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出师未捷身先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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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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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几下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少顷,伴随吱呀轻响,房门毫无预兆的启开一丝缝隙,屋内不点灯烛,门后一片漆黑,即墨威身着玄衣垂首立于门前三尺处。
“掌柜的来一壶玉龙酿。”
“此酒少有,轻易不卖。”声音从幽暗中传出,回话者喉咙沙哑却中气十足,大抵是习武之人。
即墨威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块腰牌,举起以示。牌身纯银打制,约女童掌心大小,牌面中央刻符文,凹陷处涂红漆,色泽暗沉,边缘有蛇,蝎,蜘蛛等物首尾相接环绕成圈,细看栩栩如生,然不似祁国之物。
“酒正温,贵客请随我来。”
未几,门缝开出仅容一人通过的宽窄,在即墨威跨入后便又迅速合上,由始至终都未能看清屋内陈设,说话者何许人也。
一路走来,无渊觉察到有近数十道强悍气息潜伏于暗处,其中似乎还夹丝缕血腥味若隐若现。厢房地处偏僻,深入后院,越是逼近,所感知到四周的气息则越明朗。潜伏者皆训练有素,无任何波动传出,寻常人难以发觉,若非他本身武艺高强内力深厚,也很难在不惊动任何一人的前提接近此处。
无渊始终警惕暗中动静,目睹全程后,待房门紧闭好一阵方才翻身上前仔细查看。
房内气息原不止一人,可等无渊贴近再查,全然不知所踪,凉风拂过唯余寂静,仿佛从最开始屋内便空无一人。
......
“咳咳,好你个昭武,净不干人事,与你合作实乃倒八辈子血霉!”
瑜怀瑾双手攥拳,以手背擦拭唇角,深吸两口清冷的空气,好容易站直,略整衣衫掩去污渍,沉着脸走向酒楼。
此楼三层相高,由下至上观去甚是气派。主门前竖立朱黑木条互穿而成的杈子,此等规格制式照理只有官至三品以上府第方可建设。
门面对称高悬两排四角宝灯,光影交织,使楼体熠熠生辉,门上挂有一块老楠木金漆匾额,硕大三字跃然入目——泰丰楼。
印象里泰丰楼是前两年忽然时兴起来的酒楼,往来者不止门阀士族,还有不少江湖人士,不问身份只须消费皆可入内,可谓鱼龙混杂,然则从未听说闹出过什么事端来。
“客官里头请,今儿个是要打尖还是住店?”一名伙计上前热情招呼为瑜怀瑾引路。
进入酒楼,一条宽阔笔直的主廊映入眼帘,灯烛晃耀珠帘绣额,富丽中透露出雅致,正堂中心是唱曲班子表演用的戏台,台下散座井然有序围绕成半圈,零星坐着几桌食客。
瑜怀瑾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一番,二楼回廊设有雅座,居高临下既可俯瞰整个主楼动向,又不会引人注目,随即不紧不慢道:“挑个清静些的雅座,且上些吃食,来一壶热茶。”
“好嘞!客官请上座。”
时间一息一刻流逝,二人皆无动静。瑜怀瑾拿起银筷百无聊赖拨弄着眼前菜品,闻味倒也挺香,然则关键时刻不可掉以轻心,因而无毒也不敢随意享用,只得把玩起桌面上这只圆润小巧的茶杯。期间氛围平和,可一股说不上来的违和感自心底油然而生,不对劲,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随着手中把玩动作停滞,茶杯“啪嗒”一声滚落桌面,在过于安静的空间显得尤为突出,此刻,空气似乎也悄然凝结。
瑜怀瑾不动声色,余光快速扫视周遭,不知不觉一整条廊道唯余他这一间有人入座。且仅为他一桌客人,足有四五位伙计守候不作他忙,未免刻意?他并不认为自己拥有被这么多人特别关照的殊荣。
伙计们双手负于身前,面目含笑彬彬有礼,看不出破绽,然而每人站位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将他所有退路堵死,瑜怀瑾眉头轻蹙,眼底闪过一丝诧色,他竟不知这些人是从何时起就在那儿的?
