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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什么话也没说,挥手褪去衮冕,随手丢,殿内黄门纷纷跟在后面用手接着,生怕摔坏了,拓跋宏穿着白色内袍意兴懒散坐在陛前的台阶上。拓跋禧坐在哥哥身后狠狠地抽了几下自己的嘴,拓跋宏仿佛身后能看见一样,用手拉下了拓跋禧的手,兄弟俩的手握在一起。
    高云霞指挥众人按位置上的名牌放下各人的官服,自己带着拓跋洛的新宴服往芙蓉殿去。
    张整的神思也归位了,让出成淹与蒋少游,成淹欲言又止,与蒋少游一东一西背道而去。
    蒋少游一路非常得意回到家中,对等待他祭祖的妻子和孩子们喜悦道:“太常卿未求到,我得不到旁人也不好得到,还得看太和殿的意思,原指望平陆侯得宠后能举荐我。不承想,一月辰光他也不肯就范,到底高门大户世家子弟,不愿以色事妇人。”
    “不过官家今日倒是听从了我的建言,往后宫中会大兴丹青绘图,我们作画之人又多了一条出路,我蒋家又生出一条财路。此时告慰先祖一声,别岁宴当浮一大白。”
    成淹则是退回平成宫值宿官曹九华堂,他拿起看了好几遍的《皇兴四年实录》,准备再读一遍,见常日伺候的宫小拿着食盒进来,方想起有些饿了,放下书走到餐几旁坐下,问:“中书同值是哪位?怎地不见?”
    宫小回答:“是中书侍郎郭祚。”
    成淹喜欢道:“季祐兄与我同为士家子弟,我入平城日浅,尚不及多亲近,太原郭氏门地略高于上谷成氏,往来联姻只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京兆韦氏、弘农杨氏。定会与我志同道合,有幸与他同值除夕,别岁宴后当围炉夜话守岁到天明,你夜膳多加两道吃食,添一瓮美酒。今夜别岁宴膳食颇丰,你若想吃甚,亦可打着我的名号从御膳曹取来,将我们安置好,自去寻伙伴吃酒耍钱。现下前去看看季祐兄是否入宫,请他来一同垫点儿吃食,煮茶即可。”
    宫小道:“多谢大人体恤,那小的就邀几位相好同僚一同吃酒别岁。郭大人临时告假,方才出宫去了。”
    “家中出了何事?”成淹问道。
    “郭大人的姑姑弥留在即。”
    成淹奇道:“郭祚乃是孤儿,满门被诛,何来姑姑?”
    宫小揶揄道:“大人虽是南朝人,对朝中大事知之甚多,怎地不知郭大人姑父是高平郡王。”
    成淹坐起惊问:“哪个高平郡王?”
    “平城有几个高平郡王,就是王琚。”
    成淹有点懵,坐下一口滚热的茶吃进去,烫得又站了起来,接过宫小递过来的凉水将舌头放进去缓一缓,同时也缓一缓他的脑子。
    半晌才说道:“太原郭氏士族名门,数百年的郡望声隆,纵使凋敝落没,又如何能将女儿嫁予无门地中官?成淹孤陋寡闻,委实想不到。”
    宫小说道:“当年之事尚未有我,都是入宫后听来的。崔浩的门房之诛牵连的姻亲五族,最惨的却是太原郭氏,崔浩的妻族,弟弟崔恬的妻族都是太原郭氏。郭氏满门被诛,男丁只留下一岁的郭祚,女子只留下他十五岁的姑姑,两人没罪入宫。”
    成淹问道:“郭祚如何未受宫刑?”
    宫小道:“听说是清河张氏暗中护住了他,等长大些再受刑。”
    “那郭祚是当年文成皇帝登基后大赦出宫的,郭小姐也一并出宫了?”
