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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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是非
南宫毅将刚及知天命之年,黑黝黝的脸上充满了刚毅果断之色,略微发白的胡须显然已有数日未经修剪,粗犷中又带着些许豪放。他身躯高大魁梧,腰板挺得笔直,目光凛凛,站在那里不怒自威,颇有几分大将之风。
南宫毅将的侠义之举和英雄事迹传遍朝野,欧阳志远对他心生仰慕,神交已久,此刻终于得以一见,不由得又惊又喜。过得片刻,他缓过神来,拱手恭声道:“小生庐陵欧阳志远,久仰南宫大侠侠义之名,矢志效仿南宫大侠先人后己,以身报国。”
南宫毅将瞧了他一眼,轻笑道:“自古以来,报国之志人皆有之,投笔从戎者亦大有人在,但征战沙场毕竟不是儿戏,阁下乃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冲锋陷阵与敌人浴血搏杀?”
欧阳志远挺了挺胸膛,正气凛然道:“家国朝夕不保,堂堂男儿昂藏七尺之躯苟且偷生,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若不能与天下同生死共存亡,岂非枉读圣贤书枉为读书人?若能上阵杀敌,以身许国,纵然一死又有何惜?”
这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语,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南宫毅将眼中露出一丝敬佩之色,微笑着点了点头。
“南宫大侠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吕文焕抢先说道。
“有件事……不知道吕将军是否知晓?”南宫毅将道,“今日午后,城中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形踪诡秘可疑。在下派遣三大高手前去盯梢,欲探究竟,时至如今,却一去不归音讯全无,料想多半是凶多吉少。”
“啊?”欧阳志远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心念一动,正欲告知南宫毅将今日桃林发生之事,却见章忆菲伸手扯了扯他左边的衣袖道:“欧阳公子无端打断南宫大侠的说话,怕是不妥。”说着,又悄悄打了个眼色。
欧阳志远猛然醒悟,想起入城之前,章忆菲曾经交待过他“切勿多言”,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工夫而已,自己却早已忘记得干干净净,心下懊恼,忍不住赧然一笑。
“那陌生人有何可疑之处?”吕文焕及时问道。
南宫毅将道:“但凡城中将士,行动自如,不避生人,遇见熟人,彼此打声招呼也是情理之中。此人行事极其谨慎,行走于偏僻街道,遇人则避,在下深感其中必有蹊跷,加之三大高手至今未归,是以这才特意前来禀告。”
吕文焕摇头道:“今日无论是军情还是城中,皆无异常,南宫大侠怕是多虑了!”
南宫毅将目光闪烁,瞧了瞧一脸淡定的吕文焕,欲言又止,神情竟似有些怪异。
吕文焕却不再理他,缓缓转过身子,目光透过那扇敞开的窗户望着庭院里的那株银杏树,没来由地喟然一叹,轻声问道:“南宫大侠可还记得,你率领数百名江湖好汉押运百石粮草前来支援,是在什么时候?”
南宫毅将先是微微一怔,随即会心一笑,似是被勾起了某些美好的回忆,缓缓道:“其时当值深秋,正是银杏叶落时节,庭中这株银杏树,在夕阳的照耀下发出炫丽夺目的金光,就像是镀上了一层层黄金。每当微风拂起,便有数片小扇子般的树叶飘落枝头,如同金色蝴蝶翩翩起舞,令人深深陶醉于浓浓的秋意之中。”
“花谢与叶落,本有复始轮回。可是这株银杏树却等不来它花开的季节,树叶落尽之后,便匆匆枯死了。”吕文焕似有满腹无奈和惆怅,苦笑道,“城中将士众多,粮草早早便已断绝,唯有以花叶为食树根裹腹,这株银杏树自然也难以幸免。怕只怕……襄阳城不出数日,便即沦陷……”
话音未落,南宫毅将沙哑着嗓子道:“时辰已然不早,吕将军好生安歇,在下先行告退。”随即向章忆菲和欧阳志远二人拱手一揖,再不说话,转身大踏步离去。
待到脚步声远不可闻,吕文焕方才转身走到烛台之前,从怀中掏出那张旧羊皮纸,凑近烛火点燃了起来。羊皮纸薄而陈旧,遇火即燃,瞬间被焚烧成灰烬,空气中隐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焦臭气味。
“吕将军……”欧阳志远一声惊呼,快步抢上,“此乃罪证,岂可烧毁?”
