牠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虽然你有时候也挺没人性的，冷冰冰的，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我还得被你评价性格了？”
    郁离挑眉，语气听不出情绪。
    黑月翻了个身，仰着头趴回她肩膀。
    “不评价你评价谁？整天跟你混一块儿，找别人说话都难。”
    “那你可以闭嘴。”
    “可惜我不想。”
    黑月语气轻快，带着点顽皮。
    “你不觉得我说话挺解闷的吗？”
    郁离没有接话，只是走到教学楼的一扇落地窗前停下，站着看了一会儿外头的操场。
    阳光正好，几只鸟掠过枝头，远处的云缓缓地飘着，像是被风拂动的白纱。
    黑月也安静了下来，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
    牠轻轻动了动爪子，像是怕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只低声道：
    “其实吧……偶尔你这样站着不说话，也挺有味道的。”
    郁离没应声，只是眯了眯眼，看向阳光下那片操场上空荡的篮球架，似乎在思索，又像只是随意看了看。
    黑月尾巴轻轻扫过她的背，又继续补了一句，声音低低的，像是喃喃。
    “有点像是--风吹不动的树，安静得很，也倔得很。”
    郁离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你从哪儿学来的比喻？”
    “电视里。”
    黑月理直气壮，“你以为我天天就知道吃吃睡睡？我也有精神追求的好吧。”
    她没再说话，只轻轻抬手拨了拨肩头那团黑毛，语气淡淡的。
    “你再精神追求一点，就去读书。”
    “别别别，太追求就离苦难不远了。”
    黑月一哆嗦，迅速又变得嬉皮笑脸，“咱还是浅浅欣赏、深深懒散。”
    风从窗外吹进来，轻柔地掀起郁离衣摆的一角。
    黑月懒洋洋地眯起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缩了缩身子，把尾巴收得更紧，继续安稳地趴在她肩上。
    郁离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迈步继续向前。
    两人一猫一路无言，穿过教学楼长廊，绕过几处静谧的角落，最终来到学校的湖边。
    这里比教学区更安静些，湖水如镜，映着天空的颜色，远远看去像是一幅没有声响的画。
    风再次吹来，拂动湖面，带起一圈圈轻柔的涟漪，也将郁离的长发吹起些许。
    她站定，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任风拂过面庞，整个人沉浸在这短暂的宁静中。
    黑月从她肩上探出头，看了她一眼，歪着脑袋问道：“你怎么突然走这边来了？”
    郁离睁开眼，声音低而平静。
    “有人要见我。”
    黑月“哦”了一声，对此没有感到意外，牠没多问，懒懒地伸了个爪，跳下她的肩膀。
    落地的一瞬间尾巴轻轻甩动。
    “那我就不打扰了。”
    牠语气轻快地说着，随即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不远处的草丛后，像往常一样安静又自由地离开。
    郁离只是看了黑月离开的方向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顺着湖边的小路慢慢走着。
    脚下是规整的石板路，两侧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丛。
    湖面安静，偶尔有微风吹过，带动水面泛起轻柔的涟漪，也扬起她身侧几缕长发。
    她走到湖心亭时停下脚步，踏上台阶，挑了个靠湖的位置坐下。
    亭子里空无一人，远处传来几声鸟叫，仿佛校园也在午休时分沉入一片温柔的安静。
    郁离偏过头，看着湖水，神色平静。
    不久后，一阵脚步声从小道那头传来，节奏不快，却稳稳地逼近。
    郁离微微偏头，等人靠近些，才转身看去。
    来人是徐清殊。
    她穿着一件灰蓝色的宽松外套，校服下摆微微卷起，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些，眼下也带着些倦意。
    但她整个人还是挺得笔直，脚步虽然轻，却没有丝毫迟疑。
    郁离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也不催促，像是在等她先开口。
    四周很安静，只剩风吹湖面的声音和亭柱间偶尔一两声鸟鸣。
    气氛温吞、柔和，却也带着一点点不动声色的沉稳。
    徐清殊走进亭子，脚步声在木地板上轻轻响着。
    她穿着校服外套，神情比平日里更沉静几分。
    目光在郁离身上停了片刻，像是组织好措辞后，才轻声开口。
