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在课间的时候，孙耀扬到走廊给陈美玉打了个电话，告知她张东宸牙疼的情况。电话那头，陈美玉倒是没有显得太过着急，只是觉得又给孙耀扬添了麻烦。
    孙耀扬倒不觉得照顾张东宸是件麻烦事，只是询问能否下午请假，直接带张东宸去医院。陈美玉同意了两个孩子下午请假，还亲自给王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之后，她又细心叮嘱孙耀扬：“小七这孩子早产了三周，在小学之前身体不太好，经常生病。去医院次数多了，他就特别害怕抽血和打针。而且他特别爱吃甜食，牙齿很早就坏了，从小就对看牙医有心理阴影。这次去医院，你得多费些心思哄哄他。”
    此刻，孙耀扬从纸抽里轻轻抽出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给张东宸擦眼泪和鼻涕。原本满心的火气，在看到张东宸这副可怜模样后，瞬间化为乌有，只能耐着性子哄道：“牙疼可不能一直这么忍着。我跟小姑说好了，下午咱俩请假。中午先回家吃饭，牛姨熬了粥。下午我陪你去县医院瞧瞧。”
    张东宸伸手接过纸巾，用力地擤着鼻涕，脑袋里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疯狂地思索着不去医院的理由。可思来想去，却发现所有借口都站不住脚。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孙耀扬已经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家的方向走去，他就也乖乖地跟着。
    牛姨瞧见张东宸肿起的左脸，也是心疼得不行，一口一个“乖乖”地唤着，甚至还自责没早点发现，没早些催他们去医院。张东宸原本还想编造些理由推脱，可瞧见牛姨已经态度坚决地规划好了一周的“健康”食谱，到嘴边的话又都被他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下午，到了县医院上班的点儿，孙耀扬便打车带着张东宸去了明水县医院。挂号、候诊，孙耀扬对医院的这些流程熟门熟路。
    牙科里人不算多，前面只有一位大爷，接下来就轮到张东宸了。孙耀扬担心他害怕，便一直陪他坐着，还跟他闲聊起来。一会儿聊学校里最近的八卦趣事，一会儿又说起昨天的数学题和英语题，最后还提到医院周围有哪些好吃的，并且承诺等张东宸牙好了，就带他去吃。
    张东宸心里明白这是哥哥在哄自己，便顺着哥哥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听到医院周围的餐馆时，他下意识地冒出一句：“哥哥你对医院好熟悉啊！”
    “嗯。之前爷爷和奶奶都是在这家医院走的。”
    “对不起哥哥……”张东宸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心里直骂自己，肯定是牙疼把脑子都疼糊涂了，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他词穷了，用手抓了一下自己的裤子。
    “没事儿，七宝。”孙耀扬拉住张东宸的手，轻轻揉了揉，“都过去了，现在还有你在我身边呢。”
    “嗯。”
    “所以你要乖乖听话去看医生啊！别让我担心。”说完，他又抬手揉了揉张东宸的头。
    “嗯好！”张东宸乖巧地点点头，为了让孙耀扬相信自己，他望向孙耀扬的眼神里满是坚毅。只不过配上他那肿胀的左脸，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请2号张东宸到第一诊室。”导诊台传来叫号声，张东宸站起身来，孙耀扬也跟着起身。他扭头一看，张东宸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便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诊室走去。走着走着，孙耀扬感觉自己手里握着的手腕仿佛开启了震动模式，抖个不停。他又低头瞧了瞧张东宸的腿，忍不住笑了笑，调侃道：“你是隔壁吴老二啊？抖什么抖！”
    “不，不抖！”张东宸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小七你最棒了，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只有勇敢的狗狗，汪汪队出击！你能行的，小七，不过就是看个牙医，不过就是躺在那儿被大灯照着，不过就是听着电钻在嘴里突突……可这么想着，心里的恐惧却丝毫未减。
    “哥……”
    “嗯？”
    “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有个特别急的事儿得回京市一趟，你看能不能……”
    “七宝！”孙耀扬没办法，只能佯装生气，冷着脸瞪着他。
    张东宸被他这么一瞪，愈发心虚，原本还想继续编造理由的念头也瞬间没了踪影。
    “拍片吧初步预估是长歪了。”大夫刷着张东宸的就医卡，对着孙耀扬说。
    张东宸捂着自己的左脸，惊讶地问：“看牙还得拍片？”
    “嗯，得确定你那个牙在里面到底长成什么样了。”大夫耐心地跟张东宸解释，越说张东宸越害怕，这怎么不突突还得开刀手术啊。
    看着张东宸越咬越紧的嘴，孙耀扬猜到他是害怕了，只能出声安慰：“没事儿七宝，要是手术比直接钻牙好一些，起码打麻药。不疼。”
    “嗯对，要是手术就半麻了，别害怕小伙子。”
    听到不疼，张东宸点点头。
