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帝君归来！”
    柔和的日光透过花窗落在无光的大殿，形成数道明暗交替的光影，殿内装潢可见岁月斑驳。
    十几名白袍老者跪于殿中，为他们守候万年终于归来的仙帝齐声高呼。
    “我是谁？”
    与其它破败的地方不一样，那象征至高无上的宝座纵使隐匿在暗处，也能看出被保养得多好。
    而坐在位置上的，只是一道轮廓模糊的虚影，那虚影扫过座下十几位老者，开口询问。
    此言一出，老者们纷纷抬头，皆是诧异的表情。
    “大长老！怎会如此？”
    “到底是帝君的一缕神魂，怎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
    为首被称作大长老的人不做回答，只是一步一步跪到虚影身前，仰望片刻终是接受事实般叹了口气。
    “您是天道更替之后仙界的帝君，是三神之一。”大长老停顿几息，给了虚影理解的时间，又继续说：“您神魂受损还需润养，万年之后，臣再为您接风洗尘。”
    语毕，不等虚影再说什么，大长老抬手一挥虚影便陷入沉睡。
    “正如先前所料，帝君需要入轮回以养神魂，尔等再等一个万年罢了。”
    对于仙来说，万年不过眨眼之间。
    天道更替多年后，神族多有不满，因此战火缭绕，凡人苦不堪言。天道大怒，于是血染千里，神族死的死封的封，三界重归静好，天道新立三神，为魔、仙、人。
    可惜万年好景不到，三界再起纷争，据有限记载，被封印的神族不惜代价冲破封印欲大祸三界，新任三神合力压制，魔神战损闭关。
    期间魔界众生不知为何突然暴走，拆了魔殿扬言弑神。此后就没有记载了，只知道后来三界难免一战。
    战后，仙界被毁，仙君战死，幸存的仙人们都逃向归属于仙界领地的另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修仙界。
    而人神则在魔界边缘地下了禁制，但凡想要踏出魔界的族人，皆要受过百般酷刑而灭亡。
    “可惜仙界被毁之后，咱们这些修仙者就再也无法飞升了。”
    “可不是嘛，连境界等级都不再有划分了。”
    碧云庄藏书阁外阁，一众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翻阅古籍，时不时讨论书中内容。
    “莫师兄好啊！”
    莫惊春一进门就引起不少关注，毕竟是碧云庄庄主的亲传弟子，又长得俊朗非常。
    自他进门起就能看到不少脸红的女弟子。
    朝和他打招呼的那名弟子微微点头示意，莫惊春便径直走向自己所需要的书册收纳区。
    《人界发展记录史》、《人界守则指南》、《十万个人界热门流行梗》……
    莫惊春目的性选了几本书拿到靠大门左侧的一处柜台前，敲敲桌面提醒打盹的藏书阁管理员给自己登记借阅信息。
    管理员一一记录好书册名称，疑惑问道：“莫师兄和夏师侄的关系不是很好吗，想了解人界直接去问不就好了，怎么还到这儿来借上书了？”
    “给小芸借的。”收好书册，莫惊春便离开了藏书阁。
    穿过大半个碧云庄，莫惊春终于找到了屋顶上睡懒觉的苏芸锦。
    正值阳春三月，春风拂面，温暖宜人。微风轻轻拂过少女的面庞，轻柔地将她额前的发丝吹起，又缓缓落下。百年老树枝叶繁茂，为少女挡去日光，投下一片阴影。
    “如果我没猜错，你这会儿应该跟着时月师姐在修炼丹。”莫惊春将书搁置在一旁护栏上，仰头看向打盹的苏芸锦。
    听到声音，苏芸锦瞬间清醒，“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她坐直身子，随意理了理睡得有些乱的头发，翻身跳下屋顶，凑到莫惊春跟前问：“哪个小鬼跟你告的状？”
    “灵丹院的丹架后面，藏书阁的吊顶上，你自己的舍院…你还是最喜欢在这颗天女木下的屋顶上睡觉。”莫惊春就着石阶坐下。“你再多在这儿打几次盹，整个碧云庄的人都会知道该上哪儿抓逃课的小芸师姐。”
    “啊！那我还是早早换个地方吧。”苏芸锦也紧靠着他坐下，手托着下巴一脸生无可恋，“炼丹太无聊了不想学，再说了我主修的又不是炼丹……对了师哥，你找我干嘛？”
    反正苏芸锦是笃定莫惊春绝不会专门来抓她回去修炼丹的。
    “给你带了几本书。”
    “夏陌钏那臭小子写的？给我看这个干嘛？”苏芸锦随手翻了几页便撂在了一边。
    “师父让我来知会你一声，明日让我们四个去玉清殿议事。”
    四人中的其它两人，便是夏陌钏和沈念桉。
    “什么事不能传音啊，还得把我们都叫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花瓣，苏芸锦皱着眉问。
    “不知道，你别睡过头就行。”说话间，莫惊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折扇，敲了敲苏芸锦的头就准备离开。
    “行吧行吧知道了。”告别莫惊春，苏芸锦抱着那堆书起身往自己的舍院走去。
    十年前封闭多年的人界突然松了结界，在得到人神许可之后便可以自由出入人界，而夏陌钏就是那一年被碧云庄庄主贺润书从人界带回来的。