    宫小摇摇头:“张氏因与崔氏同为清河郡望,早年得崔浩之父崔宏举荐提携,着在宫中的族人,就是太官令的养父,一力呵护保全。张大人是通译官,颇得太子重用,费心让郭小姐得了恭宗恩幸,跃为太子才人。郭祚是以太原郭氏唯一血脉获太子特赦,并不是与范阳卢氏、河东柳氏一起被大赦的。”
    成淹愈发口渴了,连吃了几盅茶,定了定神问道:“太子一年后薨逝,郭小姐便改嫁王琚?”倒了一盅茶递给宫小,示意他坐下说。
    宫小躬身谢过,说道:“非也。”欠着屁股坐了半个在榻上,成淹拿起筷子说道:“既然郭大人不来,你就坐下陪同本官共进午膳。”
    宫小盛了碗米饭递给成淹,再给自己盛了一碗,说道:“大人不愧是士族,一向对我们这些宫小都是以礼相待,今日更是抬举小的同几相食。小人寒门小户,今日同食三代与有荣焉,一样的北奔,比不得那些寒士,在大人们面前不体面,却是贱我们更甚。”
    成淹问道:“蒋少游也是?”
    宫小往嘴里送进一块大肉,嗯了一声:“对官品高过他的中官倒是谦卑恭敬。听闻画师们想入造办曹,须试作百日方可。”
    成淹笑道:“无薪?”
    宫小诧道:“啊?大人英明。”接着说道:“郭才人大家闺秀,识文断字,尤善计算,不仅得太子殿下喜爱,亦得太子嫔喜爱,协理东宫。文成皇帝登基尊母亲为皇太后,郭才人便做了皇太后的大长秋,不数月皇太后被太皇太后赐死,按理郭才人应顺位为保太后的大长秋。”
    成淹说道:“保太后不喜她?”
    宫小又吃了一块大肉,道:“非也,不是保太后不喜郭才人,是郭才人不喜保太后。保太后出身寒门,又是奶娘,能得太原郭氏为辅殿首官,意味着士族高门对她的臣服,当然是愿意的。”
    成淹笑道:“不愧是大家闺秀,嫌保太后名不正言不顺。”
    宫小问道:“小的一直不解,听闻惠太后也是保母,为何当年朝中宫中俱敬重?”
    成淹道:“惠太后母家窦氏是河源郡望,她是夫家获罪不肯离异入宫为奴,操行纯备宫人尽赞之,得明元皇帝钦点为太子保母。别的且不论,就这两项常氏就没有,她是文成皇帝奶妈,而郭才人是文成皇帝庶母,如何肯屈就。我虽南朝人,然天下一体,就是士庶有别,士族亦分高门、世家、豪族、寒门,人分南北礼出同源,都是一样的道理。”
    “原来如此,难怪同阶品官,气焰迥异,小的自小入宫,并无家人,相好的小宦都只知道吃渴,不识字。”
    “宫中有学堂,宫女小宦都可习学读书,为何不识字?”
    “安定公、略阳郡公均不大识字,俱封公侯,宗爱也不识字。”
    成淹哈哈大笑:“宗爱诬告冤死太子,弑杀二帝与秦王,贼胆包天皆因不识字原故,诛灭三族,连累多少无辜。中官宠贵新平郡王、宕昌县侯、彭城郡侯兄弟俱有学问,宕昌县侯钳耳遇不仅有学问还有机巧,太皇太后恩宠,陛下也重用之,连登闻鼓这样小物件都指定他亲自督造。”
    宫小道:“读不读书都能封侯,费那个神做甚,太皇太后最宠中官,小的们只要效忠太和殿就有机会出人头地,且不论门地出身,封侯娶妻收养子,既承嗣又承爵,一样光宗耀祖。”
    成淹笑道:“等你这般十一二岁的长大,太皇太后早已作古,哪里还有你的出人头地。”宫小醍醐灌顶,眨着眼睛望着成淹。
    成淹指指空茶盅,安慰道:“你如今习字也还使得,不必懂太深的,先将字都认全了。识字自有识字的道理,那不识字的别看他眼下也能飞黄腾达,后事终有不继,你年纪小,多经些事便明白了。”
    宫小欠身谢道:“大人说的是,小人记下了,明日便去学堂。”接着说下去:“郭才人没有侍奉保太后而是侍奉了太皇太后。”
    成淹想了想:“赫连太皇太后?”