    拍片结果出来后，大夫指着张东宸的牙齿，对着牙科其他剩下的大夫含实习生说，“来！大家都来学习一下，这个是不容易见到的”倒置阻生””
    只见X光片上，张东宸左下侧智齿位置原本应该朝上的牙冠部分牙冠朝下，牙根朝上，就好像牙齿在牙槽骨里翻了个跟头。
    “得亏今天来做检查了，你再晚几天啊！”大夫后半句话没说出来。
    孙耀扬跟着问了一句，“再晚会怎么样？”
    “这种智齿本身手术难度就很大，而且它的生长方向与正常牙齿相反，很容易在拔牙过程中损伤下牙槽神经，导致下唇麻木等并发症。也就是说再晚点呀，会伤害面部神经了。”
    听到这里张东宸也有点后怕，孙耀扬虽心中有埋怨小七不早说，也懊悔自己没有照顾好七宝，又庆幸幸好今天发现了自己果断地带着七宝来医院了。一时间心里面五味杂陈。
    “准备手术吧，半麻，不会太麻烦。”
    “今天就做啊？”张东宸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总觉得手术得前期准备，包括心理建设得做好了才能开始。
    “嗯你还想晚点啊？那孩子你跟你那个牙沟通一下，看看它能不能暂停成长，先不疼了？”
    “唔……”张东宸话音刚落，便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傻气，不禁懊恼地抿了抿唇。
    孙耀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没有言语，却以这无声的动作给予慰藉。随后，他转身去缴费，又细心地陪着张东宸前往手术室。安置好张东宸后，孙耀扬静静地坐在手术室门外，身子微微后仰，头轻轻靠在墙上，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方。
    他对四楼和五楼的手术室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四楼的手术室见证了爷爷的离去，而五楼则是奶奶最后停留的地方。尽管楼层有别，但手术室的窗户位置和朝向却出奇地一致。回想起前两次，那时正值秋冬时节，窗外满目皆是枯树残叶，一片萧索之景，仿佛也在为亲人的离去而哀伤。
    而此刻，正值北方春夏交接之际，微风中已然带着几分暖意。孙耀扬抬手看了看表，指针正指向下午两点半，此时的窗外，阳光正好，明亮而不刺眼，柔和地洒在大地上。
    他在心底默默念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将近四点的时候手术结束，大夫跟孙耀扬叮嘱术后护理注意事项的时候多吐槽了一句：“你弟弟是不是脾气挺倔强的啊？”
    “嗯，是有点。”孙耀扬点点头。
    “这倔强的人牙长得都有劲，得亏我中午吃得多，这往外拔的时候成费劲了。”
    “辛苦您了大夫。”孙耀扬表示感谢。
    “嗯，观察半小时没事儿了就能回家了。因为是半麻，他的左边脸估计得垮一阵。等麻醉药过去就好了，他怕疼不？估计怕，看着像个娇气的小少爷。”
    大夫都没用孙耀扬回复，自己把答案接上了，“麻醉过后术后伤口会有一定程度的疼痛，这是正常现象。如果疼痛较轻，你给他冰敷一下。如果疼痛他忍不了可以吃一片去痛片或者布洛芬，但是不能多吃。看他的耐痛情况吧。但不能自行随意增加药量，以免引起不良反应。”
    孙耀扬轻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他赶忙前往手术室去接张东宸。其实，一场智齿手术并非什么严重的大事，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心里总觉得这事儿沉甸甸的，仿佛关乎着天大的事。在他心里，张东宸——他的七宝，那可是需要他时刻精心呵护的宝贝。
    “哥哥……”张东宸的声音含含糊糊，口齿极不清楚，嘴里还塞着止血棉呢。他左边的脸因麻醉的缘故，肌肉松弛垮塌下来，不多的腮边肉也跟着垂落，和右边依旧饱满圆润的苹果肌相比，反差格外明显。
    瞧着张东宸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孙耀扬只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赶忙将张东宸轻柔地搂进怀里，另一只手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拍着张东宸的后背，轻声哄着。
    到了晚上，两人回了家。张东宸的脸依旧有些垮，还没恢复过来。牛姨瞧见了，也是满脸心疼，说道：“这小脸看着太遭罪了。”好在牛姨早就准备好了番茄牛肉粥，荤素搭配得恰到好处。那牛肉炖煮得极为软烂，几乎到了入口即化的程度。
    就在准备吃饭前，陈美玉的视频通话打了过来。刚一接通，陈美玉那边便传来一阵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都没停下。张东宸一脸无奈，转头看向孙耀扬，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边陈美玉也控制了好久，终于不笑了，她说：“宝贝儿，来看妈妈，妈妈不笑了。”
    张东宸扭头对着镜头，陈美玉捕捉瞬间截图。
    “你是不是截图了？”张东宸看着陈美玉的反应，猜测着。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肯定不会截图呀！我是善良的妈妈。”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谁！在我三岁满地打滚的时候先抓拍，又是谁在我四岁被迫穿裙子上舞台的时候先举起了相机，还是谁在我小学五年级大合唱，全班乱成一团的时候，我被人抓下了校服裤子的时候抢着拍照！这都是谁！”
