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琴韵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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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琴韵
    襄阳城往南数十里之外的驿道边,孤单地伫立着一座破旧、残败的六角亭,亭后是一片小小的桃林,中无杂树,光溜溜的枝桠间披着一层浅雪,两匹腿长身瘦、鬃毛卷曲而疏落的老马,在林间随意徘徊,天地间仿佛充满了肃杀、萧索之意,却又从中透出一丝孤清和凄凉。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六角亭中忽地传出一阵吟咏之声,声音激越、悲壮,本是豪情万丈、气吞山河的一阕词,却让人生生听出一种惨痛和愤慨之意,正是一首岳武穆脍炙人口的遗作《满江红》!
    吟哦之人是个生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青年儒生,一件青色长裘裹住单薄、颀长的身子,显得有几分枯瘦、孱弱,掩不住的书卷气中却又透出一丝英气一点清狂。这儒生复姓欧阳,双名“志远”,取自“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自称祖籍庐陵,系欧阳修一脉所出,三岁能吟,五岁作赋,七岁时在乡邻间已崭露头角,小有名气,但他生性淡泊名利,无意仕途,自少年起便四处漂泊,常言: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其时正值南宋末年,烽火狼烟四起,战事经年不断,风云动荡,形成天下逐鹿之势。大宋泱泱之国,天子昏庸无能,朝中权臣当道,不知多少忠臣义士惨遭迫害,或死于牢狱,或血洒疆场,尚能带兵打仗征战疆场的将领不过三五人而已,游弋于塞外草原的蒙古族人由成吉思汗之孙忽必烈率领,虎视眈眈,觊觎中原,可谓是内忧外患,亡国在即。欧阳志远生逢乱世,走遍神州各地,看惯了风物人情,眼见家国不保,边关吃紧,决定北上,倾毕生所学,尽绵薄之力,便觉终生无憾!
    站在欧阳志远身边的书童侍剑脸上露出一丝莫言的伤感,不无感慨道:“公子,岳爷爷的一曲《满江红》,这一路来你或吟或唱,已不下百遍,却不知为何,每一次听来,侍剑总有不同的感受。想那岳爷爷一生忠肝义胆,精忠报国,却被那奸相秦贼随便以”莫须有”之罪名杀害,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当真令人”怒发冲冠”!”
    欧阳志远望着银装素裹的茫茫天地,喟然一叹,清狂中又透出一丝忧郁,说道:“想当年岳爷爷文武双全,大破金兀术,朱仙镇一役大快人心。如今我朝江山只余半壁,危如累卵,岌岌可危,襄阳城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铁骑攻破,便势如破竹,大宋数百年基业弹指一挥间悉数尽毁。若非”江南大侠”南宫毅将主动请缨,率领一班江湖义士奔赴前线,援助吕文焕吕将军死守城池,忽必烈十万铁骑怕早已踏破中原寸土。不过南宫大侠虽有侠义之心,大将之才,却无岳爷爷运筹帷幄之智,于兵法一道更是所知甚少,终究难当大任。朝廷对吕将军又多有猜疑,不肯拨兵支援,依我之见,襄阳不日终归是保不住了!”
    侍剑道:“公子虽无意仕途,于兵法布阵、行军谋略却皆有所涉猎,此去襄阳,吕将军和南宫大侠若得你相助,不啻如虎添翼,蒙古兵声势再如何浩大,想必也难成气候,大宋江山朝夕可保,公子来日必可王袍加身,名垂千古。”
    欧阳志远摇头道:“当今天子庸碌无为,朝中多有乱事奸臣,泱泱大国实则如同浊流,一掬清泉难澄其色,只有愈混愈浑,若为官,势必为其所染,脱身不易。我前往襄阳,不为名利,不过是敬仰南宫大侠侠义之举,自告奋勇,欲助吕将军一臂之力罢了!”说着伸指弄琴,在弦上轻拨了一下,发出“铮”一声脆响!他调整坐姿,手指拨动,一曲悠然而出,琴意安详寂静、洒脱自在,竟是一曲《华胥引》。
    《华胥引》引自这样一个故事:传说黄帝夜得佳梦,梦中来到一个叫华胥国的地方,其地“国无师长”、“民无嗜欲”,其国民“美恶不萌于心,山谷不踬其步,熙乐以生。”黄帝见其国之状况,羡慕不已。华胥国的国民所过的安详自在的生活,正是黄帝心中的理想生活。换而言之,黄帝的华胥之梦,正是他治国的思想境界。
    一曲终了,欧阳志远只觉胸中抑郁之气去了大半,心头明朗许多。他振衣而起,正欲吩咐侍剑收拾行装继续赶路,忽听有人说道:“公子所奏之曲,可是《华胥引》?”这声音清丽娇美,如珠落玉盘,又似风铃轻动,极其悦耳。
    欧阳志远循声望去,只见雪花漫天如鹅毛般飘飘浮浮,不知何时,驿道边竟停驻着一匹神骏矫健的白马,骑士是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子,娇小的身躯裹着一件华丽洁净的皮裘,一条淡紫色的丝巾从如云秀发中穿绕而过,盘发成髻,一支白玉簪子横插其间。那女子额前几绺垂落下来的长发随风飘动,端坐在马背之上,似欲乘风而去,显得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
    时逢战乱之际,民间百姓为避祸乱,大都远离战地,迁往南方,除了官兵运送粮饷前往襄阳,这条驿道平时几无人迹,那华裘少女的出现,令欧阳志远顿时喜形于色。他点头含笑道:“正是,小生有感于方今之世战乱不堪,天下苍生为之受苦不尽,一时兴起,这才斗胆献拙,倒让姑娘见笑了!”
    那华裘少女摇头道:“此曲之意,国泰民安,天下太平,本是世人所求。公子寓意于琴,声色并茂,乃是有感而发,发自深心,仅是这一份思想便已难得之至。小女子虽然才疏学浅,不明琴理,但细细听来,却觉得实在是一生中最为感动之佳曲。”
    欧阳志远淡淡一笑,挥一挥袖,潇洒之极,抱拳道:“小生庐陵欧阳志远,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那华裘少女扬起圆润光滑的下巴,双眸亮如秋夜中的星光,白皙柔嫩的脸庞微微泛起一层红晕,俏丽的容颜似又多了一分娇媚。她沉吟片刻,飞身下马,缓步入亭,抱拳还了一礼,轻声细语道:“小女子姓章,闺名忆菲,来自京城。”说着,目光从欧阳志远悬垂在腰间的长剑,和横陈在面前石桌的瑶琴上缓缓扫过,娇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种崇敬之色。
    自大唐以来,文人佩剑成风,而琴更是自古以来便被儒、道、佛所喜,道者喜爱琴那清静洒脱的韵味,佛者喜欢自琴中领悟空灵大智,儒者更将琴视为身份与学识的一种标识。宋朝重于文治,人们对那些饱学之士非常尊敬,不知不觉中,章忆菲对欧阳志远又多了几分好感和亲近之意。
    欧阳志远清清喉咙,正欲客套几句,却见章忆菲陡然脸色一端,别转螓首,明亮如一泓秋水的眼眸,乍然射出一道慑人精光,凝神向前方驿道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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