    宫小道:“是赫连太皇太后,可是未过数月,赫连太皇太后就薨了,保太后晋尊皇太后,主持后宫,嫌郭才人晦气,说她命中带煞,妨死两位上殿,要打发去瑶光寺舍身赎罪。恭宗昭仪斛律氏自请去瑶光寺带发修行,为国祈福,点了郭氏为女官带出宫去。过了好些年,保太后薨,冯皇后主持后宫,王琚获宠。先帝登基,冯太后临朝听政,放出诸位先帝嫔御归母家自行其便,独独将三十一岁的郭氏指婚六十岁的礼部尚书王琚,为了抬举还赐了广平郡公。”
    成淹问道:“你叫什么?如何进宫?”
    宫小答道:“小人叫杨范,长乐郡人,吏门,与太皇太后同郡,叔叔因族人犯罪连坐入宫。父母发配高平镇为奴,死于西部敕勒武士杀殿中尚书胡莫寒及高平代理镇将奚陵的反叛。给事中叱罗云大人战死后,回平城的军士将我送入宫中交予叔叔,宫中男丁若无特恩,六岁便得净身。”
    又补充道:“叱罗夫人便是叱罗云大人的女儿,由太上皇帝择为陛下禁侍,充为宫嫔。”
    原来如此,恰好尚书郞崔亮走进来,成淹听完了就没再多问,示意杨范收去食具,站起身子迎接上去。“敬儒怎地进宫?”
    崔亮回礼:“季文兄,别来无恙,亮已不再是中书博士,得顺阳侯举荐,由司徒大人提请转迁尚书郞。尚书省各位上官不是直勤就是勋戚,皆往皇信堂别岁,丞官们也纷纷效仿帝室在家中或三五亲族,或三五贵戚共同别岁,值宿就落到我这个小小的尚书郞头上。听闻兄与郭季祐也在值,故来闲话,只是不知为何季祐兄告假?”看了一眼送茶的宫小,成淹说道:“兄不知,淹更不知。”
    崔亮:“成淹兄去过西昭阳殿,陛下可否说起明日策论?”
    成淹:“陛下在试新衮冕,纳了蒋少游言,要在内廷召画师辅实录,留存后世。”
    崔亮:“太皇太后的意思么?”
    成淹不屑其言,故意刺他:“没听李思冲说起?蒋少游荐了平陆侯入太和殿画丹青已两旬,每日一幅,午后抱嶷接入,晚膳前送回,太皇太后着了迷。”
    “啊。年下求书者众,亮除了入曹公务俱在家中佣书致富,弟妹们一并忙碌,昨日李公府上送来年货,亮尚未登门致谢,未见李公已月余。”
    “方才前去王府,见有宫车停泊,便在门上给保冲兄留下便笺,代为向王爷致谢。自认下从兄后,时常得王爷下赐接济,已然宽裕许多,不再捉襟见肘,弟妹旧年就置上新衣。班䘵后李公高义荐为中书博士,每月有十石进项,而今尚书郞俸禄增为年三百石,家中已无饥馑,何时再能有匹马就好了。”
    不忍看崔亮因惊讶而绿黑的脸色,成淹的内心亦久久不能复原,起身站到廊下吹一吹冷风,望着开始变天的平成宫远处宫阙,听到两声大鼓响,随后一阵如雷般的鼓点响起,如万马奔腾振奋人心,恍惚回到人嘶马鸣,刀光剑影的彭城外,喃喃自语:“今夜有大雪。”
    平城东南的永宁寺内,也是一派过年景象,僧人们早已排好了酒和食,每日里用的食堂也擦拭的一尘不染,空无一人。最热闹的是浴池,僧人们按年龄大小依次排列,从早上开始每人洗半个时辰,涤尘荡衣过除夕,不苟言笑的永宁寺一年中只有这一天是可以放肆地大声说笑,年青的僧人们还一起打打闹闹。
