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卓轩一直等到亲子鉴定结果出来，才把消息告诉顾卓婷。顾卓婷看着哥哥拍的照片，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那是她历经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啊。当初剖腹产手术，麻醉药效让她一直昏睡，连亲手抱抱孩子都没能做到。
    如今孙长福的身份确认了，顾卓轩便找人详细梳理，完整拼凑出了当年的情况。二十二年前，刚大学毕业的顾卓婷，一心想要摆脱长久以来的“小公主”身份，决定独自出去旅游。家里人也觉得她该锻炼锻炼，便没有多加干涉。后来，顾卓婷在酒吧与朋友玩乐时，结识了孙长福，那时孙长福对她自称陈嘉和。
    涉世未深的富家千金顾卓婷，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陈嘉和”蒙骗了。彼时，两人并无结婚打算，却意外迎来了新生命。而且胎盘着床位置不佳，手术流产风险极大。“陈嘉和”见状，便提出结婚，可直至孩子呱呱坠地，他们也没去领结婚证。
    事后，顾卓婷渐渐回过味儿来，“陈嘉和”当初那些甜言蜜语，如今看来破绽百出。只是当时自己深陷爱情，满心满眼只觉得这个男人哪儿都好，即便心里偶尔泛起疑惑，也会不自觉地替他开脱，认定彼此是命中注定的真爱。
    “陈嘉和”本以为自己算计得巧妙，他知道顾卓婷家境优渥，却不清楚顾家到底多有钱，便想着先骗走顾卓婷手头的三百多万。结果，他还真得逞了，既骗走了顾卓婷的感情，又骗走了钱财。
    三百万对于顾家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顾氏集团旗下一个毫不起眼的子公司，每年的盈利都远超三百万。真正让顾家气愤的，是顾卓婷遭受了感情欺骗，还有那个自此之后再未谋面的孩子。
    顾崇礼听完顾卓轩的汇报，点头认可道：“这孩子不错。在那样艰苦的环境里成长，吃了不少苦，还能凭借自身努力考上B大。”
    “没错，他还是全省文科第二名。”顾卓轩补充道。
    顾崇礼随即吩咐：“不容易啊，你安排一下，大家一起吃个饭。”
    顾卓轩却摇了摇头，建议道：“爸，先别急。我想先私下跟他接触接触。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冒出这么大一件事，您看妈和小婷都哭得那么伤心，这对那个孩子来说，冲击肯定也不小。”
    顾崇礼思索片刻，点头赞同：“嗯，有道理。那就由你来安排吧，不过也别拖得太久。”
    “好的，爸。”顾卓轩应道。
    自那之后，程蕴之开始有意无意地特别留意孙耀扬。孙耀扬也着实争气，学东西向来一学就会，交办给他的事情，件件都能妥善落实，办得干净漂亮。
    他特别能吃苦，除了上课时间，几乎天天都泡在律所，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孙耀扬心里清楚，要是不让自己忙起来，情绪恐怕真的会彻底崩溃。打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每天在律所，他总是最晚离开的那个，所有指导老师都对他的聪明勤快赞不绝口。
    程蕴之看在眼里，总觉得孙耀扬这般拼命不太正常。她跟顾卓轩提过这事，顾卓轩便抽空在晚上下班后，特意从集团赶来律所查看。果不其然，每次律所楼上都亮着灯，他上楼总能瞧见孙耀扬忙碌的身影。一来二去，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孙耀扬跟着郑义，称呼顾卓轩为“顾董”，而顾卓轩得知孙耀扬的小名后，也开始亲切地叫他“小九”。后来，两人互加了微信，顾卓轩甚至开始帮孙耀扬规划未来的发展方向，认真地给出各个方面的建议。短短不到一个月，两人相处得如同忘年交一般，十分投缘。
