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一诺江湖烟水 不记几生前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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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一行使得我的名字在宫里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陪康熙在园子里小住些日子,与惠妃一起回到寝宫之后,一时间这里门庭若市,许多嫔妃贵人的都想来瞧瞧我长得是个什么样子。
闹腾了一阵,我便以身体不适的理由向惠妃提出回家静养。惠妃欣然同意,要我回家好好养身体,等着来年开春选秀,更是赐了许多补品。阿玛亲自来接我回家,见到他,我默然地请了个安,也没多说什么。
一路无话,到了家,额娘和嫡夫人早已在门口迎接我,问过安之后我急急地跑去看玉容,她也很激动,拉着我上下直瞅,说比离家时的气色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一个月没见,她的身体好的也差不多了。我从宫里带了好些小玩意给她,她看着叹着,惊喜地直拍手。
回家没几日,康熙又派梁九功亲自送来不少珍贵补药给我,阿玛诚惶诚恐,对梁九功恭敬得向恭佛一样。梁九功笑咪咪地嘱咐了我一定要好好养身体之类的云云,末了对阿玛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大人养出一个如此可人的闺女,可是要父凭女贵了呀!”
梁九功走了以后,家里热闹的简直像菜市场。除夕将至,前来拜年送礼的人数不胜数,大概都以为我深得康熙喜爱,定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于是先来和我们家拉好关系,日后好平步青云。
我对这些势利小人是烦得很,每日就躲在自己房里看看书,然后发呆。我实在是不敢去猜测康熙的意思,他已经四十八岁了,而我,不对,是纳喇熙臻才十三岁!我到现在还没有把自己完全的当成这个满族少女,这个社会有许多我根本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东西。连我这个阿玛,就娶了一个嫡夫人,一个侧夫人,在这个年代已经是娶的算很少的了,我都完全不能接受,更别提那帝王之家,后宫三千佳丽,我更是排斥深恶痛绝。但若是康熙一道旨意下来,硬要我嫁给他呢?那我又能怎么办?纳喇熙臻又能怎么办?每每想到这儿,总是头疼不已。
打开桌前的首饰盒,里面一对宝蓝色的耳环坠子在一大堆黄白的首饰里很是显眼,想到送这耳环的人,一时间又没了话语。他的眼神老是在脑子里晃呀晃的,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呢?他也会以为我是那种想攀龙附凤,一心要嫁给康熙然后封嫔封妃,好享受荣华富贵吗?
心里一阵难受,旋即又摇了摇头,我又为何要单单在意了这个八阿哥的想法?真是庸人自扰。
幸好近了除夕,大家要忙的事也多,这事儿就一时搁置了。在古代第一次过着这种团圆的节日,心里想到爸爸妈妈,更是难过,再好的食物都觉得没有味道了。额娘以为我是为了近来种种的事情烦恼,劝了几句也没有多问。正月一过,原吏部尚书以年事已高的原由请辞告老还乡,由大阿哥举荐,阿玛接替了他的位置,从吏部侍郎升为吏部尚书,晋为从一品。
府上是一片欢天喜地,都说是沾了我的光。阿玛为了喜上加喜,又娶了一房侧室进门,新婚之夜府上很热闹,我一直陪着额娘,虽然她没有说什么,但我明白她的心里一定不好受。古代的女人就是如此命苦吗?