    只有上宾厢房里的母子二人默默坐在炕上,愁容相对,屋子正中央的胡桌上摆着伙房里送来的肉鸡蔬酒,竟还有两个石榴。
    步六孤安保和他的母亲柳氏,自从太和殿颁下旨意,由弟弟盺之承袭父亲步六孤定国的东郡王爵位并依婚约尚常山长公主,卢氏以家中要迎娶公主,人多屋少为由亲自出面请他们离府别居。好强的柳氏没有拿卢氏丢下的一包碎银子,只是将自己的嫁妆用四个箱子装点,让儿子去街上雇两辆大车。
    柳淑人出身河东柳氏,本是河东郡望,永嘉之乱后,河南河北的地方豪族纷纷南渡,而关中豪族们则晚了几十年。河东三郡望,柳氏、裴氏、薛氏,只柳氏一族南渡,虽晚仍被江北流寓贵族推举为南朝一流士族。柳氏从南朝嫁入平城,并无多少亲朋好友,只剩下两房陪嫁部曲七口,都愿意跟着柳淑人离开东郡王府。
    倒底是回河东原籍解县投奔柳氏族亲,还是回建康叔叔家中,还是留在平城依靠叔叔平原王步六孤睿,母子二人站在府门前颇为踌躇。
    部曲贾勒年青却跟着步六孤安保读过几年书,有些见识,便道:“不如先去永宁寺寄居再商议如何?王爷过世前令内史送了好大一筐珠宝去永宁寺,是我赶的车,识得收货的和尚,前去打扰两年是无碍的,淑人的妆奁有限,能省一些是一些。”
    于是主仆九人便在永宁寺住了下来,步六孤安保想留在平城,他认为就算是无法承袭爵位,自己也还是步六孤氏东郡王府这一支长房长孙,起家一个一品将军府七品外参军是容易的。
    开幕府的许多一、二品王爷都是父亲至交好友,讨个属官而已,代人以武立身,没有文官矫情,必须分明清官还是浊官,能起家就好。不承想,祖父步六孤丽这一支只有一个叔叔,平原王步六孤睿,现任侍中、都曹尚书,当初一意支持他以长子袭爵,眼下不仅执意不肯举荐,连面也不见他。曾祖步六孤俟十二个儿子,除了父亲这一脉就是建安王还能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
    从叔步六孤琇因忤逆太和殿为自己父亲冯朗在长安建庙,不肯以朝廷之名祭拜,被褫夺了太常卿,建安王降为建安公,现正被勒令在家中反省,什么也相帮不上。
    步六孤琇安慰道:“安保,如果你肯离开平城,倒是可以去正平郡我哥哥步六孤凯那里,太守可自行召辟属官,鲜卑人倒是不必评乡品,过司徒府,只需报备录入在册。他那里的重要位置一直都由郡中豪族把持,也需要平城去的代人帮手,你又是至亲。若不想去,亦无妨,只是我如今闲赋在家,得罪了太和殿,不知猴年马月才重获起用。”
    步六孤安保:“从叔七岁被先帝立为建安王世子,步六孤族长,陛下侍御长起家,我鲜卑男儿无出其右,自小宫中服侍官家,圣恩隆重,起复不过数日耳。”
    步六孤琇:“你对内廷之事不甚知解,官家再有心维护,也不会贸然逆太和殿而行事,纵然我拂逆冯氏为父立庙是为了维护官家的声望。你叔叔还是都曹尚书,三十六尚书之首,仅次于尚书令尉元,左仆射张祐,右仆射丘穆陵亮之后,尚书省第四号人物,为你向吏部举荐顺理成章,为何避你不见?”