    十二月底，顾卓轩邀请孙耀扬元旦到家中做客。孙耀扬有些犹豫，毕竟元旦假期他虽没有其他安排，但去顾卓轩家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不过经顾卓轩一番劝说，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元旦当天，司机开着那辆气派的宾利前去接孙耀扬。孙耀扬打开后排车门，一眼就看到顾卓轩坐在里面，正微笑着冲他打招呼。孙耀扬礼貌地点点头，随后上了车。
    上车后，顾卓轩抬手升起了前排与后排之间的挡板，车内空间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与外界隔绝。孙耀扬不明白顾卓轩此举何意，不禁扭头，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顾卓轩开口问道：“小九，听说你妈妈是难产去世的？”
    “嗯。”孙耀扬应道，他的身世在律所里并非秘密。
    “嗯……”顾卓轩思索片刻，接着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其实并没有去世？”
    “嗯？顾董，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孙耀扬满脸困惑，完全摸不着头脑。
    顾卓轩目光温和，缓缓说道：“我的意思是，以后别叫我顾董了，叫我舅舅吧。”
    “……”孙耀扬瞬间呆愣住，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卓轩亲切地拍了拍孙耀扬的肩膀，轻声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随后，顾卓轩以讲故事的方式，将此前调查到的事情，条理清晰、不紧不慢地向孙耀扬道来。他并不清楚孙长福在孙耀扬心中占据着怎样的地位，所以在讲述过程中，只是客观地陈述孙长福的所作所为，没有夹杂丝毫个人的主观评判。不过，要是有人向顾卓轩询问他对孙长福的看法，那他肯定不会给出什么好话。
    故事讲完之际，车也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顾家位于京市的主宅前。这座宅子巧妙地处于闹市区，却又独享一份宁静，是京市繁华地段一座极具特色的四合院。宅子古色古香，每一处细节都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韵味。宅子外面醒目地挂着“私人住宅”的牌子，一旁挨着政府大院和银行，地理位置优越得无可比拟。
    顾卓轩微微叹了口气，对孙耀扬说道：“小九，我明白这事太过突然，你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别着急，慢慢消化。舅舅先下车，等你想好了，就下车进来。要是你觉得还没准备好面对，就跟司机陈师傅说，让他送你回学校。”
    孙耀扬轻轻点了点头，顾卓轩便推开车门下了车，留下孙耀扬独自坐在车内，思绪万千。
    孙耀扬坐在车里，陷入了沉思，足足过了一刻钟。顾卓轩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明明白白。原来，他是有妈妈的，他不再是无依无靠的孤儿。只是，村里人在背后的议论并非空穴来风，他的父亲孙长福，确实是个偷奸耍滑的人。
    “七宝，你知道吗？我也有妈妈了。”孙耀扬在心底默默念叨着。
    此刻，顾家人都在四合院的院子里等待着。他们心里清楚，孙耀扬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惊天消息，所以不敢全都涌到车前去迎接，生怕吓着他。顾卓婷紧紧地搂着程蕴之的胳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程蕴之满脸心疼，一边轻声安慰着小姑子，一边不时地递上纸巾。
    吉祥和元宝是顾卓轩和程蕴之的孩子，这对六岁的龙凤胎，似乎隐隐约约察觉到今天家里有不同寻常的大事要发生。尽管他们年纪小，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但也被这种紧张的气氛所感染，只能忐忑不安地在姑姑身边转来转去。
