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人无命,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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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人无命,剑无情
第一节
世界上有一种人,永远都生活于人群之外,他们的生活很平淡,既没有欢乐,也没有享受,甚至连痛苦都没有,这种人只有寂寞,孤独,空虚,无聊。
这种人的生命也是苍白的,既没有乐趣,也没有欢愉。
他们身边既没有女人,没有酒,也没有朋友,甚至连一个敌人也都没有。
他们身边的一切都是空虚漂渺的。
金无命无疑就是这种人。
活了三十年,还从未有过一个女人,也许,并不是他不能有女人,而是他不想有女人,也并非他不需要女人,而是因为他见了女人就恶心。
花几钱银子就可以找的女人满街都是,甚至不花一文钱也可以找到某些女人,这些女人一般都不会太老,甚至都很年轻。
他曾经就见过一个女人,才仅仅十二岁,就已拥在一个粗大的壮汉怀中,野狗一样地伏着,就像动情的母狗般喘息蠕动。
他很讨厌那种女人,当时他很想过去把那两人全杀了,但他却最终没有过去,因为他还未过去,他的胃就已开始剧烈地收缩,剧烈地绞痛,紧接着便弯下腰不停地呕吐起来。
他随时都会见到那种女人,所以他随时都可能会呕吐,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曾一度潜到海外一座孤岛上,苦苦潜伏了十余年。
想不到他居然在今日出现了。
东方已发白,旭日就快要升起来了。
雪不知何时已停止了飞扬,寒风竟然也不再呼啸。
金无命并没有垂下头来,但他已知道怀中扑着的是他的侄女雪雁。
没有人会讨厌雪雁。
即使金无命厌烦天下任何女人,他也绝不会讨厌雪雁,因为雪雁的确是个好女孩,又是他的侄女。
但他并未露出一丝温柔的目光,甚至都从未看过她一眼,仿佛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声音比冰山上的寒冰更冷,比北极的冰雪更寒。
他的声音既像是从地狱深处传出,又像是从遥远的天涯传来,就像魔鬼的呐喊一般,低沉而冷漠,仿佛就是地狱中恶鬼的诅咒。
冰冷的声音已传入雪雁耳中:‘这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雪雁慢慢地站立,凝视着他,道:‘他们都在登峰崖上。‘
金无命道:‘你为什么没去?‘
雪雁道:‘有人守在崖下,我上不去。‘
金无命道:‘是司马良么?‘
雪雁道:‘不是,司马良已走了。‘
金无命道:‘走了?什么时候走的?‘
雪雁道:‘已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一个多时辰了。‘
金无命沉默,好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雪雁从小就很害怕这个冷漠的叔叔,在他面前,她从不敢撒娇,甚至都从不敢多说一句话。
但这次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说了,因为只有金无命,或许能救得了金蛇郎君。
雪雁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叔叔,你能不能把我带上崖去?‘
金无命的声音仍像寒冰一样,冷冷道:‘你是想让我去救金蛇郎君?‘
雪雁低声道:‘是。‘
金无命道:‘你应该知道我从不会去救人,任何人都不会去救。‘
雪雁忽然抬起了头,凝视着金无命冷酷无情的脸孔,大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去救他。‘
金无命面无表情,寒声道:‘为什么?‘
雪雁道:‘你如果不是为了来救他,你又来干什么?‘
金无命道:‘我来只想见一见司马良。‘
雪雁道:‘可是司马良却已走了,你来迟了一步。‘
金无命道:‘很可惜。‘
雪雁道:‘一点都不可惜,你们迟早总还会见面。‘
金无命道:‘是,迟早总会见面。‘
雪雁道:‘但你这次若不救金蛇郎君,你就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了。‘
金无命道:‘我也并不想见到他。‘
雪雁道:‘你也再不会见到我。‘
金无命道:‘可是我此时已经见到你了。‘
雪雁道:‘但我马上便会消失,永远地消失。‘
金无命道:‘为什么?‘
雪雁道:‘因为他若死了,我就一定不能再活下去。‘
金无命道:‘为什么?‘
