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落魄鹌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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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间吃饭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一方面是张翠枝的厨艺实在是好,大家爱吃都吃的抬不起头,另一方面是几人实在是没有话可说,顾妍口不能言,而阙大爷被村子里的村民挤兑向来不和,根本不愿意再上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张翠枝是个心思活络的,但这时候夹在中间不上不下也没了兴致。
    顾妍看得出来这顿饭阙大爷吃得不畅快,筷子收敛着没往他早就垂涎的那锅爆炒兔肉夹,壮实的身子坐的端正了,肩膀那有些内扣,老老实实活像淋了雨的落魄鹌鹑,大手紧握住了于他而言过于小巧的瓷碗。
    一顿饭没有对话倒也结束的迅速,顾妍拿着扫帚扫着地上的骨头,阙大爷帮忙收拾擦拭桌椅往堂屋里搬,那边的孙大娘没走望着院子中忙碌的两人,嘴里啧啧啧个不停。原本说要来留下来帮忙但是手下的动作已停了许久,张翠枝不理会在胡思乱想的人,从她的手下夺过碗筷刷洗起来。
    “看啥呢这般出神?”
    “张花花,你真的想好了?”孙大娘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该说不说……这确实是个好男人。”
    “就是嘛——嗯——有点抠门的毛病。”
    “你在说什么?”张翠枝有些莫名,原本她都准备闭门送客了,谁知阙呈开口说要留下来帮忙收拾桌椅,于是已经出门准备同村长夫妇一齐离开的孙大娘留了下来,挽着她的胳臂说也要留下来帮她刷碗。
    说是留下来帮忙但是人站在院子里不知道看些什么,一直张望个不停那个,嘴里胡说八道,活计本来就不多张翠枝懒得管兀自发愣的人,默默的洗完了所有的碗筷。
    “你可以走了孙玉,碗我已经洗完了。”站起身来,张翠枝就开始赶人。
    “见色忘义的狗东西,张花花有你这么赶人的吗?”张翠枝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个疯娘们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到底是她精神有问题还是孙梅有问题?
    “你实话告诉我,你当真要和他一起过日子?”孙梅一脸严肃的盯着张翠枝的脸看,似乎只要她不说实话就要将人臭骂一顿。
    张翠枝低下头,眼神之中有瞬间的失神,沉默着晃了晃脑袋,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从未想过,你知道的我现在只想守着顾妍好好过日子。”
    “害,我就说嘛!看着那人也不像,年纪大的都能做顾妍的爷爷了……”
    “……不是这个原因,我是从未想过再嫁这件事的——”
    “欸,我知道了你不用多说了。”孙梅有些心疼的望着她,眼中的意思表现得十分的明显,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你又懂啥了?
    张翠枝感觉到了顾妍的憋屈,明明想说但却没法开口,她是不知道怎么解释有口难言,而顾妍是口不能言。
    送走八卦的孙大娘还有她那个咋咋呼呼的闺女,张翠枝终于舒出了一口长气。
    院中将最后一张椅子收拾干净,阙呈在院子之中洗手,张翠枝在他的身后唤了一声“阙大爷”他眉间蹙成川字望向来人。
    “锅里还剩半锅兔肉,你顺便捎回家吧。”原本有些不耐烦老是被同龄人叫老了有些生气的阙大爷一听到后半句话瞬间没了脾气,笑呵呵的随人进了厨房。
    顾妍看见阙呈面上笑嘻嘻的模样心中了然,顺手从柜门里拿出一个食盒递给了张翠枝,将锅中的兔肉盛起。
    一大盒兔子肉拿到了手里,阙呈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欲言又止。“那个……俺、俺今年四十有二……”
    “!!!什么,42岁!竟然还小我两岁?”张翠枝一脸不敢置信。
    顾妍还有张翠枝都被他的话给雷到了,仔细地盯着他那张脸仔细地看了许久,说实话阙大爷的外表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古板,老气横秋,他不修边幅头发有些长,遮住了眼睛,还留着一嘴的大胡子,甚至在顾妍看来有些邋遢。
    从前见面的时候只所以叫他大爷,就是因为看起来六十多岁了,那时顾妍还惊异于阙大爷的一大把年纪却是有着一副好体格身体矫健,想着阙呈这个年纪如果结婚的话就当爷爷了,谁知今天一看他竟然比张翠枝还要小两岁!
    还真的……是看不出……
    “我姓阙,这个你们都知道,名是一个单字呈,以后就别唤我阙大爷了……”顾妍看了看身边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张翠枝,见她没有搭话的意思,随即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将人送到了门口目送人走进黑暗里。
    天空无月无星,黑乎乎的看不清前路,不一会阙大——叔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里了。
    回到院子里,张翠枝已经不再厨房了,东屋里的灯亮着,顾妍估摸张翠枝是回到屋里准备梳洗睡下了,于是便关好了院门也回到了自己的西屋。
    张翠枝这边就有些一言难尽了,此刻她的心里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心口有些发涩,和衣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子里的声音搅得她心烦意乱。
    次日,阙呈洗完脸之后将墙角的那一面碎镜捡了起来,将镜子上的灰尘擦拭干净,对着自己的脸观察了一番,镜子中的男子胡子拉碴,头发又长又炸,乱糟糟的像鸡窝。以前他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外表,少与人来往也懒得去打理自己,但是那顾家的母子俩竟眼拙的将他喊得那么的老!
    一口一个阙大爷!小丫头叫就算了,那个顾家娘子也是这般叫他!说来自己和她还是同月同天的生辰只不过小了两岁,谁知、谁知……
    阙呈看着镜中自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忍了这么多天,他早就习惯了这个称呼,也不在意她们将自己的年纪看得多大,这对他的影响并不大,但是今天一早他就鬼使神差的从那积了厚厚一层灰的角落里捡起了那片破碎的镜子。
    阙呈从厨房里拿来一把迷你弯刀,一刀一刀将过长的头发割短,太阳渐渐的升高照进玻璃窗户内,桌子上的碎镜子反射有黑色裂纹阴影的光,照在阙呈棱角分明的脸上,地上的碎发积了有一小堆,头发遮掩之下的双眼被阳光照得有些微微的眯了起来,那是一双上翘细长的眼。
    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眼角已经出现了几条微不可察的皱纹,双手抚上那几道细纹,连他都有一些恍惚,他在这个小山村一藏就是七年,正如他碎发之下遮盖着的眼,渐渐的开始发生变化,他一切都没有觉察到的时候。
    一开始他只是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自己的余生,从前种种如何才能够忘记?
    七年转瞬即逝,他已经不复壮年时那般,或许他就只能活到五十岁呢?也许现在他的人生已经走至五分之一了,谁在乎呢,谁又能猜到呢?他自许这一生这一趟他活得不赖,虽有遗憾,但是胜在自由安逸,没有自己的女人,没有自己的家庭,更没有任何血亲,他像是冷风中被吹的一朵无根野草,滚到了这里就这样扎下了根。
    手从眼角滑下,摸了摸自己扎手的唇周,犹豫了片刻之后,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弯刀刮起了胡子。“沙——沙——沙”不知是胡子太硬,还是刀钝了,屋子里回荡着刮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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