吕文焕大手一挥,正色道:“正因如此,方不可留。”
章忆菲却不言语,娥眉一蹙间,如云卷云舒,神色又复淡定如常,眼神中却隐隐露出一丝奇特之色,似有深意。
吕文焕双肩微耸,仿佛轻轻吁出一口气,回首道:“房舍早已收拾干净,二位趁早憩息吧,有事明日再行商议。”
襄阳城中屋宇连绵,虽然大多数都已破败,但闲置的房舍也不在少数,将军府用以招待客人的地方,窗明几净,是一个安静、舒适的所在。
连续数日的路途奔波,侍剑早已劳累不堪,放下行囊,燃起烛火,便自倒在榻上酣然入梦。欧阳志远缓步走入房中,眼中充满了怜惜和疼爱,轻轻叹了口气,为他加上了一条厚厚的床被,动作轻柔,生怕一不小心便惊醒了他。章忆菲却似并无睡意,坐在几前,左手托着下巴,目光盯视着摇曳的烛火,悠然出神,模样娇憨可爱至极。
欧阳志远从房中轻步走来,温声微笑道:“凌晨将至,风寒雪冷,章姑娘何不歇息?小心着凉!”
章忆菲倏然抬头,迷离的眼神与欧阳志远充满关怀的目光恰好相对,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隐隐露出一丝羞涩。她垂下螓首,轻声道:“想必欧阳公子心存迷惑,需要小女子解答,秉烛夜谈又有何妨?你可知道,刚才我为何阻止你说话?”
“愿闻其详。”欧阳志远缓缓坐在章忆菲对面,讪讪一笑,“若非姑娘相携作伴,小生非但无法进城,只怕连这条小命都早已不保。小生却一再忘记姑娘吩咐,失礼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章忆菲先是微微一笑,继而又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襄阳战事持续已久,其中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内情,我们初来乍到,所知甚少,谁是谁非,或敌或友,更是不能妄加猜测轻易定论。依我之见,南宫大侠和吕将军这二人之间,相处并不融洽,关系甚为奇怪,或许早生嫌隙互不信任。就羊皮血书一事,他二人必然有一个人在说谎,言而不实。是非未明之前,我们若是轻举妄动,势必打草惊蛇,毫无裨益。”
“何以见得?”欧阳志远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吕将军说南宫大侠卖国求荣,小生却是断然不信的,只是那羊皮血书……”
“血书所言,我们一无所知。吕将军明知那是罪证,却连看都不看便着急烧毁,着实让我迷惑不解。莫非他早已知悉其中内容?”章忆菲微微一顿,接着说道,“据南宫大侠所言看来,那青衣人确是听命于吕将军,而这个人,恰恰就是此事之关键。在桃林之中,我仔细观察过此人,便觉得甚为可疑。此人身强力壮,手掌粗大,身负弓箭,可见他善于骑射之术,使用的武器乃是丈八长矛,这与我军将士大相径庭,最为奇怪的是他手臂上的刺青,当时我并未看出所刺何物,如今细细想来,必然是一只雄鹰。”
欧阳志远倒吸一口凉气,诧然失色道:“鹰乃蒙古人神圣之物,备受推崇,铁木真将自己的猎鹰称为神鹰,又在行军作战的旌旗上绣下鹰的图案,征战八方,所向披靡。难道这个青衣人竟是蒙古武士?”
章忆菲点点头,神色凝重,咬了咬薄薄的嘴唇道:“事实胜于雄辩,把这些事情串连起来,真相便已昭然若揭。吕将军诬陷南宫大侠通敌卖国,自以为瞒天过海天衣无缝,殊不知却是疏漏百出欲盖弥彰。想必他早已知晓朝廷察觉到了他的异心,是以这才先下手为强,排除异己,嫁祸于人。”
“姑娘身为朝廷特使,莫非便是为此而来?”欧阳志远突然起身离座,“我们这便去见南宫大侠,告知真相,将吕文焕那叛贼绳之以法。”
“公子稍安勿躁,吕文焕虽有归降之心,但有南宫大侠在此镇守,便不足为惧。我奉旨入城,本非为此,而是执行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任务。”章忆菲长吁一口气道,“我奉皇上圣旨,带着皇上亲笔所书前往蒙古军营,面见忽必烈。”
“啊?”欧阳志远失声惊叫道:“姑娘孤身涉险独闯敌人军营,这一去,焉有活命之理?”
“皇上圣旨,岂能不遵?况且……此乃为了大宋江山、天下苍生,纵然一死,又有何惜?”章忆菲抬头微微一笑,“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是自古以来兵家之道。忽必烈身为大汗,自然也是明白的,公子无须为小女子性命安危与否而担忧。”
在明亮的烛光照耀下,只见她唇红齿白,容颜俏丽,剪水般的双瞳泛动着一种浅浅的温柔,这一笑更如春风拂面春云乍展,显得分外妩媚动人。欧阳志远心神荡漾,睁大了双眼,竟似看得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