    那之后修仙界便多了一个凡修夏陌钏。
    夏陌钏从踏入修仙界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成为对人界抱有无限好奇心的修士心目中的神。
    于是人界发展在夏陌钏的笔下、口中逐渐在修仙界传开。
    苏芸锦又不是傻子，看着怀里的书就大概猜出来是什么事了。
    翌日清晨，坐落于山林薄雾间的碧云庄响起晨钟。莫惊春早早来到苏芸锦的舍院前，轻叩门扉。
    “小芸，起床了。”他轻声唤道。
    屋内传来一阵慌乱的声音，片刻后，苏芸锦打开门，睡眼惺忪地看着莫惊春，身上穿的还是歪七扭八的睡袍。
    “哎呀，差点睡过头了，师哥你先等等我啊。”房门又关上，莫惊春早已习惯般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下，还给自己沏了杯茶。
    上次来这别院还是三个月前，环顾四周景色，院内灵草植株茂盛，大多都是空有外表好看的奇花异草。
    当初建这别院时，庄主极偏爱苏芸锦，什么稀有东西都往这儿送，结果苏芸锦净挑好看的栽。
    莫惊春施法摘下一朵玉兰拿在手上把玩，抿一口茶见苏芸锦还没动静催促一声又继续赏这满院的花。
    “师哥，我们走吧。”
    碧云庄后山山腰处，玉清殿依山而建，庄主贺润书就住在这玉清殿中。
    穿过笼罩玉清殿的结界，一只黑猫“唰”地从花丛里窜出来，扑进苏芸锦的怀里。
    “喵～”这猫猫是贺润书捡来的，一直养在玉清殿，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云，不注意听还以为是在唤苏芸锦。
    苏芸锦抱着小云颠了两下，“这猫怎么胖了这么多。”
    “也不看看师父每天给它吃的是什么。”莫惊春伸手去提小云的后颈，把它从苏芸锦怀里拽出来放在地上，“一边玩儿去。”
    小云转两圈又钻进草丛了。
    大殿的门是开着的，苏芸锦大大咧咧走进去，却见贺润书就坐在殿上那方书案前，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而沈念桉和夏陌钏则在左右站着。
    气氛似乎异常凝重？
    “弟子莫惊春，见过师父。”
    “弟子苏芸锦，见过师父。”
    二人恭恭敬敬行过礼，也各自站在两侧。
    “发生什么事了？”苏芸锦偏头询问沈念桉，后者朝她耸肩表示不知道。
    另一边交接完的两个人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一会儿，贺润书抬头将四人挨个看了一遍，然后长长叹气。
    见此情形，四人左看看右看看，都围过去盘腿坐下。
    “师父，怎么了？”年纪最小的苏芸锦最得偏爱，于是打头阵开口问道。
    贺润书换了副表情，说：“只是想到你们要离开我好长一段时间，有些感伤罢了。”
    头发花白的贺润书眼中带着泪花，像个和孩子分别的普通老头。
    “师祖，此话怎讲？”沈念桉本能有种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发问。
    “万事皆有定数，为时过早就不与你们多言了，陌钏再过几日是不是要回人界啊。”贺润书一边说着，一边把刚刚看的信纸捏成一团在掌心，再张开时那张信纸已经化作一堆齑粉。
    “是的师祖，家父大寿我该回去陪伴几天。”
    “你这次回去，带上你二位师叔和小念桉吧。稍后的事，我让时月告诉你们。”
    没等四人提出疑问，贺润书起身离开“我还有要事在身，你们回吧。”
    话音刚落，大殿的景象开始变换扭曲，回归正常时，四个人已经站在玉清殿结界前了。
    回过神的夏陌钏发出尖锐的爆鸣声：“什么！师祖刚刚说什么！”
    “让你带我们三个去人界。”苏芸锦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门吵得头疼，沈念桉直接手动捂住他的嘴。
    “为什么啊？”夏陌钏降低音量，问道。
    “不知道。”三人异口同声。
    短暂沉默过后，莫惊春道：“不是说了稍后让你俩的师父告诉我们，既如此我们等通知就是了。”
    “对啊对啊，还是准备准备去人界吧。”苏芸锦附和。
    于是四人没再思考，开始讨论去人界要准备写啥，顺便想想一会儿去整点什么吃的。
    殊不知远处断崖上，贺润书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声叹息。
    “如此，我又何必苦心将他们聚在一起。”
    “那是你该做的。”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望着远处接了他的话，“仙长，您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贺润书久久不语，身旁的人也不催促，等到再也看不清那四道背影，太阳也快落山了。贺润书闭上了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