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3一封情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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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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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头疼让他惊醒,睁开眼,应红生发现自己在家里。他是怎么回的家?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试图起身,但还有眩晕的感觉,这让他一下失去了平衡,慌乱中他按住床板,这时他才发现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床边还有一只脸盆。他一定是酒后吐了。这真恶心,想起来羞愧,是父亲照顾了他。起身下床却打翻了脸盆,把在外屋的应旭涛引了进来。
“怎么啦,还不舒服?”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做父亲的笑骂着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搞得应红生有点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床边。
“我儿子大了,也到了喝酒的年纪,只是要喝就得有酒品,不能失态。”应旭涛收拾完了,并没有任何动静,而是和蔼地说。
我失态了吗?父亲的话令他一阵惶恐,他有点慌乱,喝醉了他说了些什么,那些秘密是不是被父亲知道了?
此时,应叙涛似笑非笑地对他说:“行呀,我儿子做了好事不留名,别人都上门来感谢了。”
那一瞬间,他觉得被父亲窥破了秘密,一时无言以对,同时觉得自己父亲信息来源过于神通,这么一点小事都会被父亲知道,心里想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
做父亲的好像并没有什么情绪,而是伸出手在他的头上和缓地**了下,说:“再睡会吧,酒醉后需要休息。”说完转身出去了。
星期一下午,体育活动之后,红生洗了运动服,晾在阳台上。
苏秉灿回来后叫道:“应红生你把我晾的衣服全打湿。”红生急忙跟他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苏秉灿说:“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这原本就是我的地盘,要晾衣服拿到公共晾衣间去,跟着享福就没点自觉。”
“你这话什么意思?”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屋里刘川和王鹏赶忙出来劝住,红生感到不可思议,这**谁跟着享福呢。
晚饭之后,刘川对红生说一起到操场散散步,红生答应了。
在操场上走着,刘川还是抑制不住兴奋说:“今天生活老师宣布让我当410的室长。”
红生觉得好笑,这算个什么破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见应红生那样的表情,刘川也有点不好意思说:“我生长在邻江县下边的村镇,父母也就是镇政府的小职员,当初填报C大的时候,走的是苏秉灿父亲的关系才上的C大。怎么说,欠他们家情,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我跟苏秉灿没有什么交情,有时候还挺烦这家伙,自以为是,也是小地方人的脾气。他一直以为我们能住上410室,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这也正说明这家伙幼稚。我倒是觉得跟你挺投缘的。”
红生心想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跟苏秉灿也没什么矛盾,只是心里边有些看不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以为这是在你的县城里。
“我听说你拒绝了系里团支部书记职务?”
“怎么啦?”
此时的刘川脸上显出了扭捏,好半天才吞吐道:“我想当,就想你能不能在李校长那里美言几句。像我这样的寒门子弟,只能靠自己钻营。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这些父母有本事的人,早早地给你们铺好了路。”
红生听了这话皱了皱眉:“这些重要吗?”
“当然重要,以后这算是有能力的履历,对分配是有好处的。我不像你们,到时我想留在大城市。”
红生虽然觉得刘川显得露骨,但还算坦诚,心里边的厌恶也就少了一层。
“我能为你做什么?”
“在学校里帮衬一下,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是了。”
尽管红生不相信阶层之说,但是这些事活生生的摆在面前,不由得他不相信。
他在想,这就是社会吧,自己确实需要历练。但是内心还是有遗憾,自己想要的理想生活不是这样的。得一知己何其艰难,他们不懂我。但又觉得自己扭捏了一点。
第二个周末,一回家父亲就给了他一张电影票,那是凭他的级别发的内部电影票,一部讲苏联时期的美国片《日瓦戈医生》。由于想看的人太多,加之顾忌社会影响,电影院加排了夜场,整个通宵连轴放映。
给应红生的票是深夜十二点的,父亲另外给了他一把钥匙,是与他家相熟顾工家的钥匙,这一家回老家奔丧去了。他父亲要他看完了回那边去,省得影响家人休息。说完掏出几张钞票塞给应红生。
应红生生硬地问道:“干嘛?”
