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淹：“清晨接家书，言及萧齐内乱。”见皇帝诧色，便接着道：“侨居桐庐的白籍唐寓之以“抗检籍，反萧齐”纠集五百余白籍在会稽郡新城县举事，只一旬三吴地区却籍者竟有三万之众加入，众多庶族地主们出钱出粮支援。”
    皇帝：“刘昶知道么？”
    成淹：“臣是魏官，不是丹阳王府属佐。再则，如若陛下无决断，丹阳王纵知晓，徒悲伤。”
    皇帝：“朕就问你他知或不知？”
    成淹：“清晨进宫才收到家书，尚未见丹阳王。”
    皇帝：“会稽郡？郡守何人？何在？”
    成淹：“郡守王敬则，往建康朝正。”
    皇帝：“王敬则，名字似乎耳熟。”
    成淹：“拎着后废帝刘昱首级送到萧道成家的那个家伙。”
    皇帝：“还为萧道成杀了沈攸之，是沈文秀最恨的人？”
    成淹：“沈攸之杀了仲远兄的伯父沈庆之，伯父是仲远兄最敬重之人，沈攸之才是沈文秀最切齿痛恨的人，仲远兄感激王敬则手刃沈攸之，报了他不能报的大仇。”
    皇帝：“卿家书比朕的斥侯还快，遍布长江南北之士族大户羽鸽讯息名不虚传。”
    成淹：“臣虽未见丹阳王，却知丹阳王必定已晓得此事。自先帝起，便着丹阳王府收留南朝北奔的士子，以及转辗南北驿书。”
    皇帝：“南朝户籍分黄、白，朕略知一二却不精要其中，坐下详解。”
    成淹坐在皇帝身旁，拓跋遥见状，抱了元道去。拓跋禧输了，宫小奉上笔墨，拓跋休给他脸上画了猫猫，最后一笔留出，元道用小手沾墨在拓跋禧脸上重重一划。
    哄堂大笑起来，元道欢快地直咯咯咯，元道又点了两位驸马都尉比试投壶，是丘穆陵泰与丘穆陵亮，丘穆陵亮的次女丘穆陵语应冯诞代弟求婚，皇帝点了头。丘穆陵泰夫人就是文成皇帝的长姐章武公主。
    成淹娓娓道来：“自古户籍以木牍浸黄檗而制，曰黄籍。东晋始为南渡北人设立侨州、侨郡、侨县集中居住，仍沿用北方原籍地名，侨州郡县的官吏仍由北人担任。南朝以流寓贵族领政，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高平郗氏、颖川庾氏各领风骚数十年，只一个谯国桓氏土著豪族左右过朝堂。侨人不入当地户籍，与原居土著的黄籍有所区别，户籍用白纸，曰白籍，免除赋役。”
    皇帝：“为何免赋役？”
    成淹：“北人南渡无地无田，须开荒伐林排泽，非一年之功，非一户之力，故无力纳税服役。最重要的是南北人口悬殊，后秦一统中原时人口三千余万，而东晋初立人口仅七百万，吸纳北方流民南下就食成为历代南朝国策。王导一句”重整河北、收复中原“，将衣冠南渡流寓贵族尽数拢入司马睿囊中，齐心协力占据中枢，奠定其不可一世的一流名族声势，气死了江南士族首领周玘。”
    拓跋宏看见小宣礼探头探脑地向内张望着，微微一笑，招手让他过来，宣礼两手各拿一只布老虎，说道：“这只是哥哥的。”
    拓跋宏拍拍身边的位置，宣礼欢快地坐下来，将头枕在爹爹腿上，拓跋宏拿起一块肉给他，宣礼丢下两只老虎，心满意足地啃起来。
    成淹继续说着：“有赖白籍的政策庇护，短短数十年间，流寓贵族的荫附人口与土地超越江南耕耘数百年的土著豪族。以致两方势力在朝堂暗争不止，乡野明斗不断，剑拔弩张难以调和。”
    “隐匿的荫附人口过重，朝廷弱而世族强，奇怪的是不论是衣冠南渡北方的流寓贵族还是扎根南方的土著豪族，他们双方对待异族骑兵南下却能摈弃争斗同仇敌忾，携手击溃了前秦的八十万大军，赢得淝水之战。司马氏也伺机诏令“实编户，王公以下庶人皆正土断白籍”，将两代以上的白籍调为黄籍，适时增补了国家岁入和徭役兵役来源。”
    “刘裕为东晋太尉时，主持了第四次也是最有力道的一次土断，取消了“白籍”，侨州郡县户籍全部署入“黄籍”。国力大增，才有了他气吞万里的北伐成功，赢得王谢两族支持，顺利受禅登临天子之位。”
    “即取消了白籍，又为甚有今日检籍之乱？”皇帝不解。
    “侨郡白籍不赋不役还被保留一项传统特权，就是在选举时，能以原籍地的名义或被认可为士族的资格，或被推荐为秀才、孝廉，既可任官亦可免赋役。朝野势力相辅相济，名族把持大权，却不愿涉身实务。这样一来庶族地主纷纷向官吏行贿，利用土断改籍加入伪造的父祖爵位，改成士族免除承担。”
    “当年武帝取消白籍，独独避开了晋陵，盖因晋陵乃是徐、兖、青三州中最大的流民群居地，避开阻力最强之地，假以时日再缓缓图之。可终宋一朝，士族与帝室如同水火不相兼融，内耗无止无休，失良机亦失帝业。青、齐之地尽归魏，青、齐大户尽成平齐户，臣亦成为降将，成就了慕容白曜的功勋。”
    皇帝异道：“闻卿之言，似乎并不痛恨慕容白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