    “尚书省首长乃尚书令,历来皆以公曹太华庭代指尚书令,而今平城不称尉华庭皆称张华庭,盖因张祐乃冯氏肱骨,省内无人能敢居其上。想必是你叔叔已经因为你袭爵落败吃了瘪,不敢再得罪李思冲与卢氏过多。”
    步六孤安保跌坐在凳子上,步六孤琇接着说:“眼下你们母子寄居永宁寺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家后院外街尚有两进院子,那一条街都是步六孤氏族人,不如你带着母亲一起住过去,只七个部曲也是不够的,我再拔几家过去,一应用度参照族中子侄,由主簿一并按月送给。”
    步六孤安保想了半晌,方站起身来,说道:“多谢从叔实言相告,来日何去何从,侄儿还需深思熟虑后再定,暂且还是在永宁寺住着吧,母亲的妆奁并不丰厚,也支撑不了多久,我除了会些拳脚,字识得几个,身无所长。天若不怜我,不能谋到一官半职,真到了饥寒时再来相投。”
    步六孤琇送他到大门口,说道:“还有一人,你或可求一求,就是京兆王府的拓跋遥,他领校事府,绣衣使者起家不必走吏部程序,只要他收你便可得官家诏命,只是现在的校事府不比当初,只负责勘察百官是否违反禁酒令,跑个闲差,管些闲事。如今校事府正在沦为官家私卫,或许还会有见不得光的差事,也不过区区九品,卫尉的五官,最末一等,你一个王府长子肯不肯屈就,能不能屈就?”
    他想了想,鼓足了硬气来到京兆王府,正赶上京兆王拓跋太兴代天子出巡六镇,几百人马出府,人叫马嘶无人理会他,亦无人认识他,还将步六孤安保当做看热闹的,推出老远。他只得悻悻地走回永宁寺,也未叫车,他现在是连一匹马都没有的人。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家门口,发觉裹口一路披红挂彩,东郡王府降为东郡公府,门上新的匾额是平城第一书法大家,步六孤盺之的舅舅,卢渊所书,门前更是装饰一新,部曲们正在用水扫地。他对着大门啐了一口,走出几步方才想起,明日是常山公主入府的日子,实在气不过走到柱子前将布幔与花饰一把扯下来,用脚踏踩。
    部曲不敢造次,叫来步六孤盺之,兄弟两人打在一处,卢夫人出来,指挥着几十个部曲拉开儿子,说道:“成亲后三日省亲,进宫拜谒太皇太后和官家,如何能挂彩?给我将这个疯子腿打折,赶走。”步六孤安保闻此言招招对着弟弟的脸上挥去。
    步六孤盺之自小打不过他,精神头都用在吃喝玩乐上,眼见不济。卢氏急吼道:“如今他已不是东郡王府长公子,公主所出嫡子,我孙子才是这东郡公府来日的长公子。大婚后省亲,驸马都尉是要拜谒太和殿和西昭阳殿的,盺之与我侄儿同娶二帝姬,平城头等盛事,我儿脸上不能有伤,每人赏一匹帛,给我尽快料理了他。”部曲们拿着棍子一通好打,血污灰土满身满脸趴在地上。
    步六孤安保兀自不怂,“卢氏,你如此恶毒,是不会有孙子的。”步六孤盺之抖抖衣袂,对着他啐了一口,踢上两脚,部曲们将他拖上车拉到永宁寺外丢下。
    养伤数月,他一会儿气愤难耐要操刀杀人,一会儿又心灰意冷要出家为僧,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年,平城的人都已经忘却还有他这么一号落魄之人。
    柳淑人带着儿子给夫君的新牌位敬了香,说道:“今日除夕,千家万户灯火不熄到天明,我带着你去永宁塔上瞭望北都盛景,且吃了别岁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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