咳咳。”
    费南风有些不知所措，他捂嘴咳了咳，视线移到全酒身上，刚准备说些什么，目光却骤然一停——
    “后退。”他冷声道。
    程凌拉着江宇臣迅速往后退，顺手从口袋里拿出黑色手套扔给费南风。
    他接过手套戴上，扼住全酒的下颌往上抬，动作狠厉地强制他和自己对视。
    “额……你们抓我干嘛！”全酒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拼命挣扎着。
    费南风表情始终没变过，将他反手扣住压在地上，看向程凌：“他有问题。”
    程凌平静地点头，拔出腰间的对讲机低声道：“收网，可以上来了。”
    “教官……”全酒气犹若丝地喊他，眼泪从他脸庞上滑落，“救我……”
    江宇臣定定的看着他。
    “江博士，不要被自己的主观情感支配。”程凌用手铐拷住全酒，“用眼睛去看，那才是真的。”
    “用不着你们说。”他闭了闭眼，神色淡然地看向已经被一左一右架起来的全酒。
    “5小时。”江宇臣冷静地开口，在程凌不解的目光中，他又道：“他就会彻底变成没有意识的异种。”
    “你们抓紧时间。”
    程凌愣了片刻：“好。”
    “全酒。”江宇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听话。”
    但此刻全酒此刻眼神已经变了，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到先前刚被抓住的害怕，冷静得可怕，乌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江宇臣。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联想起曾经在极峰见到过的怪物，如果这双眼睛放在那些怪物身上，他也绝对不会感觉违和。
    这就是异种和人类本质上的不同。
    他的眼珠动了动，隐隐有向外扩散的趋势，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呈发散状慢慢移动，像蜘蛛向外吐丝一样。
    一发麻醉针咻的一下射过来，准确无误地射中全酒的胳膊，他晃了晃，脸着下倒地。江宇臣没说话，看着他被装进铁笼里带走，站在走廊上出神。
    他有些懂柳清寒当初的无奈了。
    “博士。”一个人走过来，他穿着指挥中心的干员服装，“请您跟我走一趟。”
    晚风有些微凉，残阳的余晖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战场上。硝烟尚未完全散去，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味道，怪物的断臂，人类的残肢，混合着血迹遍地都是。
    空中的战机平稳盘旋着，收回了黑压压的射击枪口。柳清寒对着手里的对讲机道：“东面一区，怪物已肃清。”
    北面区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主城的居民们在事发后就已经被基地组织搬到那里逃难，军方和审查院都派人驻扎在了那里，其他三个区基本无一幸免全部沦陷。
    这是东区的最后一批异种了，清理完这一批他又要立刻带人赶去下一个区了。
    他身后是Q，对方正举着望远镜对着下面张望。柳清寒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又和他坐在了同一架战机上。“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和你坐一架飞机上了。”他调转方向向后飞去。
    “这是你的荣幸，偷着乐吧你。”Q收回望远镜，往座位上一瘫，“我说，你刚刚怎么就直接把我给扔下去了？你不怕我被怪物咬死？”
    柳清寒：“你没那么弱。”
    “我看你就是欠的，队友祭天法力无边是吧。”Q抬脚要踹他，“咱们好歹十几年的交情了，下次扔我的时候能不能留点情？”
    柳清寒一边用手挡住他的脚一边握着方向盘：“你想死啊，我开飞机。”
    “沈郁呢，你不问问他情况怎么样？”
    柳清寒道：“放心，你死了他都死不了。”
    Q：“……”
    他无奈地叹息一声，看向窗外：“下个区情况怎么样？”
    “还好，沈郁已经先带人去了。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先休息一会，不然等会很有可能就要因疲劳驾驶坠机而亡了。”柳清寒悠悠开口道。
    Q道：“也是，我感觉我的心脏快要超负荷运行爆炸了。”
    “嘟嘟”两声，柳清寒怀里的通讯器响了起来，他皱着眉疑惑这个点还能有谁给他打电话，正想拿起来接，就听Q“我草”了一声：“这啥东西啊！”
    战机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在空中翻了个标准的360度大跟斗，然后开始摇摇晃晃地往下坠落。柳清寒的手肘撞到了椅背，通讯器没拿稳从窗户掉了出去。
    下方的夜视灯忽然开了，灿烂的白光射了上来。借着这光，柳清寒眯起眼，双手牢牢握住方向盘保持机身平衡。他抬起头，一双黑漆漆的黑色复眼无比清晰地隔着玻璃和他对上视线。
    Q和柳清寒同款沉默脸。
    它的头顶上有一对长长的触角，背后拖着半透明的翅膀，体型差不多可以和地上的蠕虫怪媲美，翅膀翕动着，摩擦出嗡嗡的响声。
    “你先避开它把战机稳住。”Q把放在旁边的狙拿起来挂脖子上，手抓住窗沿将枪口伸出去。
    子弹上膛打出去的瞬间，它的翅膀疯狂震颤着，疯了似的往战机上撞。
    柳清寒面不改色地抓紧方向盘，确认战机的平衡后他把方向盘猛地向右打转，原本要撞上战机的怪物扑了个空。
    它没有回头，而是晃晃悠悠的往另一个方向飞。
    “别让它往北区去。”柳清寒沉声道，他有条不紊地下令，“老Q，火力压制它，战机靠近后，把它拉进你的空间里。”
    Q的分化能力“无限空间”能将生物拉入隔绝现实世界的网络空间中。里面的事物虽然是虚幻的，但造成的伤害确是实实在在的，空间内的死亡也代表了现实世界的永久消亡。
    “行，你注意点。”Q目不转睛地用单倍镜瞄准着它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