为印证心中所想,施施然站起身,果见几人目光不约而同射向他。瑜怀瑾这才醒悟,打进门起他就被盯上了。
“结账”。
“来嘞!”一名伙计应声上前,奉承着笑脸道:“这位客官,可是菜品不合口味,瞧见您没怎么动筷”。
“怎会?色味俱全,庖丁好手艺。”瑜怀瑾勾起唇角笑的漫不经心,“稍不留神”手下不慎碰掉桌边茶盏。“呀!”瑜怀瑾惊呼,却未闻茶盏摔得支离破碎声,刹那间已稳稳当当落入伙计掌中。果不其然,此人有些功夫在身,料想身后几位亦然,可见此地并非寻常酒楼。
那人仿佛意识到自己露了马脚,翻手一滑,茶盏顺势倾倒,瑜怀瑾见状伸腿勾起脚尖接住茶盏,脚背施以巧劲,将之抛回桌面,又拍了拍伙计肩膀,云淡风轻道:“身手不错。”
身后几人看此情形,笑容登时凝固,内劲暗蓄,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瑜怀瑾视若无睹,低声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乃官府中人,你少拿道上的把戏对付我,尽管叫管事的出来见我。”语毕,亮出大理寺身份牌。心中盘算,几人磨蹭良久未对他出手,许是拿不准他的底细,想留活口细问,而他一进门就能得此“照拂”,估计拜即墨威所赐,这所酒楼,或者说酒楼背后所属势力,多半与即墨威有所勾结。
伙计背过手朝身后比了个手势,原本蠢蠢欲动几人稍有缓和。陪笑道:“竟是官爷大驾光临,小的眼拙,让官爷见笑。”语毕,眼神随话锋一转“不凑巧,掌柜的正忙,不知官爷有何要事?”
瑜怀瑾莞尔道:“你们私藏逃犯,是得了谁的授意,须知包庇朝廷要犯其罪轻则处死重则连坐”。
“这,这绝无可能。咱们一直老实本分做生意从未见过什么逃犯。敢问官爷是要捉拿何人?”伙计将信将疑道。
瑜怀瑾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拿腔拿调道:“哼,你是说本官看走了眼,属下几十号人在外,都看走了眼?你们平日整些名堂,大内并非一无所知,不过是看在”那位”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从未听说泰丰楼闹出过事端,想来不仅明面上处理的好,上层更少不了位高权重之人关照。为唬人,再极力与即墨威脱开干系,迫不得已把无渊卖了,照目前口风推断,无渊应该尚未暴露,相较于他更安全吧。
“冀州无渊潜逃至此,本官尚未申明来意,你们便设法绊住本官,何故之有?”
“绝无此事呀!请官爷稍安勿躁,小的即刻回禀。”伙计信以为真,生怕对付错了人,话音变得细声细语,说完朝另一名伙计使了眼色,恭敬退下。瑜怀瑾被安置于后院一间上房,约莫等候一炷香的功夫,这位掌柜闻讯大步流星赶来,来者一双黑缎羊皮快靴,步履沉稳,身着杏黄底挑花铜钱纹掌柜袍,头顶寸草不生,圆溜溜的大脑袋在烛火下锃光瓦亮。
掌柜豹头环眼不似好相与模样,仍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不至于失了礼数。“不知大人造访,小人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啊”。
瑜怀瑾从未见过如此惊悚的笑脸,脊背不寒而栗。干笑两声收敛了心思,亦起身回礼。不待开口,掌柜眼冒精光又倏然消散,紧接着问道:“小人冒昧,敢问大人名讳,何处当值,今夜带有下属几人呐”。
“本官尚未开口,掌柜的比我还急,不知道的以为您当差呢”瑜怀瑾浅笑着摆弄杯碟泰然自若道。心想第一个照面,气势无论如何不能落了下风,否则难免被牵着鼻子走。
掌柜看瑜怀瑾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微眯着眼审度,片刻,一手摩挲着光亮的脑袋笑道:“大人哪儿的话,小人自当竭尽全力配合大人办差,好让大人早办早了,然而大人深夜只身造访,不着官服,未出示驾帖,纵使小人有心为大人效力也难办呀”。
哪知他是黄鼠狼成精,难忽悠,瑜怀瑾心中暗骂,嘴上却不敢耽搁“新任大理寺少卿,方瑜”。
“哦?大理寺少卿调任怎么小人闻所未闻。”掌柜眉头紧锁,恍若实质般锐利的目光射向瑜怀瑾,仿佛要洞穿这副皮囊一探究竟。
瑜怀瑾心跳如鼓,面上仍旧波澜不惊道:“掌柜的意思是,大内官员有变动先要通报您一声?”