    “老师，您……真的要离开了吗？”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亭中响起，语气克制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郁离转过头，望了她一眼，点点头。
    “是，该走了。”
    湖面风平浪静，远处树影被阳光拉得细长，一切都安静得像一幅画。
    徐清殊垂下眼，指尖微微收紧，像是习惯性地压抑情绪。
    她站了会儿，才又道：“其实……我是来向您道谢的。”
    郁离看着她，没有打断，也没有催促。
    徐清殊站得笔直，语气不快不慢。
    “之前的事，如果不是您，我可能还会被祂的存在所困扰。您愿意相信我，还……替我解决了那些我根本无法应对的事。”
    她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没有开口。
    亭中一时间沉静，风声轻轻拂过湖面，带动水面泛起微微波澜。
    徐清殊站得笔直，望着郁离，眼底情绪被深藏着，没有多余的起伏，只有清晰、坚定。
    她微微弯腰，朝郁离鞠了一躬，动作克制而郑重。
    “谢谢您，郁老师。”
    这一声道谢说得很轻，却比任何一句话都来得真切。
    郁离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静地看了片刻，然后轻声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照，不张扬，却落在了心上。
    徐清殊听了这话，眼睫轻轻动了一下，没有再多言，只轻轻点头。
    “我会的。”
    她转身走出亭子，步伐依旧是她一贯的安静从容，背影被阳光拉长，洒在湖边的石板上。
    郁离没有起身，依旧静静坐着，目光落在湖面，水波荡漾，倒映着天光云影，也映着她沉静如水的眼眸。
    徐清殊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校道尽头，被树影与阳光一寸寸吞没。
    郁离微微侧头，目光落向湖边一侧的林荫处。
    她唇角没什么起伏，却慢慢开口，声音不轻不重。
    “出来吧。”
    湖边一侧的树影里，静了一瞬。
    随后，一道高大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肖诀没再躲，步伐懒散地从林荫处走出，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肩膀微耸，步子不紧不慢，仿佛只是随意路过。
    可那眼神，却不像他表面上那么漫不经心。
    他盯着亭子里的人，嘴角勾着点笑意，眼底却压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警惕。
    他走到亭前，脚步一顿，没有跨进去，只在亭**定，朝她点了点头。
    “郁老师。”
    语调不轻不重，带着一贯的轻佻，却不像以前那样嚣张，反倒隐隐透出点克制。
    “原来您早就知道我在了啊。”
    郁离抬眼扫了他一眼，没接这句的尾巴，只是淡淡地问。
    “你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依旧清冷，像初春未融的雪，平静得近乎没有温度，却也无从回避--
    你来这里，是有目的的吧？
    肖诀没急着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像在琢磨，试图从她波澜不惊的神情中找出点破绽来。
    “听说您要离开。”
    他笑了下，语气半真半假，“所以来看看，这传得飞快的小道消息，到底真的假的。”
    “看来你消息还挺灵通。”郁离说，不咸不淡。
    肖诀耸了耸肩，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痞气里带着点顽劣的笑。
    “那当然，像您这样忽然出现在学校，又忽然要走的人，哪能不让人上点心？”
    郁离没有回应，只偏了偏头，把视线重新投向湖面。
    风吹过，湖面荡起一层浅浅的涟漪，也撩动她垂在肩侧的几缕发丝。
    她看着水面，缓缓开口，“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肖诀闻言一愣，沉默了几秒。
    他抬头看向郁离的背影，眼神复杂，语气却轻轻的，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慎重与认真。
    “昨天白天，我在医院，看见您了。”
    郁离没有动，也没有开口，静静等着他说完。
    肖诀低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没到眼底。