    陈美玉没回答，当没听见，“小七，我觉得你能说这么多话了说明牙不疼了，看来恢复得很好。”
    “屁啊！”张东宸再次相信自己的妈是自己的黑粉头子，他一扭头发现孙耀扬一脸的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哥哥？”
    “我想说……”孙耀扬想了想，坦诚地说，“我想看看照片。”
    “哈哈哈哈！”陈美玉在电话那边笑得更开心了。
    “坏银！你们都是坏银！”张东宸觉得麻药似乎过劲了，牙疼、头疼、脸疼，我不要面子的吗？
    晚上睡前麻药过去了，伤口有点痛，其实这个程度张东宸是可以忍受的，但是架不住他想撒娇，于是捂着腮帮子也不说疼，就可怜兮兮地看着孙耀扬。
    给孙耀扬看得心疼坏了，“要不吃个去痛片？”
    “不要，对大脑不好。”
    是吗？孙耀扬也不太懂，但是他知道去痛片的确不能吃太多，有耐药性，奶奶之前就吃了太多了，结果越吃越疼，药效越来越小。
    “那怎么办？”孙耀扬边问着边去厨房冰箱拿出了冰块，用毛巾裹好搂着张东宸给他冰敷着脸。
    “哥哥抱抱就好了！”
    有谁能招架得住七宝的撒娇呢？孙耀扬嘴角微微上扬，那笑容里满是无奈，却又透着无尽的宠溺，仿佛世间万物在这一刻都不及眼前这个撒娇的人儿重要。
    两人亲昵地半搂半抱在一起，孙耀扬一只手稳稳地环着张东宸，另一只手高高举着冰块，小心翼翼地为张东宸冷敷着肿胀的脸颊。
    孙耀扬的目光落在张东宸脸上，轻声说道：“我给你讲讲今天的数学卷子吧，我瞧你那几道大题又没做出来。”
    张东宸听闻，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嘀咕，觉得哥哥实在太不解风情了。可自己的数学成绩确实不争气，一直在110到120分之间徘徊，尽管比起之前不及格的惨状已经进步不少，但离自己的目标仍有差距，因此他也实在找不到理由反驳。
    “嗯。”张东宸脑袋一歪，乖巧地搭在孙耀扬的肩膀上，小声嘟囔着：“但是……得抱着我讲。”
    孙耀扬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不行，不管怎么抱都没法好好讲题，咱先把学习搞定。我刚在群里问学习委员了，今天的作业是什么，咱俩先把作业写完。”
    张东宸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吭声。可孙耀扬与他相处已久，怎能感受不到他此刻的失落，那股子低落的情绪仿佛都快实质化了，孙耀扬想起了七宝常用的猫猫表情包估计现在应该是尾巴下垂，生无可恋。
    看着张东宸有些失落的模样，孙耀扬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与宠溺，接着说道：“那晚上你来我房间睡吧，我怕你晚上伤口发炎，万一再发起烧来可就麻烦了。”他说得一本正经，神色间满是担忧。
    而真实的想法，孙耀扬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其实，他心里也渴望能整晚抱着七宝，可仔细琢磨后，不管是正面相拥还是从背后环抱着，都觉得这样的姿势下，自己根本没法集中精力学习，估计到时候心思全在怀里人的身上了，还谈什么学习！
    睡前，张东宸侧身看着孙耀扬，好奇地问了一句：“哥哥你说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在做什么？”
    “嗯……”孙耀扬微微仰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思索，片刻后，嘴角上扬，缓缓说道：“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京市了。等休息日的时候，我的七宝就会变身超级导游，领着我逛遍京市的每一个角落。”说着，他轻轻翻了个身，与张东宸面对面，借着那微弱的光线，深情地描绘着张东宸的轮廓，“上课的时候，我们就对着课表安排日程。七宝可以陪我上课，我也能陪七宝去上课。每天依旧一起上下学，去食堂享受三餐，到图书馆安静地上自习。我出去打工赚钱的时候，七宝就在家里乖乖等我回来。”
    “哥哥，我也可以去打工赚钱呀！”张东宸一听，连忙坐起了身子，语气里满是期待与坚定。
    孙耀扬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眼中满是宠溺，温柔地应道：“好呀！那以后就是我去接你下班，你也来接我下班，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嗯，一起回家。”张东宸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甜蜜，他偷偷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住了孙耀扬的手指。孙耀扬嘴角含笑，放松手指，与张东宸十指紧紧相扣。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
    在这宁静的夜晚，两个年轻人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之中。
    关于未来，年轻人的畅想也总是很美好。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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