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条已经发放下来，江枫的成绩条被于淇拿过去看了，自己还愣在刚刚那一幕，有些不可置信。
    他是认真学习了没错，但也不过仅仅两周，江枫对自己的学习情况还是有所了解。
    加上这次出题偏难不假，很多都需要绕一个弯，江枫本以为自己顶天只有300打头。
    没想到出了成绩是将近400。
    江枫下意识看向左边的少年，温予酒也正望着他，模样像是想和他说什么。
    但碍于眼下是家长会，况且温裘也在旁边，几秒就把视线收了回去。
    虽然只有那么几秒，但江枫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更像是来问罪那道为什么会做错的数学题。
    江枫在心底庆幸还好现在是家长会。
    学霸气场拉满的温予酒，属实有点吓人。
    台上的唐德仍旧在对这次摸底考进行总结，又时不时穿插点在重要阶段，家长该对自己的孩子多点关怀，减少施加压力种种，又说这不过是次测验，眼下还有很多时间。
    于淇已经往他这边靠了过来，沾着点惊喜和讶异，问：“枫儿，你决定好好学习啦？想考哪所大学？妈妈……”
    “母亲，”江枫打断她，“太远了，我没考虑那么多，再者说……”
    他垂眼，视线落下，又收回抬起，“您确定不会再要一个吗？”
    于淇笑容又一次僵住。
    “现在这个场合不大适合谈话，结束后再说吧。”
    班级家长会进行了一个小时，直到周围的人差不多走完，江枫靠着墙壁，才再次开口。
    “我知道您不喜欢父亲，估计也不大喜欢这个家庭，”江枫说，“那为什么要帮我想未来呢？”
    其他的家长和同学陆续离开了教室，大部分都是有说有笑。温予酒和他的父亲，也在结束后，第一时间起身离开。
    “您会认为我这句话很突然吗？”
    男孩子抱臂转头望向自己，于淇觉得自己或许从没了解过这个孩子。
    哪怕这是她的亲生孩子。
    “……是有点吧，”于淇笑了笑，“怎么突然对我这么说呢？”
    江枫也跟着她笑，两个人同时露出笑容，模样看起来是有几分相似，连于淇都有点晃神。
    “早说晚说都是说，也没有什么损失。”江枫的笑容没有收起来，“您也并不喜欢我，不过相同的，我对您也没有什么感情。”
    父母感情破裂是他在懂事没多久，清楚的第一件事。即便是周末，家里也只有他一个人。
    江老爷子和他们居住在同一个小区，但江柘另外给他的父亲买了一套房，平时也不经常走动。
    小孩子被勒令呆在家里，等待辅导老师的到来，学习一项又一项，从未接触过的知识。
    有些过于高深，那时候的江枫难以理解，只能一点一点的死记硬背，才能在晚上，江柘抽查时可以答出来。
    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出行时段永远是分开的。
    江枫睡得早，起的也早，醒了就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两辆小车前脚后脚驶离。
    他也没有太大的想法。
    然后升入小学，教育层次不同，辅导老师也不会跟他普及知识。听着讲台上的老师讲述课本的内容，偶尔还会引申课外。
    江枫第一次对”爱”产生朦胧的了解。
    他的父亲并不爱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亦然。
    江枫再也没有趴在窗户上，看着车辆驶离。
    “所以我的未来，也并不需要您的关心。”
    男孩子的语气平淡到像陈述事实，甚至不留一点情面。
    也确实算是一种事实陈述。
    虽然保留着尊敬，但也只剩下尊敬。
    于淇开始思考，自己的孩子什么时候成了这幅样子，她也看着江枫，手里还攥着江枫的那张成绩对比条。
    “但你是我的孩子，”她说，“我是你的母亲。”
    “您尽到母亲的义务了吗？”
    “……”于淇叹了口气，“你的心里，母亲应该尽到的义务有哪些呢，枫儿？”
    “我也不清楚，”江枫说，“但以前，我需要陪伴。”
    除了陪伴，他再也想不到其他。
    因为父母之间没有产生”爱”，所以”爱”也不在他该回答出来的范畴内。
    而这两样外的所有，在他看来都是附属。
    “不跟我回郊区吗？”
    于淇把车开到江枫面前，摇下车窗，又跟儿子确认了一遍。
    “回去干什么，”江枫插着兜，兴致缺缺，已经和于淇摊牌，如今他也懒得再藏着掖着，“回去又要看他的脸色，还得被他刺。”
    “那是因为你总是跟他对着干，”于淇很直接地指出，她又提到另一件事，“周末就是中秋了，团圆饭肯定是要吃的。”
    两家人相聚的日子一般只定在除夕和中秋，其余节日基本是可聚可不聚，如果老人提出来，小辈仍会照做。
    两人虽然情感破裂，但在团聚的时间里从未露出过马脚。
    也只有那一天，江枫会得到他的父母，些许别样的关心，并且不得不受。
    “今年不吃了，”江枫回答极快，“你跟他们说，我忙着备战高考，每天都在补习，空不出时间吃饭，废寝忘食。”
    于淇被他这番话震了一会，半晌哭笑不得：“这话你要自己跟你爸爸说，跟我说没什么用。”