    “不巧，我刚好在病房里。玻璃有点反光，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是您。”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几分。
    “还有她……我妈。”
    “她站在您旁边，穿着一件我记得很清楚的风衣，头发扎得整整齐齐。那天光线很好，她好像比我记忆里更安静一点，也更……温柔了。”
    “她看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冲我挥了挥手。”
    说着，他偏开头，像是怕自己声音发抖，又像是怕郁离看到他眼里的情绪。
    “郁老师，那真的是她吗？”
    “是我妈妈，回来……看我一眼，对吧？”
    郁离轻轻眨了下眼睛，指尖一动，却依旧没有看向他。
    她只是望着湖面，语气淡淡，“是她。”
    “她走得不算安稳，心里放不下你，才一直没有彻底离开。”
    “她跟着你很多年了，但你一直没能察觉。”
    风吹过亭子，枝叶沙沙作响，水面起了一圈圈细碎的波纹。
    “那天她终于肯走了。”
    郁离说，“因为她知道你已经长大了，知道你……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她时刻挡在前面的小孩。”
    “她很骄傲，也很不舍。”
    肖诀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攥，指尖泛白。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挥手。”
    “她就是那样……”
    他轻声说，“总是把情绪憋在心里，装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以前她总说我太调皮，让她没法安静。现在她真的走了……倒是安静得让我有点不习惯。”
    郁离终于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声音平缓。
    “你不需要一直背着那些遗憾往前走。她想看到你平安，自在，有笑有闹地活着。”
    “而不是站在原地，一直回头看。”
    肖诀咬了咬下唇，低声应了句，“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又抬起头，“谢谢您。”
    “我不知道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也不想问。但我……真的谢谢您。”
    郁离只是轻轻点头，没说话。
    肖诀看了她一眼，眼神清了不少，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
    “您也要保重。”
    他说完这句话，没有再多停留，转身离开了亭子。
    风声微起，树影斑驳，他的背影慢慢融入阳光洒下的校园小道中。
    肖诀离开后，郁离依旧静静地坐在亭子里，眼神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在校园的尽头。
    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回湖面，湖水微微泛起涟漪，风轻轻吹拂过，带走了几许静谧。
    这里的风，仿佛可以带走一切沉重的思绪，留下的只有平静与淡然。
    郁离轻舒一口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
    她低下头，轻轻起身，站在亭子里，抬手整理了一下垂落的发丝。
    半晌，她转身，沿着另一条小道缓缓离开，步伐不紧不慢，身影被斜阳拉得悠长。
    整个身形与这片静谧的校园景致悄然融合，像一幅被风轻轻描过的画。
    背后，湖面在春风中泛起层层涟漪，水光潋滟，那些曾经留下的痕迹仿佛也随着风声与阳光，一点点消融在流动的时光里。
    没走多远，一道轻盈的身影突然从旁边的小树丛里跃了出来--
    黑月懒洋洋地落在她面前，先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接着伸了个腰，毛茸茸的身子在光影中拉出一条慵懒的弧线。
    “你可算出来了。”
    牠一边晃晃耳朵，一边用尾巴轻轻扫了扫地面，语气软软的，还带点困倦，“太阳都快下山了，我等得都快饿瘦了。”
    没等郁离回应，牠已经轻巧地跃上她的肩膀，四爪稳稳地趴好，像是在自家人身上找到熟悉的归宿。
    “走吧走吧，赶紧回去补点能量。”
    牠摇了摇尾巴，声音里带着点撒娇似的抱怨，“从早上忙到现在，我一根鱼干都没见着。”
    郁离没说话，只是唇角轻轻一弯，那抹笑意浅得几不可察。
    她抬脚继续往前走，阳光穿过树影洒在她们身上，一人一猫，就这样慢慢地，走进日暮温柔的金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