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6风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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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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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的是真的?”韦玉娥一脸肃然地问。
“什么真的?”士林知道来了,但终究只能装聋作哑。
“你跟胡先生的关系。”
“不是跟您说了吗,一个暴发户想认我做个弟弟。”
“孩子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梨园里的荒唐,你父亲在世的时候给我讲了不少,我多少知道些。如果是因为生活所迫,犯不着,妈还有些积蓄,拿出来去做点别的营生,省得别人戳脊梁骨。”
“说些什么呢,你别听他们胡说。现在这些人分明就是嫉妒我们家的生活。”
韦玉娥看了看士林有丝不确定:“要不你搬回来,不再跟胡先生来往。”
“干什么呢,别人又没有做错什么,这样做到让人误会,以为不识好人心。”士林嘴里应着,心里却把胡立三恨得牙痒痒的。
“可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抬起眼来看着他,眼里满是忧伤和困惑。
“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这些人,都是愿人穷恨人富的主,编排起别人哪个不是胡说八道的。”
韦玉娥母亲好像并没有被他说动,自顾自地说着:“再不你这戏也别唱了,儿子,妈还有点体己,可以让你完成学业。你就给我好好读书,我是你亲妈,看不得你受别人编排,我心疼。”
“妈没你说的那样严重,这乱世里,过去的法子不管用了,我已经长大了,该我来养你,让你在这个家不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我挣的钱能够养活您。”
**直直地看着他,一时不能完全消化他说的那些,这个时代毕竟不能照搬旧时的规矩,而新时代的规矩是什么,她不知道。只有一点她记得夫死从子,儿子好像是有了一家之主的能力。儿子给了她无望生活一线生机,但是事到临头她又于心不忍。眼瞧着面前的儿子越来越陌生,离她越来越远,但无端的却让她安心,乱世里也只能凭着物竞天择的能力,至于规矩,现在恐怕真不是讲规矩的时候。这个大家的现实让她看清,要照她的法子,他们娘俩只能等着饿死。只是韦玉娥一下觉出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助,面对巨变的时代,她只能卑微地服从,剩下不甘的惶恐和迷惑。
士林还是对这个家的人生气,怎么能够这样。想到这些倒是刺激出士林的好胜心,我就得比你们过得好,一不小心我们就搬出去,断了这个家的供给,我看你们还有没有力气嚼舌根。他远没有母亲的绝望,上天赐予了他别样的禀赋,而这禀赋又在生活的绝境中给他带来了转机,给了他希望。不由得想起了胡立三,相对于家人,胡立三有他的好。至于未来会发生什么,他的内心多少还是有着忐忑。不过有点他是确定的:他的大好年华需要人来倾慕,他天生有伶人的虚荣心,或者说虚荣心才使他成为了伶人,下了这无边的海。
胡乱的想法把他头脑搅成了一锅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已经上了船,需要他决断——救母亲,也是救自己,把眼前的交易做完,好去看那些充满了美好愿景的未来。出国——那些异族的地方对他来讲有着无穷的魅力,也许是眼前的生活太沉重,那么天堂就在远方。在学校里好像灌输的也就是这一套。那里是不是有个上帝之国,那里是不是住着上帝眷顾的选民。至少有一点不会像在这个家,人们热衷于算计,又不忘了践踏别人,以取得自我满足。
“再不济,我们就搬出去,省得看着这些人恶心。”士林把这话说了出来。
“凭什么我要搬出去,我是你爹名门正娶的妻子,搬出去那才应了我们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有,你是不是指使了小孩去砸二房的窗户?”
“那可能,我这不刚听到信赶回来,回来前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那就好,我也想我的儿子不至于这么下作。”
母子俩正说着,胡立三闯了进来。母子俩各自变了脸色。
“我为什么不来,家里人受了欺负,我看是谁吃了豹子胆。”
“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别在这儿添乱,快回去。”士林一阵头大,眼前事情还没有解决,这家伙又来生事。
“你别管,我找你大哥去。”胡立三根本不搭理士林往外走去,临出门还不忘对韦玉娥说:“妈,你放心,管保以后这家里没人欺负你。”
士林只得急忙跟着胡立三出去,见外面还带着两个士兵。
在路上士林一个劲地劝阻,说:“叫你回去,你在这儿越说越说不清楚。”
“那你有办法解决吗?”胡立三转过头了看着他,这一刻的胡立三有点让人陌生。
看士林沉默,胡立三说:“让你看看哥怎么对付恶人。”
到了闵士承屋里,一看那阵势,闵士承连忙站起来:“哎哟,一点家事居然把胡司令给惊动了,对不住呀。”
胡立三也没有客套,直接对闵士承说:“还是把你家人召集起来吧,今天这事太过了,其中也牵扯到我,我不会让这事就这么过去,大哥要是没力气管,我来帮你。”
闵士承一个愣怔,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心想今天这事看来是躲不过去,仔细一想何不顺水推舟,让这煞神收拾下家里的恶人,于是脸上赔笑着说:“那感情好,能够让家里的晚辈听听胡司令的教诲,也算是涨了见识。”
于是让家人传话,让家人们都到祠堂里聚集。
一会儿功夫,一大家子人都来到了祠堂里。这时大房的丫鬟过来传话,说叫女人们都回去,不要丢人现眼的,让他们男人处理这些事情,也该让他们管管这些事情了,这个家现在成了什么。于是堂上只留下了闵家的男丁。
闵士承环视了下家人,沉声地开口:“你看今天这事闹得这个样子,把人家胡司令都惊动了。你们这些晚辈也真该管教下了,没个天高地厚,再这样下去那天要闯大祸的。”
那边闵士隐看不下去,闷声说道:“就算违反了家法,我们家有我们家的规矩,何况事情总有个来龙去脉,你要一个外人来管家事是不是过了。”
胡立三一听变了脸色说:“你们家的规矩就是血口喷人,无事生非,无视尊长,欺软怕硬?”
