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手底下的经理来见他，躲在自己下面一个小厂办公室里的王金喜就问来人：“公司门口的那些人走了吗？”
    “还没呢老板，他们还在公司门口堵住不肯走，咱们公司的员工们进出都成了问题。”崔进是公司的经理，一身黑色西装，三十来岁的年纪，高高瘦瘦的，瘦长脸，高鹳骨，面颊内凹，还有点小龅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斯文人的打扮。
    公司里出了那样的事，老板躲了起来，就是他这个员工在出面处理。但是这个事情事关到人命，不是他一个员工就能做得了主的事，所以他还是得找到他们老板这里来，问他们老板的意思，要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岂有此理！去找一帮人来，把他们统统都轰走！”王金喜气得跳了起来，一脚踹到桌子腿上去，恨不得这一脚踹到许家那帮人的脑袋腿上，而不是桌子腿上，“老子还损失了一辆车呢？谁赔老子钱了？”
    “让他们滚蛋，统统都滚蛋！”
    其实这个事情说来也怪他自己，当初贪便宜买了一批二·手·车，车子的保险全都没有买。所以现在出了事，他们也不能找保险公司要赔偿，只能自己担着。但是让他重新选一次，他还是不会掏钱去买那个什么车险的。王金喜不会觉得这个事情是他错了，要错，也是别人的错，他今天就是倒霉摊上了这个事。
    崔进也是知道他们公司的这些二·手·车子没买保险的事，当时他们老板买车的时候，他是有劝过他们老板买保险的，只是老板不肯花这个钱，他也不能逼着老板掏这个钱。
    谁能想得到，这批车子才用不到两年就出事了，而且出的还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老板，这个事情，怕是不好办啊。”一看他们老板的这个态度，崔进在心里骂娘，面上苦着一张脸，嘴上劝着他们老板：“咱们公司底下还有这么多的兄弟，这个事情要处理不好，怕是底下的兄弟们……”
    “不想干的就滚蛋，我还怕招不到人干活了？外头多的是下岗找不到活干的工人，他们不想干的话，自会有人想干的。”王金喜撕开一包烟抽出来一根，叼在嘴上，手在桌子上翻找打火机。
    在一旁的崔进看见了，赶忙的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上前去给老板点烟。
    王金喜瞥了崔进一眼，吸了一口烟后，抬手拍了拍崔进的胸膛，说道：“你好好跟着我干，换谁都不会换你的。”这是给崔进的承诺。崔进跟了他这么多年，为他做了这么多事，知道他的事情太多了，他不能把人处理掉，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留在身边继续用。
    而且崔进这些年来受过他不少的恩惠，对他心生感恩，愿意为他卖命，这样的人，不容易培养。培养一个得力助手是要花时间的，还要能够信任。而崔进已经被他培养出来了，也没必要换一个新的。
    “是是，多谢老板。”崔进呵呵笑了一声，转而说起今日公安来过他们公司的事情，并且转达公安那边的话：“他们说让您尽快回去一趟。”
    “崔进啊，你跟着我多久了啊？”王金喜没提回去的事，只是问崔进。
    “我跟了您有八年多快九年了。”崔进对自己跟着王金喜的时间还是记得十分清楚的，他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王金喜的手底下做事，当时他们还是在一家国营厂子里头上班的，王金喜那会儿已经是部门经理了。后来王金喜准备下海经商，问他要不要跟他出去外头干，还给他开出了不低的工资。
    他自己家里的条件一般，他爸死得早，只有一个妈和三个姐姐。为了供他上学，家里的老娘累出一身的病，那会家里正等着钱治病和救命用。因而当时他没多少犹豫，就答应跟着王金喜一起出来外头干了。
    跟着王金喜的这八年多的时间里，他陪着王金喜从一个小厂子干到了现在的一家大公司，而王金喜的确也没有亏待他，把他当了公司的经理，给他开出了高工资。这几年家里有他寄回去的钱，他妈的病虽然没有治好，但是也没有变坏，就一直靠吃药维持着。几个姐姐早些年就陆续嫁人了，两个姐姐就嫁在自个村子里，离得家里近，会轮流着回去照顾老娘。他自己则是在城里，跟在老板的身边做事，每月会有钱寄回去家里给老娘买药和做生活费，对几个姐姐也会略有照顾。
    王进喜问：“你都跟了我八年了，这点小事要怎么处理，还用得着我教你吗？”
    崔进当下就明白老板的意思了。
    从老板的办公室里出来外头的时候，崔进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去用脚碾压了一下烟头。就往停在路边的摩托车走了过去，用车钥匙插进去车头里，崔进抬脚跨上去，脚下踩了一下档位，一拧油门就走了。
