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梦里，我也希望得到自由。————题记
    初秋。北京城。深夜。
    穿着华丽旗袍的女子独自走在外环的公路上，因为时间很晚，又是城市边缘的缘故，路上行人并不多。还有淡淡的雾气。脸上的浓妆未曾卸下，唇上涂着红色的口红，显示出来的不是娇媚，而是冷峭。黑色的高跟鞋，象征一种神秘和距离。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接近的人。不远处的立交桥上一辆辆车疾驰而过，道路两旁的路灯和饭店的装饰灯不停闪耀。不时可以透过玻璃看见衣着时髦的女子，坐在豪华轿车或者饭店里，意兴阑珊地看着窗外。
    有些冷。锦衣夜行的女子下意识地用旗袍裹紧微微裸露的小腿。高跟鞋踏在地面上的哒哒声在汽车呼啸而过的风声中有规律地响起。从挎在胳膊上的皮包里拿出一支烟，点上。在烟雾缭绕中看着，万家灯火似乎变得模糊遥远，身边是流水般的车队，耳畔甚至还能听到身后饭店里的喧哗声，她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荒原。这种感觉，是经常有的。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孤独，因为她并不因此而觉得痛苦。小的时候看张爱玲的书，里面有一句话让她印象深刻，“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蚤子。”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这句话。她毫无忌惮地笑出声来。
    从酒吧下班回来，每天都会走这条路，深夜的北京比起白天的喧嚣，更能让她清醒。她可以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属于这里，来自南方迫于生计的女子，偌大的城市再繁华，也不过是一个栖身之所。紫色眼影，显示一种骄矜的傲慢。地位并不显赫，然而仍有一种不可侵犯的气质在里面。大的眼睛，眼角略微下垂，是一种冷淡的眼神。她靠着这些和酒吧里形形色色的人保持距离。
    店里偶尔有人会骚扰她，经理有时会帮她挡回去。他心里对她是有好感的，她能够看得出来。但他不说，她亦沉默。他是有妻有子的人，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她也不想和他发展婚外的恋情，他不是她所爱的人。她的心并不容易安定，尤其漂泊久了以后，就更不容易停歇。
    周末同事约好出去看电影，本来想推辞，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去了。是王家卫的《重庆森林》，听到王菲清冷沙哑的嗓音时，她的泪忽然就流了下来。没有人看到，她偷偷地用面巾纸擦干。
    电影结束，走回住处的路上，她心里有些许的难过，听着同事们的谈笑，她忽然明白，自己和他们永远不会有交集，就像她为什么而悲伤，他们永远不会了解。来到遥远的北方，以为也许能够快乐，却还是郁郁寡欢。工作，寂寞。她的生活里似乎只剩这两件事可做。
    十二月的返程车票。坐上火车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雪，是她二十几年来见过的最大的一场。纷纷扬扬，让她清楚的看到了什么是北方，她微微笑起来，至少看到了一场大雪，这一次北方之行也不算毫无收获。
    来到北京的第五个月后，她返回南方。
    家在秦淮河畔，是一个让人无限遐思的地方。夕阳西下的时候，河水里荡漾着金色的波光，让人觉得恍惚。水里好像仍然保存着胭脂的香气。她的媚和傲，或许也是从此而来。小城里的女子都很美，有天成的妩媚。她穿着麻布的衣服蹲在河边的时候，感觉到遥远的时光倒转而来，隔着千百年的岁月，仍然不减当时的香艳和沉沦的气息。也许她注定了要承受这样的命运。虽然美丽，然而距离幸福，却是遥远的。得不到所爱的人，出身也并不富足。想要得到好一些的生活，就只有背弃自己长久以来一直信赖和追求的东西，譬如：爱情；又譬如：自由。失去了很多的时候，自己反而变得麻木，她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所以当林风邀请她去做客时，她婉转地回绝了。
    林风是她从前的男朋友，不过自从他离开小城去外面工作，他们的关系就结束了。正如她所料，当时对她的分手要求一直耿耿于怀的他再次回到家乡时，身边已经多了一个气质高贵的女子。周围的人都背地里议论的时候，她只是默默地听着，唇边有莫测的笑意。凭借他的才貌，有这样一个女子陪伴也属应当。而他的野心，她也是早有了解。他这样的人，不出去还好，一旦见识了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势必难再回头。一步登天的最好方法，也不过是如此。
    那日，他挟新女友归来，原本也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思，然而看见她脸上谈话波澜不惊的表情，他暗地里苦笑，原来这都在她意料之中。能够轻易地看清未来的路和人的心，这是她一只一直以来的长项。只是他没有想到，关于她自己的事情上，她也是这样淡定。
    他始终无法忘记他们最后一次的谈话。站在河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她淡淡道：“林风，以后我们见面，就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再无别的纠葛。”他当时就无话可说。她还是这样，还是这样。他还未及说话，心中那些想法已经被她洞穿。点头后沉默着离去，他蓦然明白，几年来其实他们未曾真的相爱。对于他，前途比什么都要重要；而对于她，似乎什么都不重要。是他一厢情愿地把一段时间的依赖认为是理所应当的爱情。
    很快，林风带着女友返回那个豪华的都市。而母亲突然急病去世后，再也没有亲人的她带着家里的全部财产离开了小城。她走时手里只拎了小小的提包，仿佛只是一场旅行。没有人知道，那里有着她母亲的骨灰。她此生唯一在乎的，就是母亲与她的自由。现在，舍弃了所有的羁绊，她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梦想。
    她来到了北方。此后的几年里她居住在北京以北的城市里，那里四季分明，有清朗的感觉。尤其是冬天的凛冽，她非常喜欢。好奇自己为什么会从北京毅然决然地回南方，明明北方是更适合自己的。她身上明显不同于其他南方女子的冷傲，昭示着她其实并不适合那里。几个月后重新返回，对于她而言———
    这或许是一场灵魂的迁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