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要么是那个织女，要么就是恶龙，总之，这两者……都有可能是感染源了。”庄源小声对谢余说。
    谢余显然也很清楚，但他现在更好奇一件事。
    “真的只有男性怀孕吗？”谢余环顾四周，没在这间屋子看见任何女性用品，就连门口放着的鞋也全是男款的，“伯母呢？”
    从进这个村子开始，谢余除了看到那个院子砍着什么东西老太婆之外，还真的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年轻的女性，仿佛那些年轻女性都真的如同这个周建军所说，全都离开了村子不再回来了。
    在问起这件事的时候，周建军的表情显得十分奇怪。
    “我家里只有我一个是这织女村的村民，女人回来干什么？”
    “是在外面？”
    “肯定啊，都回来，孩子怎么办？”周建军摸着肚子，砸吧砸巴嘴，他肚皮上的小孩也跟着砸巴砸巴嘴。
    他说自己是出了村以后，才结的婚。
    在这个织女村，男人都很难讨到媳妇儿。
    然后，周建军没有再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从周建军家里出来时，谢余没忍住，又去锁龙井看了一眼。
    他探出头，这口井不知道有多深，只能看见一个黑洞洞的井口。
    谢余隐约从中听见了小孩和女人的哭声。
    “村子里的年轻女性是被当做了祭品，供奉给了恶龙？”谢余问。
    “有一部分是，因为当年那个风水大师说，只有用活人祭祀恶龙，才能换来富贵。”
    谢余没忍住，低低地骂了一句：“哪来的风水大师，这么缺德？”
    “他又不是真的想让村里的挣大钱，他只是在养蛊罢了。”系统说。
    “重男轻女的小村子，数百年来都没什么人气，但是有方圆百里唯一的一口巨湖。”
    “很方便毁尸灭迹，对不对？你猜猜，这片湖底沉了多少女婴？”
    “可是，他们既然供奉了恶龙，又为何要供奉织女？织女与恶龙是互为敌对的关系，他们不怕这样会惹怒两方吗？”谢余不解。
    “他们畏惧恶龙，只有织女的神力才能镇压它。他们逼不得已讨好恶龙，又祈求织女消灭恶龙。但他们本性自私自利，一旦织女镇压了恶龙，他们就过河拆桥，把织女推给了牛郎……”
    “按照民间传说，织女本是天庭王母娘娘的女儿，因为天庭枯燥无味而贪恋人间的美好多彩，所以私自下凡，希望体验从未有过的浪漫美好的生活，路过织女村，她忍不住下河洗澡，结果，被牛郎撞见，从未见过仙女的牛郎被织女的美貌吸引，在身边黄牛的挑唆下，他藏起了织女的天女羽衣，织女没办法回到天庭，为了拿回自己的羽衣，只好嫁给了牛郎，过上了凡间夫妻的生活。”
    “但牛郎家徒四壁，织女身份高贵，享尽了荣华富贵，这样的日子对于织女来说，起初还会有浪漫的感觉，但一旦失去了美好的光环，就未免有些难以忍受，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织女想要重回天庭，但她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羽衣，因为她羽衣被牛郎藏起来了，村里人又百般的依赖她，她没有办法回去，心中便开始有了怨恨，一日两日，一年两年过去了，回不去啊，回不去啊，我好恨，我好恨，就这样，织女的怨恨越积越深，就开始诅咒织女村的村人，诅咒他们永远都贫瘠，永远都要遭受灾祸与苦难……”系统说。
    谢余：“系统，你这是给我讲了一个另类的织女的故事。”
    系统说：“这是最初的牛郎与织女的版本，后来因为过于黑暗恐怖，压抑和扭曲，人们才逐渐做了一些删改，把织女和牛郎故事变成了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因为王母娘娘的阻挠而被迫妻离子散，还有了七夕节喜鹊搭桥的故事。”
    “但，那个男性怀孕又是怎么一回事？”谢余问。
    “这个也是诅咒。”
    “织女的诅咒？”
    “也算。”系统说，“这个村子，在三年前，来了一个女子，名叫茉雪，是个被拐骗来的女大学生，也是锁龙井底下的女婴们的”母亲”。”
    “她被卖给了村子里的一个瞎眼的鳏夫，自然是不肯的，就被锁链关在地下室里，被关了三年，生了两个小孩，男人以为生了小孩的女人就安定了，但她不一样，她受过教育，见过外面的世界，她明白好坏是非，她知道生而为人的尊严，也知道有时候活着不如死去。可是，她是单亲家庭，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只剩下了爸爸和一个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
    “她一直苦苦地熬着，就想活着见到自己的妹妹。那个女孩差点就得救了。她爸爸找了她很久，走遍了武陵区大大小小的村庄，后来，在发现跟她一起被拐卖的女孩的几个亲人也在找人，便和他们结伴来到这个织女村。”
    “她就在地下室的地牢里，透过一扇小小的天窗，她看见了爸爸，村子里的人明明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但没有人肯说出真相。后来，她爸爸因为找不到她，终于在日益悲伤痛苦绝望之下，郁郁而终，爸爸的死的消息无意间传到了村民口中，又被那喝醉酒的瞎眼鳏夫吐露给了她……”
    “这个女人终于疯了，但她得救了。疯了之后，男主人看管就不在那么严苛了，她趁夜杀了男人，那个瞎眼的鳏夫，然后跑掉，但是被公公带着狗追了上来，又被捉了回去。那个风水大师来了，说这个女人就是织女，可以成为恶龙的新娘子，消除恶龙的怨气。”
    “女大学生被沉了塘，既能掩盖真相，又能解决愤怒的恶龙的怒气，一举两得。”
    谢余的心情变得很是沉重，有点不想管织女村的人，掉头就走。