    坐在办公室里抽烟的王进喜听到外头车子离去的声音，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
    下午到了殡仪馆这里，许晏宁把带来的饭菜换下了台子上放了一天的饭菜后，又给他爸烧了一炷香，就转身过来跟他妈说去看墓地的事情。
    一听儿子说要买墓地，白小荷就想到了钱的问题，“我昨天把我的那些项链戒指都卖掉了，卖了一些钱，可能还不是太够。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去找几个朋友问问……”这几天她去找过不少的亲戚和朋友借钱，只是别人一听说她是来借钱的，都换了一张嘴脸，有赶她走的，也有一脸无奈拒绝她的，更甚至还有反过来跟她哭穷，就差问她借点儿钱的人了。
    虽然知道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但是这里头有不少是她关系很好的朋友，以前朋友同事遇到什么难处，她都是能帮就帮，也帮过不少的人。还有那些亲戚，早些年她父母还在的时候，也没少帮那些亲戚。如今到了她遇到难处，却是没有一个亲戚朋友愿意帮她一把。
    人是真的到遇到事情的时候，才知道周围的人是真的朋友还是假的朋友，是真的亲人还是假的亲人。这次的事情，还是让白小荷寒了心，若是从前她没有帮过那些朋友同事亲人还好，但是她是帮过的，甚至是还有借了他们家钱没还的人，也不肯把钱还给她。在这个时候，她才是真的看到了人性的自私和无情无义。
    许晏宁一听他妈说去借钱，就知道他妈在外头遇到什么事了，“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办法解决了。”
    “你哪儿来的钱啊？”白小荷这才抬起头看向儿子，脸上是不掩的惊讶。
    “你放心吧，是找人借的，不是去偷去抢来的。”许晏宁并没有详细说这个钱怎么借来的，只说是借的，让他妈放心，“我们先把墓地选好，再找风水先生看个日子，把爸的骨安葬了。我们这边的事情，就不要告诉爷爷奶奶他们了，省得他们知道我们把爸的骨灰葬在这里，会来找我们闹事。”
    “妈真没用，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妈一点忙都帮不上。”白小荷捂着眼睛，眼泪就这么流了出来。这些天以来心情的压抑，丈夫的死，许家人的蛮横自私，还有周围人的目光和一些难听的言语，都是压在她心口上的石头，压得她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许晏宁静静的看着在哭的女人，过了好一会，他才抬手去揽住女人的肩膀，让女人靠在他的肩膀上哭，看着台子上摆着的灵位，说道：“都会过去的，都会好的。”这话不仅是对他妈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
    白小荷靠在儿子的怀里哭了好一会，才收住了眼泪，抬起头来的时候，鼻子眼睛都是红彤彤的。
    等他妈平复了心情之后，许晏宁跟法师交代了两句话之后，就跟他妈到了隔壁这里的墓园来。
    殡仪馆的旁边就是墓园了，走过来就几步路而已。
    他们花了一点时间选好了一块墓地，然后给了钱，办理好了相关的手续。
    不过他们这里出殡和下葬也是有讲究的，要请风水先生好看日子和时辰才能下葬。因此这个事情一天之内，是没有办法全部办完的。
    原先许晏宁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亲人的身上的时候，他还是宁愿花这点钱，去请个风水先生看个合适的日子，再把他爸的骨灰葬入这里。即便是他爸不能像他这样能死后重生，最起码要让他爸下辈子投个好胎，千万别再投胎到许家那样的人家去了。
    等他们从墓园里出来，太阳都已经落到西边去了。
    回到殡仪馆这里，许晏宁对他妈说：“妈你就先回去吧，我早先煮了饭菜，锅里还留了给你，你回去记得吃饭。一会磊哥会过来找我，我留在这里就行了。”
    “我回去也没什么事，我在这里陪你多待一会吧。”实际上白小荷是不放心让儿子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既然他妈这么说，许晏宁也就不再坚持让他妈立即回去了。
    一直等到石磊到了，白小荷才自己一个人离开。
    在他妈妈走了后，许晏宁才问起石磊关于今天去找人的事。石磊把手里提来的东西给许晏宁吃，跟许晏宁说：“放心吧，没问题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好。”对石磊办事，许晏宁也放心，既然石磊说没问题，那应该是真的没问题了。他留出两份吃食，把剩下的食物分一些给其他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