一下呛的闵士隐没了声音。
胡立三继续说道:“按理说这个家轮不到我说话,可是这是牵扯到士林,他是我弟弟,而且其中的闲话还涉及到我了,更涉及到四姨太,这是这大家的长辈。
我知道你们闵家是大家,书香门第,按说礼义廉耻、温良恭俭让比我学得好,总比我这乡野之人强吧。我不知道这家冒犯长辈、欺辱长辈该怎样处罚,这事我想问问掌家的大哥。”
这边老大被激得没了退路,他知道今天这稀泥他和不下去,沉着脸说当然得家法处置。说实在的他也认为二房的几个晚辈这事做得过了,加之也是二房时常拾掇着拿大房执家说事,也想借机打压一下。
于是只有板着脸问闵甘青:“今天早上是不是你带人堵了人家崔妈?”
“凭什么别人家吃糠咽菜,他们家大鱼大肉?”闵甘青不知哪来的底气,忽然昂起了头。
“别人是凭本事挣的,碍了你什么事。再说了,他们这一房都是你的长辈,有你这样目无尊长的吗?”
“可凭什么他指使人砸我家窗户?”
“他是谁?”闵士承皱着眉头问。
闵甘青拿眼望了下士林,对他这个四叔他向来没有放在眼里。
闵士承也没有计较他的倨傲,继续问:“可你又凭什么说是你四叔指使人砸了你家窗户。”
闵甘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嘟囔道:“他是怨金花揭了他的短。”
“揭他什么短?”那边闵士隐怒声喝道。
闵甘青看了看眼前的胡立三和士林,犹豫着。这边闵士隐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说呀。”
“说他是靠出卖自己才过上了如今的生活。”
闵士承没有在意闵士隐的推波助澜,继续问道:“你说这些可有真凭实据?”
那边的士林有点略微脸红,心中有了一丝恨意。
闵甘青嗫嚅道:“这事在家里早传开,戏园子、下人们,还有各房都在议论这事。”
“哦,那还有那些人?”
闵甘青说不出话来。
“我就问你,你,还有传这些话的人可拿出什么真凭实据?”闵士承无意中提高了声音。
闵甘青扭了扭脖子,看似犟不过,只得低下头,不再说话。
“你不说是吧,我在想你也拿不出真凭实据。闵家的家规是尊重长辈,家人和睦。可你是怎么做的?”
闵士承此时看向闵士隐:“老二,你有什么要说的?”
“还能怎么,犯了家法就该打呗,只是希望老大你一碗水端平,也该过问下四弟的事情。”
闵士淦看不下去了,说:“你就别掺和这些事,不能把晚辈给惯坏了。”实际上心里门儿清,多少算是给闵士隐找台阶。
闵士隐原本以为四房吃了瘪,心里有鬼这事也就糊弄过去,没想到这正主居然光明正大找上门来,一时间有点气急。
胡立三这时开腔了:“好了,冲二哥说的这句,我不得不说两句,也好让人长点记性。你们这家传言士林是靠卖有了今天的生活,那买主也就是我咯。从一开始我就登门说明,我跟士林投缘,就是来认个契弟,光明正大,礼数周到,却在你们这些家伙的嘴里变成了买卖关系。好,我**就退一步说,我胡某人买了士林,碍了你什么事。居然敢欺辱到自己的长辈。二哥,那天你给我上的课让我受益匪浅,你看这事该怎样处理?”
“给我狠狠地打。”闵士隐发起狠来,丢下句话走了。
胡立三转头望向闵士承。闵士承喃喃道:“犯了家法是该打。”
“那就好,我知道您年老体衰。没关系,下力气的活,我可以代劳。我不打女人,虽然这女人如果是在乡野里,该撕烂嘴,休出去。但是这是大家,家丑不外扬,我们只把帐记在男人账上。”
这边胡立三带来的两个士兵早已如虎狼一样过来,架住了闵甘青。那家伙见势不对,开始嚷嚷起来:“快去叫奶奶。”心里免不了抱怨老头子,是他说要把四房逐出家门,到头来倒先溜了。
这边两个士兵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闵甘青按在凳子上发狠地打起了**。打得那闵甘青在堂下哇哇大叫,看得闵家人心惊胆颤,哪还有再找四房麻烦的心。
闵士淦这时拿眼示意士林,士林才跟胡立三说:“好啦,让他长记性就是了。”
胡立三才叫士兵住了手。只是把这大堂上的人看得五味杂陈,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没了声音。
闵士承面露难色对胡立三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是我管教不严,让胡司令看笑话了。”
“也是欺人太甚,我才干涉你们的家事,倒是叫大哥为难了,胡某人给你赔礼了。”
闵士淦这时出来做和事佬:“好啦,这事就算这样过去了。都消消气。”
接着又教训闵甘青:“长点记性,哪有这样目无尊长的,要不是你四叔大人大量,今天有你好果子吃。还不给你四叔道个歉,认个错。”
那闵甘青没想到这军爷是一点道理不讲,粗鲁蛮横得无法无天,知道今天这眼前亏是吃定了。也就含含混混一阵道歉,那神色和样态倒是真的怕了。
士林也没计较,只是让闵甘青下去。士林心里多少还是觉得不爽。这番风波,怪那多事的人乱嚼舌头,也怪这家人的无情和偏狭。不过最该怪的是这正主,胡立三,是他的高调引发了这眼前的一切。
那闵士承和闵士淦岂能理解士林心中的波澜,客套着留饭,好在被胡立三礼貌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