    他并不赞成无限制的惩戒，自己被伤害了，也不是伤害社会的理由，但女大学生其实恩怨分明，是个分寸的女人，冤有头债有主，起码村子里很多无辜的女性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可能村子里还有跟她一样无辜可怜的女人，她们一样成了愚昧的村民的牺牲品，所以，这个村子没有了年轻的女性。
    “这事，其实还没有完。村子里那些女人，那些年轻的女性，其实很多都是被拐骗来的。因为风水大师说，织女就藏在这些女性当中。因为织女镇压恶龙，导致恶龙怨气很深，不断地作祟，风水大师就建议村民，不如让织女和恶龙成亲，这样，恶龙要找织女算账，也不连累到村民，反而会感激村民……”
    “所以，锁龙井里的那些沉塘的女人都是给恶龙配对的？”谢余问。
    “对。”
    谢余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他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解决村子里这些人的传染病，而是因为自己也被织女盯上了。
    他对着井口，低声说：“茉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很遗憾我来晚了。我的其中一个职业是医生，杀了你的孩子是因为它在伤害我的朋友，我想我的朋友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井里并没有传来回应。
    庄源问：“谢医生，你干嘛呢？”
    谢余收回了目光：“没什么，先回去吧。”
    “行，你先回去，我找条船，去织女湖测测感染值。”
    “要我跟你一起吗？”
    庄源想了想，说：“不用了，万一船翻了，我一个人还能跑，你就不一定了。你赶紧回去，万一你出事了，我的公司铁定破产。。”
    做游戏死路一条，庄源表面上是上市公司老板，背地里也天天为资金愁的睡不着觉。
    他没加入特别行动部，但传染病防治中心的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主任，是他公司的大股东，金主爸爸，如果作为国宝级的治愈系觉醒者谢余在这里出事，还是跟他一起的情况下，那他就别想对方再为他公司注资了。
    谢余本来想说他自己身体很好，在水里的身体可能比陆地上还好。
    但想起自己娇弱金贵的“治愈系觉醒者”人设，只好作罢。
    他一个人回到村长家，庄凡，李果和侦探正在打扑克。
    在看到谢余的瞬间，侦探没忍住，推了推眼镜框：“老板呢？”
    “去织女湖中心检测感染度了。”
    “对了，你们下午出去的时候，我们也出去走了一圈，看到了一间没人住的房子，侦探说他的天赋提醒他里面有线索，然后我们潜了进去，发现了这个。”
    谢余接过，打开一看，瞳孔在瞬间紧缩。
    这是一张帝都大学的学生证。
    证件上的是很像是苏鸢，但比苏鸢更加阴郁，上面写着名字苏泽。
    这是苏鸢的父亲。
    “恭喜，你发现了此行最重要的线索之一。”系统说，“你好朋友的父亲，年轻时来过这里。”
    苏鸢的父亲2081年毕业，也就是说，这起码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谢余记得苏鸢和他父亲刚搬到自己家隔壁的时候，他们父子二人就给人一种极度不协调的感觉。
    谢余印象中的苏鸢的父亲苏泽，眉眼总是非常阴森，情绪极端不稳定，脸上经常挂着病态的冷笑。
    谢余很讨厌苏泽，但喜欢跟苏鸢玩，只是，每次看到苏鸢的时候，他的脸上，胳膊上都有伤痕，被打的，被开水烫的，被针扎的，非常的惊心动魄。
    谢余甚至路过苏鸢家的时候，还经常会听到苏泽暴打自己儿子的声音。
    谢余的父母虽然对谢余漠不关心，但从未打过谢余。
    可苏鸢，他真的没法不在意，不心疼。
    谢余甚至想过让苏鸢去报警，或者帮他报警，但苏鸢却拒绝了，不让他插手。
    后来，苏鸢终于消失在谢余的眼中，谁也不知道苏鸢是怎么死的，但谢余猜测是苏泽杀死了自己的儿子。
    谢余忍不住还是报了案，警方介入调查，苏泽表现得非常沉痛，他说苏鸢是个很不听话的孩子，自己对他报以很大的期望，希望他将来能考上帝都大学，但苏鸢却根本不在意，逃学，抽烟，喝酒，跟坏孩子鬼混，他怒极了，一时失了手……
    谢余知道，苏泽在说谎。
    苏鸢根本不像是他说的那样，苏鸢也不是他亲生的，只是他从孤儿院领养的，而且，谢余觉得苏泽领养苏鸢也是有他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苏鸢的确不合群，阴沉冷漠，但苏鸢不是坏孩子，苏鸢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有自己善恶观念，苏鸢喜欢看鬼怪恐怖故事，但苏鸢不是怪物，不是人们口中说的怪物。
    苏鸢是谢余最好的朋友，爱人……
    尽管那时的他，其实对爱情很懵懂。
    再后来，传来了苏泽感染了X传染症，最后，还传来苏泽死亡的消息。
    居然就这么简单地死了，这让谢余觉得很是遗憾。
    没能为苏鸢报仇的遗憾。
    “这是我朋友的父亲，已经死了。”谢余淡淡地说。
    侦探好奇地问：“你朋友的父亲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帝都离武陵区也不近啊。”
    谢余说：“不知道，也许他年轻的时候喜欢旅游吧。”
    系统纠正了他：“你知道。”
    谢余停顿了一瞬：“那个，风水大师？”
    “是，我都告诉过你了，这里是一片养蛊之地。现在，蛊已经养好了，也许？还有，纠正一个错误，苏泽可能没有死，至少还保留有身体，智慧和记忆，他会再来这个织女村，目的，就是被他肢解的苏鸢的眼睛，很可能就在织女的身上，还有，织女也已经成为完美进化体了……”
    谢余的手还搭在那张照片上，表情变得格外阴沉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