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晨光破晓，宿鸟离巢。
    叶枫刚刚洗漱完毕，忽听“喵”地一声，黑猫从他脚下猛然窜出，绷直了身子，蹲伏在屋檐下，像一头猛虎般目露凶光，凝望着前方。
    竹篱笆外，柴扉半掩，白衣少年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扶着一块高约一尺八寸的石碑，迎风而立，橙黄色的晨曦像一笔浓墨重彩，泼洒在他脸上、身上，凭空为他增添了一分神秘之感。
    ——这少年竟如此固执，当真是阴魂不散。
    叶枫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生气，还是应该觉得好笑，目光触及那块坚立的石碑，双眉瞬间紧紧拧成一线。
    “秋先生！”白衣少年扬声叫道，“你猜猜，这次我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礼物？”
    叶枫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本来我是想砍断”飞凤”的手的，但转念一想，如果你还是不肯应战，那我岂不是很忙？”白衣少年笑了笑，“忙于不断砍掉别人的手，那样太麻烦了！所以，我这次带来的东西是……”
    他右手五指一张一抓，手腕翻动间，石碑倏然在原地反转半圈，露出了六个正楷大字。
    柴扉与屋檐，相距不过两丈，叶枫看得清清楚楚，碑上赫然刻着“爱妻丁香之墓”！
    ——这少年为了逼我应战，竟不惜惊扰逝者安息的灵魂，如此不择手段，简直令人发指。
    叶枫的身体突然一阵颤抖，一股无名怒火像狂暴的洪水一样涌上心头，脸色变得铁青，瞳孔倏然收缩，随即又迅速扩张，显然已是怒不可遏。
    白衣少年清澈的目光静静地凝望着叶枫扭曲的脸，俊秀的脸上隐隐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他终于找到了对付叶枫的法子，当一个人变得愤怒，往往就会失去理智，一旦燃爆了沸点，纵然是圣贤，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心念一动间，忽见人影一晃，叶枫已然站在他的面前。
    “好快的身法。”白衣少年心中暗暗一凛。
    “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已经有违侠义之道？”叶枫颤抖的声音悲痛而愤怒，“不过是争个虚名而已，何必惊扰逝者亡灵？”
    白衣少年神色平静，好整以暇地摩挲着墓碑的上沿，轻轻笑道：“这一次，秋先生是否已有出手的理由？”
    叶枫摇了摇头，沉声道：“非要如此逼我么？”
    白衣少年嘴角上扬，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冷冷道：“如果你不答应，也许我会做出更多令你无法容忍之事。”
    叶枫脸色倏然变得煞白，颤声道：“你……你想做什么？”
    “你和丁香姑娘的故事，我也有所耳闻。她尚在人世时，你身为天下第一剑客，已经无力护她周全，难道在她死后，还要让她受尽欺凌，不得安宁么？”
    白衣少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声色俱厉，像千万枚锋利而尖锐的锥子不停地捅刺着叶枫的身体，令他痛到几乎无法呼吸。
    “你不妨猜想一下，假如我运气于五指之中，这一抓之下，这块墓碑会怎样？”白衣少年不依不饶，咄咄逼人，“也许，它会断裂。如果力气足够大的话，它甚至会散落成堆，变成碎石……”
    “住口！”叶枫骤然大声嘶吼，通红的双眼就像是两团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如同黑夜中的鬼火，阴森而又恐怖。
    在这种恐怖的愤怒面前，明媚的春光仿佛也已黯然失色。
    白衣少年平时不畏鬼神不惧天地，此刻竟似也抵挡不住这种可怕的力量，稳稳站立的身躯忍不住轻轻一抖。
    叶枫忽然缓缓闭上眼睛，过了很久，才又慢慢张开，深深吸了一口清晨里的凉气，仿佛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防止压抑在心底的愤怒瞬间爆发。
    白衣少年眼中充满了迷惑和惊讶，不解道：“你不生气？”
    叶枫反手从竹篱笆中抽出一条两指般大小的竹子，冷冷道：“拔剑。”
    白衣少年瞪大了一双眼睛，诧然道：“现在？”
    “就是现在。”叶枫眼中怒意未消，“没想到你年纪虽小，却是古灵精怪，心肠也如恶魔般狠毒，连掘人坟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看来我若是不肯遂你所愿，你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现在不行。”白衣少年摇了摇头，“现在的你，不配和我交手。”
    “我不配？”
    “你手中无剑。”
    “这条竹子便是我的剑。”叶枫手腕轻抖，竹子连连颤动，发出隐隐约约的破风之声。
    “竹子就是竹子，剑就是剑。”
    “剑在心中。”
    “你心中只有怒意，没有剑。”
    “那又如何？”
    “现在的你，只是一个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山野村夫，不是睥睨天下的第一剑客。”白衣少年傲然道，“我不屑与你一战。”
    “一个真正的剑客，剑法若已入化境，世间万物皆可成剑。”
    “以竹斗剑，我若胜了，也是胜之不武。”白衣少年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做得还不够，不足以燃起你身为天下第一剑客的霸气和战意。”
    “你非要逼我拔剑？”
    “我是剑客，以我的剑胜你的剑，才能取代你成为天下第一。曾经有人告诉过我，若想成为强者，那就必须击败比我更强的人。”
    叶枫缓缓垂下了竹子，久久无言，眼神里的怒意慢慢褪去，化为一种奇特的柔和。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从少年的身上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执着而自信！
    ——我明天再来，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白衣少年留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