“小人不敢”。
“若是本官持驾帖招人封门堵窗,声势浩荡,你们这生意是做也不做?都是自己人,互相行个方便岂非两全其美?”瑜怀瑾起身亲自斟茶递给掌柜,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
掌柜略作犹豫,接过茶杯瞥了眼茶水,虚抿一口,一时间吃不准瑜怀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那依大人之见?”
“本官此行只为捉拿无渊,待本官亲自彻查此楼,不论是否得手,都不会多做停留,即刻回禀也算了了差事,避免多生事端,您看如何?”
“......”掌柜并未直言,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桌面,像是深思熟虑。“此等大事小人不敢擅作主张,需得请示我家老爷。”说罢,一打响指,不知从何处窜出个人影,右臂曲于胸前弯出三角弧度,俯身听从差遣,掌柜偏头贴近那人耳廓窃窃低语,不多时,那人得了指令便闪身离去。来无影去无踪,好身法。
掌柜咧嘴笑着示意瑜怀瑾接着喝茶,一手盘玩接近包浆的脑壳。二人相顾无言,空气中无形的压抑悄无声息的弥漫,瑜怀瑾暗暗觉得不妙,呼吸变得急促,藏于袖中的指尖泛白,微微颤抖。
“嗖”的一瞬电光火石间,掌柜乍然起身亮掌,直击瑜怀瑾面门,掌风冽冽打破房中沉静,糟糕!瑜怀瑾瞳孔紧缩,来不及护住要害,却见掌柜突然虚空一抓,改掌为拳,停于瑜怀瑾鼻前两寸,残余拳风轻轻带起瑜怀瑾额前稍显凌乱的刘海,额上已挂满细密的汗珠,晶莹剔透。
掌柜暗地冷哼一声摊开拳头,掌心豁然躺着一只瘦弱蚊子的尸体,冲着他调笑道:“早春之夜寒凉未散,不知打哪儿来的蚊子,不合时宜,怕叨扰了大人,莫要见怪。”
他在试探。仅一招,瑜怀瑾便知其武功在自身之上,不由心生忌惮,与此同时,掌柜也对其深浅了然于心。瑜怀瑾心神未定,而那人影不知何时出现,正低声汇报。须臾,掌柜斜眼紧盯瑜怀瑾,眸中凶光乍现,嘴角下撇扯出森冷弧度,神情晦暗不明。挥手瞬间,人影消失,房内又恢复短暂的平静,一股不安笼罩心头,瑜怀瑾咬紧牙关,身后衣物已被冷汗浸透,浑身紧绷如满拉的弓弦,不自觉屏住呼吸,观察掌柜一举一动。
啪,啪,啪,饱含劲力的掌声,如雷动般响起,分外刺耳,掌柜胸膛发震,狂笑不止“小子,我很佩服你愚蠢的勇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既甘愿驱羊入虎口自取灭亡,我便收了你这份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