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一个人的钢七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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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铁路。”王团说出一个人名。
高城有点发懵,显然他还没有把这个名字对照上哪个人。
王庆瑞重新坐下,叹了口气,“还记得上次军演成才毙掉的那个蓝军指挥官吗?”
“是他,我想起来了,可,可这和成才有什么关系?”
“铁路是我以前的战友,我们的关系就好像你和成才的关系一样,要好的战友过命的交情……”王团吸了口烟,看了高城一眼,“他的部队,你也晓得,特种部队,直属军区领导,不是我们这种常规部队可比的,权限也就比我们要大的多。”
王庆瑞看高城还没有明白过来,干脆挑明了说,“铁路前几天打电话给我,说看上了成才这个兵,要人!”高城要说什么,王团挥手拦住了他的话,“不过,他们说,这个兵对七连的感情太深,心思太重……让他在这里待段时间,这个兵心里有一道坎儿,一直没过去,只有让他自己想明白喽,成才才能真正的长大,才能走的更远……”
从团部出来,高城向七连宿舍走去。
王叔说的话还一个劲儿的在脑子里回想,‘你们这些七连的人啊,尤其是你和成才,对七连太过执着,就像抱着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不放,一旦让你们放手,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抽了魂儿……’
高城走到七连宿舍的楼下,手里拽着两份军里的命令,发呆。
除了成才那一份外,还有一份是高城的任职命令:师属装甲侦察营副营长。王团在他临走时塞给自己的。
军里是铁定要成才留守钢七连了,一个人……一个人……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朦胧的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叶子照在一个人身上,成才在靶场趴了一天,披着一身的月光慢慢的走在回七连的路上。
这段时间成才很迷茫,看着熟悉的战友一批又一批的离开,自己的心里很难受,那是一种从小到大重来没有体会过的感受,即使当初在老A会议室的那场评估都没有现在来的难受。
许三多走的时候,拉着自己的手哭的稀里哗啦,断断续续向自己述说着他的不舍,舍不得和自己这个老乡分开,舍不得三班,舍不得七连……看着三呆子哭的撕心裂肺的样子,自己心里也跟着一阵阵抽搐,可是,为什么自己哭不出来呢?
已经熄灯了,楼道里漆黑一片。
成才推开三班宿舍的门,同样是漆黑一片,月光好像也绕开了七连,一点儿光亮都没有。
成才伸手按了下墙上的开关,屋里一下明亮了起来,一个十二人的房间只剩下了十一张空空的铺板是个什么样子呢,就像郁郁葱葱的森林一夜之间被砍光了所有的枝枝蔓蔓。
作为狙击手的成才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却在这个有月光的夜里突然感到无限的寂寞难挨。
孤寂……清冷……凄凉……
成才默默环顾这个突然显得空旷的房间,发现书桌上放着一张纸,走到桌旁拿起来:‘陆军第八十四集团军步兵师(命令)……成才同志留守钢七连,看守七连物资器材……’
成才慢慢的放下,看着窗外的月光,深深的吸了口气,反倒感觉一下轻松了许多,七连没有散,一个人也能撑起钢七连。
突然,安静的夜里,前苏联军歌的节奏轰击着整个七连的宿舍,在军营里从没人把音乐放这么大声,何况在这么寂静的夜晚。
打开门,黑黑的楼道里袭来轰鸣的声浪,是连长那儿,连长的宿舍和三班的宿舍在走廊的两头,成才从漆黑的走廊走过,寂寥的歌声显得格外悲怆与孤寂。
成才抬起手正准备敲门,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从门缝里渗透出来,向子弹一样直击成才的胸口,那不是音乐中的哭声,那是连长的呜咽和哭泣,像是一个溺死者从喉间挤出来的声音,嘶哑而苍凉……
成才仿佛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墙壁缓缓的滑了下去。
‘啪’一个水滴溅在了地上……
‘啪’又一滴……
成才眼角的水珠越聚越多,最终汇流成河。
许三多说,成才,你为什么不哭?
伍六一说,成才,你哭出来吧!
可是自己始终哭不出来。
也许是看到了刚才的命令,知道自己还能守着七连,七连还会因为自己而存在,所以,有了泪水。
也许是听到了连长隐忍的哭声,触发了身体里那根名为泪腺的神经,所以,泪流成河。
许三多,这就是你当年一个人驻守七连的感觉吗?