雪雁道:‘因为他是我生命的另一半,半个生命若死了,难道人还会活么?‘
第二节
金无命好像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雪雁继续道:‘我始终是你的侄女,我爷爷也最疼爱我,如果我若死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很难过。‘
金无命仍然面无表情,沉默。
雪雁又道:‘我爷爷也只有你一个儿子,失去我就像失去你一样,相信你能想像到他会多么地痛苦。‘
他的确能想像到,十年前他离家出走之时,他曾亲眼所见他父亲有多么痛苦,那绝对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一种煎熬。
雪雁接着道:‘他爱你,你也同样爱他,你们心里都很明白,你也同样和爷爷一样爱我,你绝不忍心我死的。‘
金无命忽然道:‘我可以带你到崖上,但我们却绝不能让他们看见。‘
雪雁道:‘为什么?‘
金无命道:‘武林中的公平决斗,外人又岂能干扰?无论他们谁生谁死,外人都不得插手。‘
雪雁心在下沉。
的确,这是场很公平的决斗,尽管决斗之前使用了各种手段,但决斗之中,却再不会有任何手段。
雪雁黯然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金无命道:‘在暗处观瞧,他是死是活,只能靠他自己了。‘
雪雁道:‘难道就再无其他办法了?‘
金无命道:‘没有。‘
雪雁忍不住泪水又落了下来,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
一夜间,她竟似憔悴了许多,眼窝竟也陷了下来,眼中也布满了血色。
金无命没再说话,因为他已没必要再说任何话,既然已没有话说,当然就只有行动了。
金无命已迈步向登峰崖走去,雪雁快步相随。
突然间,人影闪动,已有二十三人挡住了去路,这二十三人从行动上可看的出,无论其中任何一人,都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因为他们的身法奇异迅速,身形纵跃时,犹如幽灵鬼魅,竟似没有一丝声息,雪地上竟也未留下任何痕迹,他们竟都有踏雪无痕的轻功。
金无命竟似根本都没有看见他们的存在,二十三人站在他面前,仿佛连一只死狗都不如。
金无命忽然冷冷地道:‘我不想杀太多的人,你们最好也别挡我的路。‘
一人冷笑,道:‘我们不让开你又能怎样?‘
金无命道:‘你们就得死。‘
那人大笑,道:‘任何人都休想从我们身边穿过,任何人若想过,都必须得留下一样东西。‘
金无命道:‘什么东西?‘
那人道:‘你的性命。‘
光华闪动,那人的长枪突然刺出,闪电般刺向金无命的胸膛。
金无命没有动,根本就没有动,但他的剑却突然出鞘,突然无声无息地刺入了对方的咽喉。
持枪者没有惨叫,甚至连喘气声都已没有,没有血流下来,因为剑还在咽喉里。
他的眼睛却已死鱼般突出,圆睁着,瞪着金无命。他死都不相信对面这个活死人能一剑刺死他,他也不敢相信这的确是事实。
剑太快,他根本就来不及惨叫,剑锋便已洞穿了他的梗嗓。
第三节
所有的人都骇呆了,竟在那刹那间仿佛都忘记了呼吸。
有寒风吹过,吹在脸上,阵阵刺痛。
那余下的二十二人忽然意识到了这是残酷的现实,他们并非在作梦。
他们突然扬起了掌中的兵刃,有判官笔,狼牙棒,铁棍,鱼王槊,峨嵋刺,双拐等,数十件不同的利刃挂着风声,闪电般击向金无命。
他们的兵刃各不相同,使用的招式更大异,他们的出招更是狠辣无匹。
二十二名高手,谁又能挡得住他们联手的致命杀招?
雪雁也惊呆了,她虽然知道金无命的剑一向很快,但到底能快到何种地步,她却并不十分清楚,她只知此刻准备过去帮忙,因为她爷爷也未必能挡得了此联手的一击。
她想冲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但还未等她冲过去,战场上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她连想都不敢想,但此刻却清清楚楚地发生在她眼前。
判官笔已点到他胸膛,狼牙棒已挂上他肩头,铁棍,鱼王槊已击在他腰胯上,其他各种利器也已刺到他身上,他全身上下所有要害,竟好像都已被刺中。
这二十二人中,就有狂命杀人医梅长青,崆峒的白鹤,青鹰,雪鹿,紫鹞,以及华山的二老,飞天三盗等等,他们每一个人都身怀绝技,他们的出手更准确凌厉。
他们的兵刃都已招呼到金无命身上了,但却偏偏没有刺进去。
倒下去的,也偏偏不是金无命。
外人谁又能知道他们的痛楚与悲伤,惊骇与无奈?
就在他们的兵刃刺上金无命的衣衫时,他们身上的力道突然消失。
因为金无命的剑已刺穿了他们的咽喉。
他们谁也想不明白,金无命的剑是如何从他们咽喉中拔出的,又是如何刺入另一人咽喉的?
