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舟平没想过会从周越嘴里听到林齐书的名字。
    只是这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像个游魂似的，明明姓氏是莫，明明是莫家的亲生孩子之一，却从未和莫家的任何一个人有过深的感情。他们不在乎莫舟平，莫舟平从那以后也不再在乎他们。
    也包括于识林。
    莫舟平知道，于识林找自己，更多的是因为他在雕刻上的天赋。
    于识林想要一个继承人，可是他的女儿不适合，他孙辈里竟然也只有这个感情谈不上深厚的孙子算是勉强适合。所以莫舟平成了他的徒弟。
    也好在，莫舟平还真的有几分天赋在。
    最后真的成了于识林的继承人。
    ——
    看着面前的人，莫舟平打算解释一下，毕竟这个人是江雪峻的朋友。只是他身上没有纸笔。摸了摸口袋，那是空的，桌子上也是空的。
    看到他的神情，周越猜到了他在找纸笔，所以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纸笔。
    那原本也是他的，只是掉在了地上，然后被他们收了起来。
    【我承认我是林齐书的哥哥。】这件是事实。
    【而且我不喜欢林齐书。】这也是真心话。
    看到这两句话，周越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一些。不喜欢林齐书啊，那可以算是半个朋友了。点点头，让人继续写下去。
    【江雪峻，在哪里？】这才是目前莫舟平最关心的事情。
    他这辈子只关心这件事，所以现在他急需知道人到底在哪里。
    周越不理会这个，只说：“你好好休息，我妈应该已经做好了午饭。”
    “你洗漱一下，然后一起去吃吧。”
    没能从这里的得到消息的人，没有办法。只能老实的带着，不过他知道，人会回来的。
    那么他就在这里等着人回来。
    江雪峻可不知道这边的事情，等到他回家，他先见到的是周越。
    这人这么在自己家里？好笑地说着，“你怎么来了？”
    “莫舟平现在在我家里。”周越说到，他也不和人打什么马虎眼，“而且他是林齐书的哥哥。”
    江雪峻面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莫舟平是林齐书的哥哥？这是他没有想到的，这个人竟然是林齐书的哥哥，那么他今后要怎么和这个人相处？
    周越看人一脸复杂就知道人在想什么了，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说着：“走吧，到我家去。”
    “什么事情都没有吃饭重要。”
    江雪峻之前为了还掉欠下的债，拼了命的去工作，身体都熬坏了，他原本的身体就不好，还是最近才逐渐养起来的，废了不少周阿姨的心思。
    要是现在又把人给搞出了问题的话，周阿姨回生气的。
    被带到楼上的江雪峻看到了莫舟平。
    那个人明显想要说些什么，奈何他没有这个机会。
    “坐下，都坐下！”周阿姨看着他们都站着，疑惑的嘀咕着：“都站着干什么？”
    “快坐下。”
    然后给莫舟平打了一碗汤，递了过去：“先喝碗汤。”
    “你今天可要把我吓死了。”周阿姨说着，面上的神情还是惊慌的。
    “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周阿姨说着，“你可要多喝一些。”
    莫舟平眼睛还看着江雪峻，手中就被人塞了一碗汤。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喝了一口。毕竟这是周阿姨的心意，她不能辜负了。
    看到人乖乖的喝了下去，周阿姨的脸色明显好了。人这才又絮絮叨叨的说着：“身体才是一切的本钱，要保重好自己知道嘛？”
    “以后不可以在这样了，知道嘛？”周阿姨说到。
    满脸都是指责，但是也没有真的说什么难听话，更多的是关心，“以后你和小俊三天来我这里一次，知道嘛？”
    “我要亲自看着你们把我煮的补汤都喝掉。知道吗？”
    莫舟平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毕竟眼下又比这些都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
    周越和他说的事情，还是有一些叫江雪峻难以接受。因为林齐书当初冷漠的行为叫他很失望。那个时候爷爷在生病，他状态很差劲，几乎没有多久了，可是林齐书就是连一天都不愿意多等。
    在他的亲生父母找来的时候，人直接就走了。
    是那么绝情，是那么冷漠，也是那么叫人感到失望心疼。
    看着跟了过来，明摆着想要说些什么的人，江雪峻举了举手，阻止了前进的人：“我暂时不想要和你说话。”
    “莫舟平，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林齐书的哥哥。”
    “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一下。”
    江雪峻怕自己会迁怒，尽管他知道这些事情和莫舟平无关，莫舟平那么差劲的状态也足以证明他和莫家的那群人不是一路货色。
    但是他就是不行。
    因此，江雪峻需要一些时间来让自己将他们给区分开来。
    莫舟平见人神情痛苦，便没有继续靠近，停下了脚步，在纸上写下。
    【请不要畏惧我，我需要你。】
    莫舟平眼中流露出几分江雪峻搞不明白的怀念。
