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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祠内。
    耳顺之年的老人,骨瘦嶙峋,一手扶着棺材,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着,发出风箱般断断续续的声音,如残存的火星,随时就要一命呜呼。
    约莫七岁的孩子上前,踮起脚尖,担忧地帮老人顺着背。
    咳了一会儿,老人终于消停了,颤颤巍巍地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嘶哑道:“谢谢晏儿。”而后,拄着拐杖,点了三根香,举香虔诚而小声地说了几句话,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上香罢,老人对小孩招了招手,示意他折金。
    火焰吞噬着金纸,老人出神地望着摆动的火舌,低声道:“晏儿,我们钟家祖上一百多年世家,鼎盛之时遍布各地,涉猎各业,有人富可敌国,有人位极人臣,举家多达五百多人。可终究势越来越弱,到毓叔公的祖父这一代,已然是强弩之末,更别提你父母这一代。如今整个世家,尽数死绝,竟仅剩你我。”
    毓叔公说着说着,又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了,哑然道:“这是我们钟家的必然的命运。”
    “为什么呀,叔公?”钟晏河懵懵懂懂。
    毓叔公神色颓然,叹了口气,却不再言语。
    钟晏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毓叔公看了看钟晏河,道:“如今我时日不长,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我已将你托付给一位老友,估计明日便会前来接你。”
    小孩的泪水很快就夺眶而出,猛地抱住老人的腰,疯狂摇头,语无伦次:“不会的,叔公……不会的……!”
    毓叔公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乖孩子,要好好活下去。”
    钟晏河止不住地哭,抽抽噎噎的,终究是还小,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钟晏河猛然惊醒,抬头一看,毓叔公早已浑身冰冷。
    钟晏河崩溃大哭,连毓叔公的友人来了都没有发觉。良久,在友人的帮助下,清清冷冷地将两口棺材葬了。钟晏河对着两个小土包,重重地磕头。
    友人不忍,轻轻地拭泪。钟晏河瘦小的身影没有同龄人高大,显得落寞又单薄,透露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
    跪了一炷香的时间,钟晏河终于缓缓撑地起身,转身向友人作了一个长揖,沙哑道:“张伯伯,谢谢你。”
    张麒忙将他扶起,四十多岁的人满头白丝,却显得十分慈祥,他哽咽道:“无需多礼,我与你毓叔公乃肺腑之交,以后你便好好地跟着我生活,我定将你视如己出……”
    一天后,二人来到了张麒的家里,是在一个小村落里的简陋土培,里头有一个灶,一间房,灶旁有一张桌子两张板凳。外面有个很小的院子种着一点菜,整体来说比家徒四壁好不了多少。张麒在自己的床边加了块用石头垫高的木板,简单地放了一床被褥,作为钟晏河的床。
    钟晏河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张麒每每望着懂事的钟晏河熟稔地做着家务,心中止不住的泛酸。
    每天中午,张麒都会搬一张板凳坐在院子外,等着同村的孩子们围过来,然后他就会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土上写写画画,有时教孩子们认字,有时教孩子们简单的算数,孩子们都听得很认真,钟晏河也会在一旁跟着学习,不知不觉间也多认识了不少字。
    “张先生!俺家狗子受你照顾不少,这是今天俺家母鸡下的几个蛋,你拿去给晏儿吃点,孩子正长身体呢。”狗子妈笑着,也不见外,直接就踏入土坯房里,放在了灶上。
    “哎!谢谢你了。”张麒挥挥手。原先这些东西张麒是一概不收的,虽然时不时在院子里会捡到村民们偷偷放下的东西。但现在家里多了一个小孩要养,他无法拒绝。
    “张先生,这是我妈妈今天烙的饼,她让我带两张来给晏儿吃!”
    “张先生,这是我妈妈今天做的馒头,给晏儿吃!”
    ……
    张麒慈爱地一一道谢,钟晏河则在旁边感激地鞠躬。
    日子平静地过着,钟晏河也逐渐和孩子们熟悉起来,会一起到田埂里抓青蛙,下河抓鱼,去田里赶偷吃稻谷的小鸟。不知不觉时光便过了一年。
    “张伯伯!这是我在河里抓到的鱼,咱们今晚喝鱼汤吧!”钟晏河开心道。
    张麒笑眯眯的:“晏儿真厉害!”
    还未等二人喝上鱼汤,突然变天,云雾快速聚拢,天空越来越低,紫色的雷电在云雾中闪动,众人开始慌乱,刹那,一道狂雷狠狠地砸向地面,携带者一股强劲的龙卷风,巨大的两股能量碰撞,一瞬间将整个村落夷为平地。
    张麒手疾眼快,拉过钟晏河,死死地将钟晏河护在身下。
    一声呵斥传来,云雾霎时散尽,晴空万里。
    钟晏河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发现没动静了,从张麒的怀里探出脑袋,小声道:“张伯伯?”
    张麒没有反应。
    钟晏河慌了,起身一看,张麒的后背只剩白骨,周围血淋淋的,不忍直视。
    钟晏河脸色“唰”一下白了,双唇颤抖,两股战战:“张……张伯伯!”
    他无力下跪,以头抢地,任由泪水喷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突然,他的头上传来一声轻叹,“节哀。”
    钟晏河缓缓起身抬头,发现面前站着一位仙人,一身纯白,衣摆在无风的情况下也灵动飘逸,黑顺的长发简单地束了起来,面容萦绕着丝丝白雾,让人看不清面容,亦真亦假,时隐时现,但觉十分俊美。
    钟晏河麻木地呆住了。
    “此事是意外,因修仙之人斗法失手,终究是连累了不少性命。我方才探查过周围,你是仅剩的存者。原不符合规矩,但是我愿意破例将你带走作为补偿,”仙人的声音温润悦耳,语调却十分冷淡,“你的天赋并不优越,只是普普通通的四杂灵根,我可带你入修仙之道,往后的造化全得看你个人的机遇。你……可愿意跟我走?”
    钟晏河两眼空洞,愠道:“修仙能让我像方才那样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吗?”
    仙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有些缥缈:“到达一定的境界,能。”
    “那能让我杀了方才斗法的仙人吗?”
    “修仙的目的不能是为了杀戮。”
    “那他们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杀戮?”
    仙人沉默了半晌,说道:“过失与主动终究不同。”
    钟晏河听罢,红着眼眶说道:“那村里的几十条人命难道是罪有应得吗?”
    仙人抿唇:“我会帮他们妥善地处理后事。”
    钟晏河沉默了半晌,不再言语,伸手抱了抱张麒,眼泪又滚落下来。
    于是,他缓缓起身,在仙人的帮助下,钟晏河为每一个人都立好了牌位,而后,静默地跟着仙人。
    仙人捏了个诀,一把古朴的剑凭空出现在二人的脚底下,悬浮着。仙人牵着钟晏河的手踩上了剑,单手扶住他的肩膀,弹指间,两人已经御剑上天,一头扎进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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