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转过街角，一家三层高的酒楼闯入视野，酒楼的门面装点的十分气派，辉煌而不失典雅。
    客人进进出出，酒楼门前站着两位小二哥迎来送往，虽然弯腰弓背，却始终面带笑容。
    即便是最底层的人，每日也都在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虽然辛苦，却很充实。
    于钟眠而言，人间烟火气，寻常百姓家，皆是难以亲眼所见、更难亲身经历的真实。
    她宁愿活的辛苦，也想活的真实，而不是宛如漂浮在半空的流云，不知所起，不知所终。
    过去十几年，钟眠只做了三件事，修习灵墟之力、看书、以及在清宁宫发愣。
    马车继续前行，钟眠的目光始终落在酒楼上，“聚福楼”三个大字在她眼里熠熠发光。
    轻轻吸了口气，钟眠饿的发昏，酒楼里飘出来的香味远比方才的馄饨摊更加霸道。
    钟眠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也许是因为过去没有机会接触，也许是今天饿的狠了，此时此刻，钟眠真的想吃点好的，以抚慰这一天的疲累。
    似是察觉到了钟眠心中所想，马车忽的减速，钟眠的身体不由自主向斜侧里倾倒。
    钟眠轻呼一声，原本有些狭长的桃花眼瞬间睁圆，像极了圆溜溜的猫儿眼，手指用力，握紧车帘想要给自己一点支撑。
    谁知窗帘并不牢固，轻易被她扯了下来，钟眠轻轻凝眉，尚且没来得及做点什么，便感觉手臂一紧，紧接着被一只强有力的手一拉一带，稳稳坐回了原来的地方，马车也在此时彻底停下。
    钟眠回头看去，宫长玥正握着她的胳膊，他的手很大，将她的手臂牢牢箍在其中，莫名令人心安。
    “多谢王爷。”
    钟眠坐直身体，唇角上扬，笑意自眸底漾开，落在宫长玥眼中，宛若层层绽放的幽昙，纯洁又绚烂。
    宫长玥松开手，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淡淡道：“没事。”
    这时，外面响起了车夫的声音，“王爷，聚福楼到了。”
    “走吧。“宫长玥起身道。
    “嗯？”钟眠有些诧异。
    “你不是饿了吗？”宫长玥瞥了一眼钟眠的腹部，眼尾微挑，透出丝丝笑意，似有华彩闪烁。
    钟眠不知，她方才的种种举动尽数被宫长玥看在了眼里，包括吞口水、摸袖袋、按肚子以及像小猫一样吸鼻子。
    不可否认，宫长玥略有些糟糕的心情被钟眠这一系列举动安抚了，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啊，他似乎可以对她宽容些。
    宫长玥挑起车帘，抬步下了马车，唇间笑意虽淡，却仿若美玉生晕，温润柔和，又如皓月当空，明朗清澈。
    钟眠愣了愣，轻轻笑了，起身下了马车，抬头便瞧见了聚福楼恢弘的楼宇，原来他们进了聚福楼的后巷。
    车夫牵了马车去喂草料，钟眠看向宫长玥，眸底的笑意愈发浓烈。
    日头偏西，树影洒下斑驳的光影，宫长玥负手站在光影之中，皎洁如月，俊雅如风，全身上下都是温和的。
    宫长玥低眸，对上钟眠的目光，微微一怔，在被蛊惑之前，宫长玥撇开视线，迈开脚步进了聚福楼，钟眠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聚福楼后院，迎面走来一位衣着锦绣的中年男子。
    “贵客驾临，小人有失远迎。”管事笑呵呵迎了上来，却在瞧见宫长玥和钟眠的容貌衣着后，愣在了当场。
    管事拘谨的拱了拱手，有些迟疑道：“不知二位贵客可有预约？”
    “天字一号，带路吧。”宫长玥淡声道，抬手亮了一面令牌。
    管事的被令牌吓的瞪大了眼，几乎脱口而出的称呼被宫长玥冷淡的眼神吓了回去，连忙跪地行礼，恭敬道：“不知贵客大驾光临，冒犯之处还请王…请贵客恕罪。”
    “聒噪，带路。”宫长玥道。
    “是是是，请。”管事擦擦额上的汗，弓腰在一侧引路。
    宫长玥侧眸，对身旁的钟眠道了句“走吧”，便抬步朝一处小院而去。
    钟眠粗粗扫了眼四周，原来那三层楼宇不过是聚福楼的一部分，内里还有数座小院，以天地玄黄排序，天字一号最为尊贵。
    身为定远王，宫长玥自然有资格使用天字一号。
    能迎来一向深居简出的定远王，聚福楼管事心惊肉跳的同时，又觉蓬荜生辉，卯足了劲儿想要招待好这位主子，今日之后，他们聚福楼定能更上一层楼。
    宫长玥和钟眠在管事的引领下来到了天字一号小院，院中亭台水榭一应俱全，餐桌设在水榭之上，水边垂柳依依，花香馥郁。
    知晓定远王喜静，管事不敢擅作主张，安排歌舞助兴，征得宫长玥同意后，便点头哈腰的退下了出去，安排人上菜。
    钟眠沿着水榭长廊转了转，颇有些新奇，轻声道：“没想到酒楼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雅致清新，布局精巧，比清宁宫好多了。
    “这些酒楼便是靠这些隐私性极好的院子吸引达官显贵的。”宫长玥道。
    钟眠回身，宫长玥已经落座，正拿着一柄小磁勺撒着鱼食，投喂池塘里的鱼儿，自在闲适。
    “原来如此。”钟眠道。
    “过来坐吧。”宫长玥道，语气熟稔，似是在招呼相识多年的老友。
    钟眠来到桌边，踮脚看了眼池塘里的游鱼，回头对宫长玥道：“王爷好雅兴。”
    宫长玥抬眸，即便是自下而上的仰视，他的气势依然未减弱分毫，通身俊雅矜贵，气质绝尘。
    “不及王妃，万事万物皆入眼中。”宫长玥道。
    钟眠听出了其中的嘲讽，却并不难堪，反而大方落座，支着下颌，兴味盎然的看着宫长玥泡茶，层层裙摆在她身后铺开，紫金交织，流光溢彩。
    “我久居深宫，自是见识短浅，让王爷见笑了。”虽是自扁，面上却尽是从容坦荡。
    宫长玥手一顿，敛眸不语。
    钟眠识趣的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沉默蔓延开来，二人却都很自在，并未生出尴尬无措等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