    顾卓轩独自一人站在四合院门口，目光坚定地盯着那辆停在不远处的车，耐心十足地等待着。在来之前，家人们就已经商量好了，无论孙耀扬最终做出怎样的决定，他们这些长辈都会给予充分的尊重，也会继续关心、照顾他。
    宾利车门缓缓打开，孙耀扬从车内走了出来。他抬起头，目光正好对上顾卓轩，嘴角微微上扬，绽出一丝笑意，声音清朗地唤了一声：“舅舅。”
    听到这一声称呼，顾卓轩的眼眶瞬间红了，忙不迭应道：“哎，小九，欢迎回家。”说着，他伸出手，给了孙耀扬一个用力地拥抱，随后他拉住孙耀扬的手，一边往四合院走去，一边扯着嗓子喊道：“都快点儿来呀，小九回家了！”
    话音刚落，院内的几个人闻声，立刻像潮水一般涌了过来。顾卓婷站在人群中，眼眶泛红，泪水止不住地流。眼前的孩子，已经蹿到了近一米九的个头，大冷天里，脚上穿着普普通通的运动鞋，下身是一条牛仔裤，身上那件羽绒服，一看就知道保暖性欠佳。看着孩子这副模样，顾卓婷只觉得心口一阵揪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扑了过去，双臂紧紧地搂住孙耀扬，泣声道：“我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
    孙耀扬的眼眶也跟着红了，他能真切感受到，这个扑进自己怀里、身形娇小的女人，正是自己的妈妈。他微微颤抖着嘴唇，轻声唤道：“妈。”
    “嗯。你……你再叫我一声。”顾卓婷哭得泣不成声，满心都是对孩子的愧疚与思念。
    孙耀扬轻轻拍了拍顾卓婷的背，温声说道：“妈妈，你别哭了，外面冷，该冻着脸了。”这暖心的话语，却像一把温柔的刀，让顾卓婷哭得愈发厉害了，仿佛要把这些年缺失的陪伴与亏欠，都化作泪水宣泄出来。
    最后是顾崇礼出来把人叫了进去。
    孙耀扬有点紧张，顾卓婷拉着他的手擦着眼泪说：“别怕小九，咱们家人口少。”然后依次给孙耀扬介绍，外公顾崇礼，外婆沈若竹，舅舅顾卓轩，舅妈程蕴之，还有表弟表妹吉祥和元宝。
    吉祥是哥哥，大名叫顾知彰；元宝是妹妹，大名叫顾悦程。
    吉祥和元宝很开心，因为他们也有哥哥了。对孙耀扬也特别热情，孩子们喊他哥哥。
    孙耀扬想了想最后还是说，“你们叫我九哥吧！”
    元宝问他为什么。
    孙耀扬解释说，“因为我小名叫小九。我叫你们的小名，吉祥和元宝。你们也叫我小名，这样多好？”
    小孩子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点头同意了。
    外公跟孙耀扬聊天，原本很严肃的一代商场枭雄，对于孙辈更多的还是亲切。外婆沈若竹曾经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拉着孙耀扬一直聊着家常，问他喜欢吃什么张罗着晚饭。程蕴之笑笑不说话，抓把瓜子陪着，反正在律所和学校跟孙耀扬说话的机会多的是，顾卓婷不知道怎么表达心情也只能紧紧抓着孙耀扬的手不放，别人说什么她都没听，就仔仔细细认真打量自己的儿子，越看越喜欢。
    其实孙耀扬有点紧张，但是他也理解长辈们的心情，最后想透气找个理由从正厅出来，想偷摸抽根烟。
    嗯，对，从那次聚餐开始孙耀扬真的学会了抽烟，每当他心情不好，其实主要是想起小七的时候他就会抽一根。
    他找到院子里的一个角落，烟刚刚送到嘴就被舅舅抓个正着，孙耀扬手里夹着烟笑得不好意思，顾卓轩也乐了说：“你也抽呀，我带你去一个你舅妈他们发现不了的地方。”
    然后舅甥两个人就站在顾卓轩的秘密基地里吞云吐雾。
    “这宅子是顾家老宅，老爷子喜欢就没搬。郊区还有别墅。我和你舅妈在二环别墅区单独住，你妈妈在那边也有房子。对了，跟学校申请办走读吧，B大那边的小区我有个小平层，送给你。离学校和律所都近，离公司也不远。”
    “不用舅舅，住学校挺好的。”
    “你可拉倒吧，你以为你舅舅没住过大学男生寝室啊？”顾卓轩弹弹烟灰，“听话，而且你现在回来了。老爷子的意思培养你是要按照顾家继承人培养的，以后日子不好过呀！”
    孙耀扬就笑，“没事儿舅舅，我喜欢多学多看。”
