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长瑾的野心钟眠并不关心，也没能力关心，随宫长玥在左侧首位落座后，钟眠的目光便被长案上琳琅满目的美食攫取，都是她在记忆里见过却从未入口的御膳。
    宫长玥尚未动筷，钟眠便只能按捺住馋虫，望美食兴叹。
    正身端坐了小半刻钟，钟眠有些无聊，早膳已然全然祭了五脏庙，胃里空荡荡的，耳中尽是乱七八糟的交谈，很是无趣。
    瞅了眼满桌吃食，钟眠觉得有些事还是要直白些，遂偏头看向了宫长玥，目光灼灼。
    自落座后，宫长玥便一言不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握着一个酒盏翻来覆去的把玩。
    察觉到钟眠的视线，宫长玥偏头看她，对上钟眠灼灼的眸光，有些不明所以。
    果然，心有灵犀什么的，不能指望。
    钟眠无声一叹，顶着宫长玥有些压迫的目光，微微朝他侧身，低声道：“王爷，我有些饿了。”
    宫长玥定定瞧了她片刻，执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放在钟眠面前的小碟里，道：“饿了便吃。”
    钟眠瞬间欣喜，轻快的道了声好，夹了点心慢慢咀嚼，御膳房出品，味道果然惊艳，就是有些太小了，拇指大一点，一块点心下肚，半分饱腹感也无。
    案上的葡萄亮晶晶的，瞧着便很可口，钟眠拿了一颗放入口中，满意的眯了眯眼，甜而不腻，清爽多汁，十分可口。
    连续吃了十来颗葡萄，钟眠又将筷子转向其他食物，全然不理会外界的风风雨雨，只沉浸在自己的乐趣里。
    不过小半个时辰，钟眠不仅将长案上的吃食尝了个遍，还吃了个七七八八，险些光盘。
    宫长玥在一旁看着，惊叹于她的好胃口，抬手吩咐候在一旁的宫人重新上了吃食，得到了钟眠一个满意的微笑。
    对于钟眠这般洒落的姿态，宫长玥有些无言以对，这位安宁公主，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乎意料。
    两人一个探索美食，一个探索人心，自得其乐。
    至于饯行宴上说了些什么，二人半点不关心，无非是些虚伪的场面话，不耐烦听。
    比起宴会上的人，皇宫的景致更吸引钟眠。
    进宫的路上钟眠就仔细观察过擎云皇宫了，相比凤羽皇宫的富丽堂皇、朱甍碧瓦、精致秀丽，擎云皇宫更为大气庄严、厚重雄宏，也更显旷达空远。
    这里不是凤羽皇宫那样奢靡的温柔乡，这里可是预灵咒所预言的未来天下之主的龙潜之地，虽然尚且有些空旷简陋，却是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预灵咒是灵墟咒术里的又一个禁术，修习灵墟之力的人一生只能施展一次预灵咒，代价是为期一年的灵力尽失，虚弱不及普通人。
    通常预灵咒的占卜结果只能描述大致方向，并不能具体到时间、地点以及人物，但在一些重大事件上，只要有一个大致方向，便能明了所有。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大靖王朝最后的一百年，昆吾大陆便基本处于分裂状态，否则宫浩天最后也不至于同凤羽、商黎三分天下。
    时至今日，天下已分裂百年有余，合势初显。
    未来的天下之主是谁？
    这是顾言冥在钟眠修习灵墟之力有所突破后亲自占卜的。
    卦象显示，三十年内，天下之主将于昆吾大陆正北方向龙翔于天，一统天下。
    在昆吾大陆正北，只有一个都城，那便是擎云都城朔阳。
    天下久分，如今昆吾大陆上共有三个大国、五个小国，合计便是八个国都，只有擎云的都城朔阳，端端正正的位于正北方。
    钟眠记得，占卜出这个结果时，顾言冥的神情十分复杂，低声道了一句，“果然如此吗？”
    那时钟眠年纪尚小，虽知世事，却并不明了，不理解顾言冥复杂的心绪，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耗费力量去占卜与顾家无关之事。
    后来钟眠才知晓，是母妃去找了顾言冥，而顾言冥之所以会答应占卜，是因为他欠了母妃一个人情。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母妃在顾家覆灭的那天会在灵墟城救下她，因为她一早就知晓她在灵墟城，母妃那样的人，不会允许超出掌控之外的人存在，钟眠也不例外。
    她若是被野狼吃了，便也罢了，可她活着，便一定要活在母妃的掌控之下。
    所以，钟眠遭受的一切，母妃全部知晓，甚至以此为乐趣，这样的母亲，钟眠不愿意承认，只是嘴上称呼罢了，心里从未认可。
    而母妃之所以占卜天下之势，是因为她想知道宫浩天能不能得偿所愿，一统天下。
    占卜的结果让母妃欣喜若狂，然而现实却大相径庭，只隔了几日，母妃的欣喜便化作了滔天怒恨，淹没了上万人的性命。
    现实总是残酷的，宫浩天因为罔生令身死魂归，一统天下自然成为一纸空谈，即便他的后人达成此愿，那又如何，不是母妃心中之人，便是错的。
    悲怒交加，母妃几乎失去理智，在灵墟城大开杀戒，屠了顾氏满门。
    顾言冥若是知晓占卜的结果会给顾家带来灭族之祸，还会出手吗？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只有血淋淋的结果。
    顾家的下场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顾家灭门并非母妃一个人的手笔，还有一股势力掺了一脚，否则，单凭母妃当时手中的力量，对上灵墟之力傍身的顾家必然讨不了好。
    同样，若非母妃的禁药相助与先下手为强，后来那批杀手如何能那般轻易覆灭了灵墟城。
    若非种种巧合，掌控灵墟之力的传承家族顾氏，岂是那般容易灭亡的。
    城中百姓死的死，逃的逃，最终，整座灵墟城只剩下个半死不活的钟眠。
    母妃早知道她的身份，却没有第一时间认她，反而当个乐子看。
    后来愤怒平息，可能见她死的太容易，也可能因为宫浩天死了，母妃失去了人生唯一的支柱，便想找个“东西”发泄满腔愤懑和悲伤，这才大发慈悲的救了她。
    自始至终，钟眠都知晓，她在母妃眼中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东西”。
    母妃用情至深，却没有追随宫浩天而去，钟眠猜测，是因为夜清自刎，母妃活着的时候没有争得过夜清，死了便更争不过。
    至少夜清是宫浩天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以与他生同寝、死同穴，而母妃，什么都不是。
    所以母妃选择活着，折腾她看不顺眼的一切，致力于送宫家三兄妹与其父母团聚。
    当然，也有可能是母妃抱着天方夜谭的幻想，毕竟在所有当权者眼中，罔生令可是能起死回生、令人长生不老的绝世至宝。
    这些年，母妃四处寻找罔生令的踪迹，目的自然只有一个，复活宫浩天。
    对此，钟眠只能呵呵一笑。
    罔生令若是真能起死回生、令人长生不老，顾家何至于致力于将其毁灭。
    谣言纵然可恶，但作为有分辨力的人，相不相信，全凭自己。
    钟眠不知道母妃究竟有没有真的相信，但她知道罔生令是母妃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一如当年的宫浩天。
    所以，她不得不信。可怜、可悲、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