    是的，他怀念，也需要江雪峻。接着放下纸笔，长了长嘴，努力的想要开口，可是他的嗓子还是发不出声音，他太久太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喉咙早就不是适合说话了。
    可是，这是他们从前的约定，他和对方做过保证，说等到两人重逢后，他会开口说话。告诉对方，自己很好。
    他可真没用啊。莫舟平苦笑一下，却不打算阻止。继续尝试的发出声音。他想要让面前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啊。。”他干枯的声带总算是有了波动，尽管只是很微弱很脆弱的声音。
    莫舟平的行为叫人震惊，江雪峻顾不上心里头的诡异感觉，立马走上前去，关切地看着面前的人，着急的说着：“你。。。你干什么啊！！”
    “好了好了，不要开口了。”
    “你这样会很难受的！”
    “乎（不）。”莫舟平摇了摇头，他无比坚定。
    这个约定，是唯一支持着莫舟平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如果没有这个约定，他或许早就死掉了。他的身体在很早的时候就在衰弱了，是因为面前的人。
    他有一次救了自己。
    “我。。。”莫舟平很倔强，只是他的声音干涸啥呀的厉害。“真的，”
    “需要你。”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在十分努力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他需要，从前的那一句或许对江雪峻来说并不重要的话，对他来说意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生活太过于枯燥了，他需要一些东西来让他活着。
    看着面前的人，江雪峻愣住了，这个人。。。
    他早就听周越那边说过了，这个人的喉咙早就出现了萎缩，他说不了话是一回事，他本人的意识也是一回事。可是他现在却用这这样沙哑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可不认为自己对于这样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有这样重要的意义。
    重要到他声带撕裂，肉。体。疼。痛，也要说出这样的话。
    看人这副神情，莫舟平也不意外，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喉里泛起了铁锈的味道，他已经不适合再开口了。
    【江雪峻，这些话是我唐突了，但也请你，不要赶我走。】
    ——
    知道江雪峻不想要见到自己，往后的几天里，莫舟平真的没有再出现过。江雪峻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些事情，所以他也没有去考虑为什么人不见了踪影。他辞掉了外卖员的工作。
    这个工作整天风吹日晒的，莫舟平给的房租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江雪峻的压力。他重新找了一个工作，希望换一个工作，也叫他可以稍微躲着莫舟平。
    江雪峻心里头是有气的，当然了，这股气不是针对的莫舟平。
    是针对这林齐书，针对这抛下了一下毫不犹豫离开的林齐书。是，莫家更加有钱，回到那个家里去他的日子会过得更加好，这样想法很正常，他可以理解。
    只是，他的想法上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
    尤其是在当时他和林齐书的爷爷病危而这个人冷漠无情的离开的时候。
    他非常没有办法去接受这件事。
    就是，人到底去了那里。
    而很快，江雪峻就找到了人，莫舟平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会一下子就被人找到也不是什么以外的事情。
    比较叫他意外的是，莫舟平竟然去给人洗盘子了。
    当然了，任何职业，如果都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多数是值得人尊敬的，可是江雪峻搞不明白，为什么。
    明明这个人卡里还有钱在，而且他的手上虽然有伤在，可是也就是纤长漂亮的，那压根不是一个平日里做这种苦活的人。他们为什么要来着这里做这种事？
    “还有这些。”帮厨手中抱着一大盆的，还没有洗过的碗筷，说着，“你可以吗？”
    “要不要我帮忙？”帮厨也不是随便说说的。
    他们这些人还是有几分良心在的，不会故意去磋磨人，而且莫舟平看着瘦弱，还是一个哑巴，他们更没有那么恶劣。
    只是这人倔强的厉害，看着那些成山的碗筷，摇了摇头，一点都没有被那些碗筷吓到的意思，指了指边上的空地，示意人把那些东西放到地上就好了。
    帮厨见人这样，也是好将那个大盆子放到了一边。
    就在人愣神的时候，老板也来了。这老板也是江雪峻的老熟人，知道江雪峻难得带了朋友回来，不过不清楚人具体是谁。
    现在看到江雪峻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猜到了。
    “小俊？”看着出现的人，老板有一些意外，又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指了指厨房那边，说着：“小平是你朋友？”
    江雪峻点点头，回过神来，开口问道：“他来这里多久了？”
    “也有三天了。”老板指了指一个空位。“坐。”
    这个时候是午饭后，餐厅里已经没有什么人在了，他们有地方坐，也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就是后厨那边辛苦了些，需要洗的碗筷不少。