我皱着眉头,听着阿玛在前厅里与宾客开怀大笑的饮酒,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感受我今儿算是体会透彻了。额娘见我情绪不对,忙暗暗冲我摇了摇头,我叹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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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选秀的日子一天天近了,阿玛终于要我去书房谈话。静坐许久,我实在没有这个好耐性,于是开口道:“阿玛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阿玛知道,我能升为吏部尚书,不能说完全与你没有关系。你应该早就明白了,作为我八旗子女,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你的命是早就定好的了。一如你姑母。
也不怕瞒你,你姑母在进宫之前,与你的表叔,太辅的长子纳兰性德从小青眉竹马,两小无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是那又如何,她还是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子。只是可怜了你表叔,一身的才气,做到了御前侍卫又能怎样,三十有一就早早的去了。
一个是皇上的臣子,一个是皇上的妃子,他们的苦,我全都明白。你表叔去的时候,你姑母为了避嫌甚至都无法祭他。这就是命啊!熙臻,阿玛从你小时候起,就细心地调教你,因为阿玛知道,你有一天定是要重复你姑母的路的。就算不是嫁给皇上,也定是要指给某位皇子,你这一生,和爱新觉罗家都脱离不了关系。阿玛平日里也许对你甚是严格,但那也都是位了你好,怕你进了宫会受委屈,你是阿玛的心头宝,阿玛又怎么会不疼你……”
说到这里,他已是老泪纵横,我惊鄂之余,也即刻上前安抚他,他握住我的手:“臻儿,如今你就要进宫,阿玛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想嘱咐你万事小心,阿玛会安插人在你身边打点,希望你能好自为之,为我叶赫纳喇家光宗耀祖,待归天之日,我也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我咬了咬牙:“阿玛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不辜负了您的期望。”不管这原本的纳喇熙臻去了哪,既然现在是我在她的身体里面,我也只有把自己当成是她,代她尽孝道了。除非,有一天我能突然又回到了现代去,不然我在古代一天,也只能扮演好一天这个角色了。
阿玛面色缓了下来,点点头,拭了拭眼泪:“你如今在家的日子也不多了,可有想去的地方,说一声,派几个人跟着,大大方方的去玩便是,天黑之前回家即可,阿玛也不再拘着你,你……”
他见我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于是长叹一声,便甩袖出去了,留我一人在书房内陷入了深深的长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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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阿玛的许可,接下来的日子,我每隔几天就出去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心情也变得开朗了一些。这古代的北京和现代比起来,真是大不一样,但有些建筑还是依然觉得熟悉的。旧地重游,却别是一翻滋味在心头,感叹着命运的无常,也为自己感到悲哀。在前门大街闲逛,却没了购物的好兴致,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这些忙碌着的清朝的古人,体会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一辆马车驶来,周围的路人都纷纷避让,我也跟着向旁退去。没想到,那辆马车驶过不远就停了下来,窗户帘子被掀开,一个人头伸了出来,冲着我喊:“熙臻!”我诧异地一看,十三阿哥!
他冲我招了招手,我走快了几步跑了过去,喊道:“十三爷!”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道。
“我无聊呗,成天呆在家,快闷出病来了!”我无奈地摇摇头。
“哈哈……我刚从四哥府上出来,要不你上来,给你找点玩儿的,让你解解闷!”“好啊好啊好啊!”我拼命地点头,能跟着阿哥出去玩,那肯定有很多新奇有趣的东西了。
我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见是十三阿哥,便行了个礼然后退开。“来,上来吧!”十三把门帘撩起来把手伸给我,我拉着他的手一用劲就跳了上来。刚上来我就后悔了,我原以为就十三一个人,没想到四阿哥也坐在里面,正襟危坐地冷眼看着我。
“四……四爷吉祥!”马车空间狭小,可我也不得不勉强行了个礼,十三大笑着说:“得了,在外面还行什么礼,刚见我你也没行礼,怎么见了四哥就这么拘谨!”我红着脸杵在那不知道怎么办,四阿哥指了指位子道:“你坐吧!”我也只好坐了下来。
静了一会,我怯怯地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十三道:“四哥要去岫云寺,就一起去吧?”我点头说好,心里却有点奇怪,什么岫云寺,听都没听过,按说清朝年间就有的几个寺庙,现代应该都还在呀?虽然疑惑,却也没问出来。
十三笑了笑说:“你上次在畅春园里出的几个谜语,还真是有意思,瞧你把十哥和十四弟气的,那两人一向不服输,这回全都败在你手里了!”
我嘿嘿笑了声:“十三爷还记着呢!”“哪能不记着,也忘不了呀,是吧四哥?”