    “啧，你说你这么优秀，横向对比二十多年前的我，也差别太大了吧？怪不得老爷子和老太太喜欢你。”
    孙耀扬就笑。
    “小九，舅舅也不跟你见外，你呢也不用跟舅舅见外。顾家这摊子，事儿多还杂，我二十年前接手的时候真是内心慌得一比。你也看见了元宝那丫头，属实没心没肺，我和你舅妈的想法是她能顺顺利利开心长大就行；吉祥倒是挺懂事儿，就是今年才六岁，我和你舅妈想早点退休，所以小九，你努力。”说完拍拍孙耀扬的肩膀，“你要是有不好意思跟你妈妈说的，你就跟我说。要是有喜欢的姑娘不会追也可以问舅舅，你舅妈当年那个难追啊！”
    孙耀扬也吐了一口烟，弹了弹烟灰，想了想还是坦诚地说，“舅舅我喜欢的人是男孩子。”
    他还是想他的七宝。
    “啊？男孩子啊，啊男孩子也行。你舅妈说了同性婚姻合法化三月份开完大会就能通过，以后确定了想着带回家，咱们顾家没有那么多事儿。你妈和外公外婆这边我来帮你慢慢渗透。”
    “谢谢舅舅，可能暂时不需要。我现在想……”
    他想起了那份录音里七宝说的话：“有钱有权最重要。”
    “我想有钱又有权。”孙耀扬点点头似乎也在肯定这句话。
    “嗨，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顾卓轩直接抬手搂住了孙耀扬的肩膀，“有钱，想要多少？舅舅先给你转点你先零花着。”说完掏出手机开始转账，他之前调查的时候就把外甥的银行卡号查到了。
    很快孙耀扬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就响起来，他打开一看一百万。
    “舅舅！”孙耀扬惊讶地举着手机。
    “一点见面礼。一会儿你外公外婆和舅妈还得单独给。我这点儿就拿不出手了。放心收着。至于权你想要什么权？舅舅帮你。”说完挑挑眉。
    “其实我也……没想好。”孙耀扬无奈地笑了。
    过往的世界似乎全部都崩塌了，他的生活，方方面面似乎都需要重新塑造了。
    “也不急。很多事儿呀进入社会接受过毒打就都想好学会了。大家都是吃社会饭长大的，你听听小九，社会，这俩词儿有时候就是势力的代名词。”
    “我应该怎么做舅舅？”孙耀扬问得很诚恳。
    “去做具体的事，然后稳稳托举自己。不要怕失败，上帝把你的门关了你就再打开，门不就是这样用的吗？”顾卓轩抽了一口烟，掐灭，笑得很随性，“小九，你记住你是顾家的孩子，你就该是傲睨群雄的狼，而不是乞怜摇尾的小狗，无论在什么领域都记住舅舅这句话。”
    孙耀扬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孙耀扬在顾家吃了他人生前二十年最豪华的一餐，顾卓婷没怎么吃一直在给孙耀扬夹菜，扒虾，拆螃蟹，挑鱼刺。
    孙耀扬本来是拒绝的，他也希望妈妈能好好吃一顿饭，后来被外婆阻止了，“小九，你让你妈弄吧，要不她反倒是不安心。”
    孙耀扬点头同意了。
    那天晚上他直接住在了顾家——顾家最近这个月特意为他准备的房间。
    躺在床上，孙耀扬睡不着，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是被诅咒了，是不是得到一样就得失去另一样？
    之前他失去了奶奶，最后一个亲人，然后他遇见了七宝。
    现在他弄丢了七宝，找到了妈妈和外公一家。
    这操蛋的人生！
    小剧场：
    张东宸：妈咪，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报复开头几章只有我没有我哥哥，所以这几章只有哥哥没有我。
    作者：不，崽崽你相信我，我就是单纯地不会安排情节，瞎写写。
    张东宸：我还有多久出现！（猛虎凶巴巴。jpg）
    作者：马上了，第54章肯定有你，别催，一天2万字，五天想完结存稿，键盘都要敲冒烟了。
    顾耀阳：七宝，我好想你。
    张东宸：哥哥，人在异国他乡更想你。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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