    吃饭时间和地点统一由江柘制定，于淇从不参与，也不发表意见。
    江枫蹙起眉，大概没想到会这么麻烦，但还是应下来：“知道了。”
    他不打算和于淇多聊：“您快回去吧，天晚了，注意安全。”
    “好吧。”于淇听得出来，点头应下了，“你也快点回去，注意安全。”
    鹤州十中位于老城区，出去一段路才是豪华地段，现在这个时间点，附近的店铺已经打烊了，只有保安室和路灯依旧亮着光。
    目送于淇的车子离开自己的视野，江枫插兜站在原地。
    因为今天要开家长会，不管是江柘还是于淇，都不知道他沾了烟，所以常备在口袋的烟被他扔在了家里，这会儿倒是有点嘴馋。
    可惜出来送母亲时，江枫瞥了一眼保安室里的人，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几位。
    附近的商铺也关了，男孩子咂了一下嘴，只能回家再抽了。
    他慢悠悠朝家的方向走，思考着中秋的事情。
    如果不是于淇提出来，按照江枫的记性，估计只会在周五得到学校下发的中秋放假通知单，才会想起原来还有这么个节日。
    但也如他和于淇所说，今年的中秋聚餐，江枫确实没有要回去的想法。
    房子里属于他的房间，只要住过了除他以外的人，都会被江枫打上客房的标签。
    也就是除他以外，谁去睡一觉都可以的房间。
    到时候吃一顿饭，不仅要被江柘明里暗里的刺，还得忧愁晚上要睡在哪里。
    因为父母的作秀，江枫也必须参与其中。
    才能让别人看不出眼前的家庭，已然溃散。
    不回去的话，就要跟江柘报备。
    男孩子从兜里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那儿找到江柘的号码，想了想，还是给人发信息说自己中秋不回去吃饭。
    肯定得问他为什么，然后让他给个理由。
    果然没过几分钟，他的父亲回复过来。
    -[为什么，理由？]
    江枫行进速度放缓许多，这会儿才刚刚到第二个路口。走到这边就是繁华街区，灯光比起十中那边明亮了不止一点。
    他找了家麦爷爷坐进去，又点了一份套餐，才回他的父亲。
    把和于淇说过的那番话直接从脑中复制粘贴。
    -[我忙着备战高考，每天都在补习，空不出时间吃饭，废寝忘食。]
    等到他的套餐都拿到手，江柘那边还是没有回复。
    估计也是被他的理由震得不轻。
    江枫从盒子里拿出一块鸡翅，沾上辣椒粉送进嘴里。
    因为家长会，他今天连晚餐都没去吃，就一直候在指定区域，又是跟着志愿者站在门口，又一起移动到大礼堂门口。
    生怕来的人是江柘，第一时间没接到又得训个没完。
    结果来的人是于淇。
    手中的鸡翅让他三两下啃没，江枫又拆开汉堡的包装。
    把套餐消灭完，喝起可乐的时候，江柘才发来信息。
    -[你的摸底考成绩是多少？]
    -[382]
    -[下次考试，把成绩再往上抬一百，我可以不跟你计较这次。]
    江枫被他父亲的语气弄得笑出声。
    皮囊好看的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夺目的存在，他这一笑就有不少女孩子朝他这边看过来。
    江枫没在意。
    -[父亲，我考试似乎不是为了家庭，而是为了给我自己谋个出路？您对我提要求，相应的，我是不是也能对您提一个要求。]
    江柘没再回复，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接通。
    “江枫，”江柘的怒意十分明显，“我是你父亲。”
    “我知道您是我父亲，所以更不应该用身份来压迫我，不是吗？”江枫嘬着可乐，“我尊重您，您就不给我尊重吗？”
    “……”江柘深吸了几口气，压下自己心底的火气，“考个好分数，对你来说很难？”
    “有点，”江枫说，“所以您不如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
    江枫说：“我考到您要求的分数，您别控制我。”
    “江枫，我们谈的是中秋你不愿意回家吃饭的事，婶婶伯伯他们家也会来，你是让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
    “不敢，”江枫没打算跟他的父亲现在撕破脸，认错的十分自然顺畅。
    “但我确实没空，您也知道我以前的成绩和这次的成绩相差很大，如果想让我考到您想看到的分数，最好还是别干扰到我的复习进度。”
    “提升一百说得简单，不过真要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形成质的飞跃也不容易，您也不想我达不到这个目标，对吧？”
    他们的通话只进行了三分钟不到，最后的结果是他父亲把电话挂断。
    算是侧面对他的同意。
    江枫收回嘴角的笑容。
    把将近四百的分数再往上提一百，如果是刚升上高中那会儿，他大概会信心满满。
    但如今他已经两年没有看过书本，最近一次勤奋的翻阅还是在上一周。
    他又给自己出了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