    “你这个朋友还挺勤快的。”老板说这，这可是实话，虽然人不会讲话，但是每一件事都做得干净利落。“我听老周说了，你朋友不是住在你家嘛？你怎么会不知道？”
    老板也是疑惑的，自从林齐书走了之后，江雪峻虽然看着像是老样子，可是他们都清楚，人正处在一个很不妙的阶段里，他们几次都想要去帮忙，可是最后都无济于事。
    江雪峻拒绝了他们的帮助。
    所以在听说江雪峻家中住进了朋友之后，他们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好像结果有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我。。。。”江雪峻做不出解释，因为这件事的确是这样的。说了其他的话题：“他又说为什么要来洗盘子嘛？”
    老板摇了摇头，“他自己来的，在纸上写上，”他想要面试”。然后就是这样了。”
    江雪峻越发糊涂了，为什么莫舟平要做这种事情。
    他在这里稍等了一会，打算等人换班，然后和人好好的谈一谈。顺便问问这个人，好好的大少爷不做，却要留在这里。莫舟平说需要他，江雪峻是信了几分的。
    只是相信是一回事，真的允许人继续留下则是另外一回事。更何况，他也听周越说了，有人在找莫舟平，莫舟平和他也注定不是会是一路人。
    看到来人，莫舟平无疑是欢喜的，他没有指望人会主动来找他。林齐书的事情他知道的不算多，却又能从他们的态度里看出他们的意思。
    所以，他并不指望人会主动来。
    “泥。。”莫舟平看着面前的人，只有江雪峻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开口。就是声音沙哑，发音不清楚，但是他愿意开口，“怎。。么，，来了？”
    他说话的断句有一些怪，莫舟平也已经在努力了，至少人愿意开口。这已经是很大很大的进步了。
    “我来找你的。”江雪峻有一些意外，明明不久前，这个人还是说不了话的。做了解释，手指了指，这里不适合他们说话。“有点事找你，我们回去说。”
    “好。”
    ——
    到家的时候，莫舟平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那是他出院的时候，江雪峻给自己准备的，当时他虽然没有什么东西，可有江雪峻在，他给自己准备了一些东西。
    现在却又看到了这个袋子，叫他愣神了一下，指了指：“这。。。”
    “我想你该回去了。”江雪峻直接了当的开口这，“你知道。。。”
    “不！”莫舟平闻言，立马出声打断了，离开？回去？他又能去哪里呢！“泥。。”
    “讨厌我？”莫舟平没有办法同意这件事，“或者。。”
    他有一些说不动了，他的脑中闪过太多太多的想法，有从前那十几天的折磨，有多年来莫月诗的冷嘲热讽，有他每一天都弄得自己指头鲜血直流，才能安稳入睡的夜晚。
    【请不要赶我走！】
    【一切我都可以解释！】
    【我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如果你真的厌恶了我，那我可以搬走，但是请让我留在这里！】
    【求你了。】
    “求你了。”很难得，他说的最字正腔圆的便是这几个字。
    对于一个从来受到任何人期待的家伙来说，当初愿意护着他的，告诉他世界美好的人，很重要。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永远抹不去的痕迹，从前的执念，延续至今，已经让他无法回头了。
    莫舟平也不敢去想象，如果没有那个乌龙般的再遇，他这辈子会带着遗憾离开，而现在他们重逢了，那么就是上天的安排。
    莫舟平不愿意也不能在离开了。
    “为什么？”江雪峻问道。
    他不知道，他是一个穷鬼，也没有什么本事，那么为什么莫舟平要留在自己身边，这没有道理，即便莫家那边的日子不好过，可是至少让他不必为生存担忧。
    到底也是好事一件啊。
    “我到底那里值得你留下？”
    江雪峻更加搞不懂了，他身边的人总会离开，从前是爷爷，后来是他视作弟弟的林齐书。
    “你值得。”莫舟平说着，眼神是认真的，态度是郑重地。“你一直，都，”
    “很值得！”
    看着这人这副样子，莫舟平就猜到了，江雪峻没有想起自己是谁。看着江雪峻，莫舟平说着：“小北。”
    这是从前江雪峻的名字，不对，这样说也不合适，那是那群人给江雪峻取得名字。他们拐走了很多的孩子，也出手了很多的孩子，而他们并不想要这些孩子记得自己的名字和来历。
    所以他们给每一个孩子取了新的名字，每天耳提面命的就是这个新名字和他们的父母已经抛掉了他之类的话。
    就是想要给他们洗脑。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这群孩子有人意志十分坚定，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名字，他清楚的记得，他的母亲给他取名叫峻。他不是什么小北。
    这也是他当初和人约定的暗号。能说出来的人，就是他们从前的一起的兄弟姐妹。
    听到这两字的时候，江雪峻除了震惊之外，更是浑身冰凉。
    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他？！竟然是他，莫舟平竟然就是。。。可是。。。江雪峻看着面前的人，他要承认一件事，从前的事情，他不想要回忆起来。
    那段日子太苦太苦了。
    如果不是爷爷，他早就死了。而他从前就该死在了外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