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锦妃娘娘求见！”
    赵劼闻言睨了陈大宝一眼，甩袖。
    “就给仙师三日时间。”
    东方禹初出宫时，正巧遇到了仍站在殿外等候的锦妃。
    女人一身素白，虽无装饰点缀，却难掩容颜绝代，只是脸色看起来恹恹的，不过在月光下这病气倒是给她平添了几分精致，仿若盛开的荼靡。
    见陈大宝过来，锦妃福了福身子，一举一动，似杨柳拂春，轻盈若水。
    也难怪刚入宫不久就能获得封号。
    皇帝的妃子不宜过度探究，东方禹初点头回礼，便先行离开了，没注意到锦妃眼中的异色。
    陈大宝只好温声提醒：“娘娘，时辰不早了，陛下也该歇息了。”
    言下之意便是让她回去了。
    锦妃了然，只是拿出袖中的香囊，微微咳嗽：“既如此，妾身便不操劳公公了。这是妾身新缝制的香囊，里面加了安神休养的草药，是妾身的一点心意。”
    陈大宝接过，笑笑：“娘娘有心了。”
    ---
    折腾了那么久，待东方禹初来到长乐宫时，天已泛起鱼肚白。
    冷宫之外，琉璃瓦上的鸱吻残破如断爪，垂脊上的脊兽早已四分五裂，灰白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底胎，像凝固的血痂。
    本以为要使力气才能打开的宫门，东方禹初轻轻一推就开了，铜门环里掉出半截玉梳，砸在青砖地上碎成齑粉。
    东方禹初见状有些纳闷，一座被视为皇家禁忌的宫殿，他不认为依皇帝的性子，就这么大喇喇敞开着。
    青鸟在原地化作人形，抖了抖青色的衣摆，伸了个懒腰，踩在断裂的枯枝落叶上，发出的响声如同婴儿折骨。
    “这宫墙之内真是太压抑了。”因为没来过皇宫才愿意跟着东方禹初的，早知如此，她早就打道回府了。
    东方禹初拿出探寻怨气的罗盘，在正殿外的金柱间绕来绕去，罗盘的指针小幅度地转动着。
    他问青鸟：“青鸟，你有感受到怨气吗。”
    青鸟是妖，嗅觉比人族敏锐，如果这里怨气强大，她理应有一些本能的生理应激反应，但此刻，青鸟只是觉得凉飕飕的，并无异样。
    “那我们进去看看吧。”
    转过三折屏风，寝殿内弥漫着腐烂的沉香。雕花拔步床前倒着紫檀脚踏，半幅白绫仍挂在断裂的月洞罩顶上，绫缎末端浸着深褐污迹。
    东方禹初捡起地上的碎片，在指尖搓磨，釉色清灰染在指甲的尖端。他站起身来环视四周，墙角的夹缝中还残留着焦痕，看上去毫无清扫打理的痕迹。
    倒是极其容易滋生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小鬼，你快过来这里。”
    待东方禹初过去时，就见青鸟正双手叉腰，歪头看着什么，循着视线望过去，是一面铜镜，边缘还凝结着发黑的手印。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先太后被灌下鸩酒时，曾如何痛苦挣扎，十指曾如何抓过镜面。
    东方禹初的手不自觉摸向镜子，幸好青鸟一巴掌拍过去，及时把他打醒。
    “你中邪了？”
    东方禹初后退几步，捏了捏眉心：“这镜子不对劲。”
    青鸟眨眼，拿起镜子，敲了敲，闻了闻，又凑到耳边，不解。
    “这就是面普通的镜子吧。”
    “你对它没感觉？”
    “方才这镜子明明是想把我吸进去。”
    想到这，东方禹初猛地停顿，心里如明镜。他一把拽过镜子，青鸟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他人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镜子前一动不动。
    莫不是在照镜子？
    青鸟学着东方禹初的样子凑上去。
    梆子响过三声，东方禹初骤然回神，便见一女子拖着六破间色裙从梁柱后转出，裙摆金线绣的缠枝莲早已褪成惨绿。
    看样子，这应该就是镜中世界了。
    东方禹初跟上去，回廊外藻井的缝隙突然渗出细密的水珠，在地面上蜿蜒行走，慢慢化作黑血，拼出“子弑母”三个大字。
    行至床前时，铜盆里的水漫出血丝，雕花窗忽然无风自动，茜纱帷幔腾空绞成螺旋，每一道褶皱里都浮出半透明的人脸。
    东方禹初瞬间戒备起来，鼻尖感受到凉意，他抬起头，孝仁太后的鬼魂从梁上倒悬而下，发间十二树花钗沾满冰碴，六破裙上的孔雀纹随着阴风翻卷，空荡的眼眶里涌出蛆虫，嘴角却扯出温柔笑意。
    永和三年冬，太后携六名贴身宫女，殁于长乐宫。
    东方禹初猜的没错，太后死去的执念被封印在镜中，久而久之化作怨鬼作祟。
    看样子已经渡化不了了。
    簌——
    青铜宫灯幽幽亮起，鬼影逼近，东方禹初闪躲不及，就见孝仁太后飞身而下，乌黑的指甲朝他袭来。
    在镜子中，很多法器都用不了，东方禹初只能驱使神魂画出符咒，进行反击。
    他逃到殿外，双指并剑划破掌心，血珠凝成赤符悬空炸开。
    金红气浪掀翻那些惨白的鬼影，十二张虚影符咒自袖口鱼贯而出，绞住鬼影脖颈，发出烙铁入肉的滋滋声。
    太后鬼爪撕开符阵，地上的冰碴竟生出肉芽缠住他的脚踝。
    东方禹初反手拍碎腰间玉扣，爆开的青光里浮出三百六十枚篆文，旋转着削断满地黑血凝成的”弑”字。
    指尖翻转结出离火印，半透明符纹却如浸水宣纸般晕散。
    怨灵见状欲逃，东方禹初立即传音。
    “青鸟！”
    守在镜外的青鸟得到指令，飞快凝聚法力，瞄准镜中亮起的地方，翎羽箭恰好贯穿逃逸的怨灵核心。
    怨灵退散，东方禹初魂归本体，铜镜也化作齑粉。
    青鸟收箭：“这就结束了？”
    东方禹初拿出摄魂灯，将怨灵妥善处理好，准备拿给渡怨净化。
    他盯着满地狼藉，再次拿出罗盘，上面的指针一动不动。
    很显然，冷宫内的怨灵已经被消灭了。
    但是。
    “太简单了。”
    “这样的鬼怪真的能造成具有龙脉护体的人间帝王那么严重的梦魇吗？”
    东方禹初困惑，不过当务之急是向陛下禀报此事。
    而正当两人刚到养心殿，就听得值班侍卫说皇帝早已移驾去了芙蓉殿。
    听说是因为锦妃突发魇症，跳湖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