四阿哥恩了一声,眼睛里露出点笑意来,我有点新奇地眨了眨眼,他看了看我,我鼓了鼓嘴,朝十三皱了皱鼻子,也笑了。
到了岫云寺一看,我不禁哑然失笑,什么岫云寺,这分明就是潭柘寺嘛!原来潭柘寺在清朝是叫岫云寺的,长见识了!十三见我盯着寺庙门直傻笑,便碰了碰我说:“你发什么呆呢?不会是没来过吧?”“哪能呢!来多少回了都!”我笑着跳上台阶。
先有潭柘寺,再有北京城。这可是座很古老的寺庙了。这里香火一直很旺盛,不过想来在这清朝还是达官贵人来的比较多。看来四阿哥也是个信佛之人,这里的僧人一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纷纷双手合十行礼,我见四阿哥和十三都还礼,也忙跟着还礼。不一会,这里的主持高僧就出来迎接四阿哥,十三悄悄对我说:“四哥一会跟他们去听禅,要好久呢!到时我带你到别地儿转转去!”我又是一阵拼命地点头。
过了牌楼和石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还有众僧都在山门下合十双手拜了拜,那山门的门额上写着“敕建岫云禅寺”。我恍然大悟,记得以前参观时好像有听到这是康熙的手书,我也赶紧拜了拜。
进了殿以后,果不其然,四阿哥进了内堂听禅,十三冲我眨了眨眼,我俩便快速地开溜了。这潭柘寺的美景无论现代古代都是很出名的,我和十三在山泉边坐下,边欣赏美景边聊天。
他说了很多皇宫内的趣事给我听,还有他们几个阿哥儿时的事情。讲到八阿哥从小书法就练的不好,康熙老责罚他,叫他抄书抄很多遍,他只好到处去央着别人代他抄写,我哈哈大笑之余,想到八阿哥的脸,心头又是一紧。
十三要我再出脑筋急转弯,我也笑咪咪地出了好几个让他猜,知道答案后他也是又笑又叫。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开心,和十三聊的非常愉快。过了好一会,十三说:“时间估计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我点点头起身与他一起往回走。路过一片桃树林,那桃花开的正艳,一时呆住站在那里看着,感慨万千。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轻轻地念起了这首《题都城南庄》。
“你们这些人啊,没事儿就拽文!”十三是个习武的阿哥,他不屑地摆摆手,却听到他身后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你倒是会有这物事人非的感觉。”
“啊?四哥,你都出来了?”十三大惊道,我也急忙回身请了个安:“四爷吉祥。”
他点了点头道:“你怎么会念起这首诗?”我苦笑了笑想,我的感受哪是你能体验到的!摇了摇头,我说道:“只是想到没多少日子就要进宫选秀,一时有感叹罢了。”“你觉得进宫伺候皇上不好吗?”“四爷误会了,只是人各有志而已。”
四阿哥盯了我一会儿,叹道“人各有志……你果然是挺特别的。”我抬眼望了望四阿哥,又看了看十三,十三拍拍手说:“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在这感叹了,难得玩儿一躺,别想其他事了!走了走了!”我笑了一下,便跟着十三向前走去。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去与主持话别,我在外面等着,无聊到处看看。
“这位女施主请留步。”我转头一看,一个身穿青色僧袍的白须苍苍的老和尚正看着我,他身上挂着一串黑色佛珠。
我向他行礼道:“不知师傅何事?”他笑着向我弯了弯腰,转了转他身上的佛珠:“老衲今日得见女施主,不由感叹世事变幻无偿,一时间失礼,还望女施主原谅。”
“师傅这说的是哪里话?”我不解地问道。
“女施主也许不记得了,两年前,您随令堂来寺里祁福时,曾与老衲有过一面之缘。当日老衲曾跟您说过,您这一生命运奇特,实不可用常理来看待思考。今日一见,老衲惟恐那日所言已成事实。”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半晌之后我激动地看着他:“师傅……师傅可是明白我这……我这……”我一时之间找不到言语,只是瞪大了眼睛看他。
他闭上了双眼,依然转动着佛珠:“阿弥陀佛,尘世之事皆有因果,既来之,则安之,施主无须介怀。若然有何不解之处,方需记住解铃还需系铃人,心病还需心药医啊!他日就地重游之日,就是施主大解心中疑惑之时。阿弥陀佛,老衲告辞。”
我呆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眼模糊,心里一直琢磨着他这些话的意思,待回过神来,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师傅!师傅!”我大声喊到,十三走出来抓住我说:“你喊谁?”
我说:“有一个穿青色僧袍的老和尚,你可有见过?”他摇了摇头说:“这里的和尚都穿黄黑色的僧袍,哪有青色的?”
这时四阿哥和主持从里面走了出来,四阿哥问道:“怎么回事?”我上前问那方丈:“主持,请问你们这里可有一位身穿青色僧袍,白须苍苍的一位老师傅?”
方丈的面部微微**了动,然后他说道:“回女施主,敝寺的僧人均穿黄黑色的僧袍,并无青色,再者,白须苍苍的僧人,也仅有我和师弟二人,并无其他。”他指了指他身边另一位留着白胡子的和尚,那和尚向我行了个礼。
“不是……”我还想说什么,十三一把拉住我:“好了,熙臻,不闹了,该走了。”说罢就拉着我向外走去。
“你这是怎么了?”出了岫云寺十三见我神情恍惚,很奇怪地问。四阿哥也不解地看我。我冲他们笑笑,这可叫我从何说起?“我没事。”我说道。上马车前,我又朝寺里望了一眼,心里面很是不甘。
十三和四阿哥把我送到了家门口,我向他们道了谢,就进了家门,而我的心里却满是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