“给你买零食,我的傻儿子,你不知道钱有什么用。”父亲亲昵地去摸应红生的头,被应红生躲过,趁手夺过了父亲手里的钞票,留下父亲在身后笑骂。
在电影院的大厅里,他想买一瓶饮料,手按着柜台边缘在看饮料品种的时候,他发觉手被另一只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转眼去看那手的主人。那是个比他大几岁的年轻男子,黝黑的肤色,有一双单眼皮的眼睛,黑亮而沉静,笔直的鼻子下有一个薄嘴唇,给人清俊沉稳的感觉。穿着一件白衬衣,下面一条深色的裤子。他好像跟我差不多高,应红生心里已经开始在算计这人。那人咧嘴对他笑了,他也回了一个微笑,心里想到,应该是同类吧。青栗俊的话点醒了他,从那以后,他发生了变化,这在同道中人来看是显而易见的,他看别人也多了一只慧眼。
“你一个人来的?”那人搭讪道。
他的心跳无端的加快,人也就傻乎乎的点头。
这时开演的铃声响了。那人说:“我也是一个人。完了,一起走,我在这里等你。”说完汇入人流进了电影厅。留应红生一个人在那里傻站着。
应红生这时候才觉得青栗俊就是个巫师,他一语成谶,有些东西在他的身上立马应验了。
那场电影演的什么应红生几乎记不起。他几次回头看自己的四周,想看看那人的踪影,只是看见黑压压的人头。
他在黑暗里感到害怕,生怕忘了那人的样貌,的确,有那么一刻,那人的形象模糊了起来,他着急,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回想起那人的身影。
这的确是他想要找的类型。那人干净健康,一点不女气。身上散发出这个年龄特有的荷尔蒙的气息。他年长一些,应该是哥哥。他会温和细心吗?像是对一个弟弟。他会什么事情都带着我,告别从小就有的孤寂?还有他会不会事事让着我,像一个宽厚的兄长?有一刻,他几乎确定这个新认识的人集中了所有的美德,那幸福的感觉好像满溢出胸口,他不觉一身燥热起来。一会儿他又想,这是不是个误会,同龄的男孩子因为寂寞跟同性搭讪,这不是不可能。或者别有用心,做什么坏事想找一个同伙。想到这里,他心里的失落几乎让他起身离去。很快应红生又否定了自己,他已经有了甄别的眼睛,一个男人不会无端地去碰另一个男人的手,还有那人的眼里有着这种人特有的气息……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他故意延缓了几步,以确认这不是个美丽的误会。
那人在大厅的角落安静地等候着,平静地环顾着四周。看见他,并不张扬地向他微笑。就在这一刻,应红生决定带这个人回家。不过,这人是不是院里边的孩子?总之以前没见过。
在得到否定答复之后,应红生说:“这么晚了,不用回家吧,你可以去我那儿住,我一个人,行的话就跟我走,院里的车在外面等着的。”
那人意外地愣怔了一下,然后爽快地裂开了嘴,向他点头。他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伸出手拉住那人的胳膊往外走。
研究院的客车等在外面,司机看见了红生,把他让进了驾驶座,驾驶室有个座位。司机看见他拉着那人进了驾驶座。他回头对司机笑了。同学,他解释道。两个人就挤在了一个位置上。汽车开动了,他喜欢那种颤动,两人在拥挤中感受彼此的体息。他闻到那人浓厚的气息,他喜欢那气息。他觉得他找到了,没有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没想到今晚会有这样的际遇。他觉得这一晚有了色彩,这深更半夜更像是一个狂欢的夜,应红生开始喜欢黑夜了。
毕竟血气方刚的年纪,刚进门两人就拥吻在一起……
早晨醒来,看见那人在微亮的天光里穿衣服。看见他醒来,那人笑了:“我要回去了,家里人还没起来,要知道我一夜没回去会担心的。”
他的心里一阵失落。心里有个声音在低呼,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他微笑地保持了沉默。他希望那人开口。可是那人好像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以沉默对抗,无声地穿着衣服,就是不愿开口。
沮丧的应红生终于忍不住了:“我们还能见面吗?”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怎么联系你?”
那人还是笑着,自己忙着自己的。
他已经顾不得矜持,索性直接说了出来:“你给我留个地址,我可以再跟你联系。”他飞快下床,找出了纸笔,心里边不免失落,觉得事情不该这样,好像自己有点不顾廉耻。
那人很快在纸上写下了几排字。放下笔,笑着说:“那再见了。”说着去开门。
他心里一阵失望,几乎狂叫道,不要,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慌乱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为那人开了门,在引导那人出门时貌似不经意地挨擦了那人的身体。他希望得到回应,哪怕是个轻轻的拥抱。可是那人偏偏不这样。他心焦,但同时又着迷,一个人这样沉稳,想必有很好的定力。而定力又让他显得更为男子气,这样的人就更加让人着迷。应红生就这样沉迷在对方迷人的气质里,卑微地尾随在那人身后。
转眼两人已经来到了楼下,那人回头说道:“你回去吧,我知道怎么出去。”
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定在原地,这才发现自己衣冠不整。站在大门外,那人在微亮的天光中给了他一个微笑,露出了满口的白牙。转身离去。他不好意思再跟上去,但感觉有一股东西从他身上抽离,让他一阵脱力,一时间,心中充满了荒凉,好像经历了生离死别,抬眼望去,那人已没了踪影。不知什么时候,他眼里已蓄满了泪水,忧伤和失落轮番抽打他空落的心。他感到吃惊,这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魔力。这时他听见楼上有开关门的声音,于是赶紧回到了屋里。
他趴在床上像狗一样,拼命嗅吸那人留下的气味,他好像已经记住了那气味,一种混杂着烟草气味的微腥的体息,或隐或现,令他阵阵眩晕。
那留下的纸条上工整地写下了地址:洪桥商技校电机班二班鲁声
他一下就定下了心,在一片失落中好像是遇见了救星。心想他还是在乎我的,不然不会留下这么详细的地址。可是一种新的情绪又开始翻江倒海,使他坐立不定。望着那纸条,他好像找到了开解之道,他可以写信。对呀,写吧,赶快给你写信,倾诉自己的思念之情,尽管人刚刚离去,但是仿佛已经分别了很久。想要告诉你,自己是多么的喜欢你,在自己十九年的岁月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情。自己好像重生了一遍,一夜之间自己成了一个崭新的我。是你让我脱胎换骨,内心多了一份柔软。我看这世界一下就变得美好,一切都是因为你。
就这样,学理工科的应红生突然就变成了文艺青年,这样抒发自己的离愁别绪,只是这离愁别绪又充满了喜悦,那满溢的幸福力透纸背挥洒一地,最后,他被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天一大亮,他就寄出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