已有三个人咽喉被刺穿,尸体已木头般栽倒在地上。
地上有血,是他们的血,剑上有血,也是他们身上的血。
金无命拿起剑,用嘴吹了一下剑锋,剑锋上的鲜血立刻滚落在雪地上。
血迹已吹干,吹尽。
但剑锋却仍然鲜红。
因为这柄剑本身就是用血凝注在精钢中炼成的,剑身本身就是血红的。
这口剑就叫血剑。
专饮活人之血。
剩下的十九个人都僵在了那里,手中托着兵刃,仿佛就像被定住了一般。
金无命已跨步向前,往他们中间穿去。
突然,他们又抡起了利刃,向金无命拼命地刺去,招式比刚才更奇异,更凌厉,也更可怕。
第四节
他们本都是阴阳教中的精锐死士,他们为了效忠教主,都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极轻。
他们绝不怕死。
他们还有十九个人,其中梅长青的剑法更在雪雁之上,而飞天三盗的身手,也绝不会比玉鹰差,华山的二老,两仪刀法神出鬼没,变幻莫测,两人的合力,只怕也绝不会比雪雁差多少,崆峒的四老,也是江湖中的名人,一个人不算什么,但他们四人加到一块儿,恐怕也不会在华山二老之下。余外的九人,也绝不会比他们差多少,只是隐没于阴阳教中无名罢了。
十九个人已组成了一道严密无隙的网阵,把金无命与雪雁困在了中心。
江湖中的女子一般都擅长轻功,以身法轻灵见长,雪雁当然也不会例外。
她的身法已展开,穿梭于人群中,就像一只穿花的蝴蝶般美丽。
她的出手极快,身法更快,脚步的变化更奇诡繁复,简直令人无法捉摸。
她的剑法也十分凌厉,狠辣无匹,否则,不老书生又怎么会把她的剑列为兵器谱之二十九呢?
她的剑虽快,但金无命的剑却远比她快的多,而且也远比她的剑更有效。
她的剑还未刺出五剑,而金无命的剑却已攻出了数十招。
刀有刀的好处,剑有剑的妙用,关键厉害处并不在刀剑,而在于使刀剑的主人。
如果说这世上有五人能称为剑神,金无命则绝不会落下。
他的剑法很奇特,招式更诡秘,常人从左面刺,他却偏从右面刺,常人从上面刺,他却偏从下面刺,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好像与常人相反,攻击对方的部位也奇特,往往是从下往上撩,很少从上往下划。
就刺那一种方式,他就比常人奇妙百倍,他的剑刺出去,不但顺手,而且特别。
刺,本来只有向前刺。
而金无命却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可以刺,无论从哪个部位都可以刺。
他能往肋下刺,胯下刺,向前刺,向后刺,向左刺,向右刺,正刺,反刺,倒刺,撩刺,回刺,背刺,无论哪一种刺,都同样狠辣,同样致命。
华山二老的两仪刀法,高老者攻上盘,矮老者攻下盘,高老者已使出了他的绝命刀法--盖顶三刀,而矮老者则使的是地趟三刀。
盖顶三刀居高临下,一招分三式,一式化八手,伤敌手于刀光之下,地趟三刀则从人体下部反削,狠辣歹毒,令人防不胜防。
他们二人联手很少遇上敌手,只有上次在少林寺时没能伤得了冷飞雪。
今日纵是冷飞雪被他们十九人围攻,恐惧也早已尸横血泊了。
第五节
很可怕的两仪刀法,上下两路攻来,金无命如何能避得开?
上有盖顶三刀,下有地趟三刀,左有九环刀,右有长剑,后有狼牙棒,他的身前身后,已布满了杀招。
不论他从哪个方向闪避,都必将伤于利刃下。
金无命的剑法奇特,他的步法更奇特,他的身法也异常特别。
也没见他如何闪避,他仿佛根本就没有动,但上方的盖顶三刀却全没伤着他,下方的地趟三刀也从他的腿边滑过。
他的剑竟已从胯下反手刺出,刺入了持狼牙棒那人的咽喉。
紧接着,回剑把削,已削断了持九环刀那人的喉咙。
这时,忽然有一人抢出,掌中一双兵刃以‘推山式‘的招法向金无命推去。
招式奇特,兵刃也奇特。
他用的竟是一双凤翅流金铛。
这种兵器江湖中很少有人用,铛上满是倒刺,此刻他用的虽是‘推‘字诀,但却同时兼带‘扯‘,‘挂‘,‘刺‘,‘划‘的招式。
无论谁若被他铛划上,必将皮肉被撕得四分五裂。
他已同时之间攻出了四招,‘推窗望月‘,‘野马分鬃‘,‘倒挂金钟‘,‘穿山贯岭‘。
金无命的身法闪电般斜滑,闪电般移动,他的剑也闪电般从肋下刺出,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胸膛也同样可以致命,金无命的每一剑刺出,都可以致命。
使铛者的全身突然冰凉,立刻又变得开始痉挛,扭曲,他的脸上更充满了惊讶与恐惧。
任谁也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可怕的剑法。
可是他们都非相信不可,因为他们确实是亲眼所见。
有的人胃在突然收缩,倒下,痉挛,翻滚,呕吐。
他们呕吐并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因为害怕死亡之前的恐惧,他们仿佛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死亡‘竟是如此可怕,如此痛苦。
他们并不怕死,但这种死亡的恐惧却令他们绝对无法忍受。
金无命没有再出手,因为所有的人都已不再出手。
天地间忽然变的死一般静寂,甚至连人的呼吸声都已突然停顿。
死亡。
也许死亡并不可怕,而真正可怕的却正是死亡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