成才告诉自己:哭吧,哭吧……哭完了,你还是那个钢七连的枪王成才,你还可以替连长,替战友守着七连,坚强的守着……
一个人的钢七连。
成才无声的哭泣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仿佛心有灵犀,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成才抬起头,张开嘴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最终从嗓子里挤出了声音,“……连长。”
高城蹲下身,看着成才眼角不停滚落的泪水,伸手一把抱住了成才,拍拍成才的背,在耳边说:“成才,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们总要学会长大……”
时间仿佛过了好久,也有好像只有一瞬间那么短暂。
从连长怀里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脸,看到连长衣服上一大滩水迹,脸刷地一下,红了。
用眼角瞟了瞟连长,喃喃的嘟囔了声,“连长。”
高城看着成才哭的红红的眼睛,鼻尖也磨蹭的红红的,就像一只掉进了胭脂里的小狐狸,眼睛滴溜溜的转就是不看自己。
“噗!”高城忍不住笑出声,“怎么,有脸在我怀里哭,就没胆看我啦。”
“谁,谁说咧,我,我才没有。”成才一急,下榕树口音都出来了。
成才看着连长也是红肿的眼睛,突然心情大好,调侃到,“连长,您不也哭了吗,诺,您自个儿照照镜子,呸呸,那眼圈红的。”
“你个孬兵,咱俩人,谁,谁也别说谁,还不进来!”高城‘砰’的站起身,很有气势的走进屋。
成才跟着高城进了屋,打眼一看,屋里一地的烟头,很多本不该在地上的东西摔在地上,乱得绝不象个军营宿舍。
“那,那啥,不小心掉地上了……”说完伸手要收拾。
“连长,你的手!”刚才在外面太黑,没瞧见,高城的手背上红肿一片。
高城急忙把手背到身后,成才看着连长亡羊补牢的动作,没理他,把他按到床上,又找到急救包。
成才蹲下身,把连长的手拽到跟前,仔细的消毒上药包扎。
高城看着成才忙碌,想到了那份留守的命令文件,他应该看到了吧。这,这个死老A,啥,啥玩意儿……想让谁留守就让谁留守,一个个的都把我高城的兵瓜分了,混蛋玩意儿……
“连长,连长,手包扎好了,你发什么呆呢?”成才看高城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出声提醒。
“成才,你……”高城欲言又止,“你知道了吧,你留守钢七连……,我,我要到师侦营当副营长了……”
成才了然的笑了,原来连长不放心自己一人留守七连啊,“连长,不,应该称呼您副营长了,我看到命令了。说实话,我看到命令后是这一个多月来最轻松的时刻,我还是不想离开这里,我很满意这个命令,我会替您,替七连守好我们的家。”
“得得得,你,你还是叫我连长吧,酸不酸那你……”高城停了会儿,说,“成才,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我跟别人可没说过。”
高城伸手把成才拽到旁边坐下,挠了挠头,“我是,我是被别人叫做将门虎子的那号人,我爸,我爸是,我先申明我从来没靠过他,团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他是谁……我,我从军校毕业那年吧,他正好当军长……我,我意思是,我跟我那老爷子说说,你跟着我去师侦营吧?凭你枪王的名号,我就不信他,他能不同意?”有句话,高城没说,王叔再三叮嘱他,不要告诉成才留守的真正原因是因为铁路。铁路,在军区听王叔说,也是个狠角色,其实能不能要走成才,自己心里也是没底。
“连长,我不希望您靠关系那么做,就像史今班长说的那样,能那样做的就不是我们钢七连的连长……连长,我需要留在钢七连,我要好好想想,想想我走过的路……”
“你,你个孬兵,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我高城最,最好的两个兵,一个死乞白赖的要去那草原五班,一个又跟个犟驴似的要留在这儿,你,你说七连都没了,你,你留在这儿干啥。”高城恨不得扒开成才的脑袋看看这个混小子到底在想什么。
“连长,七连没散,一个人也是钢七连!”
“行啦,行啦,我不管了,你们一个个的……你要呆这儿就呆这儿吧,不过只是暂时的,平时的训练别给我落下,你还想在这儿呆一辈子啊。”
“是,连长!”成才终于完全轻松了下来。
成才起身准备回宿舍,“连长,已经很晚了,您休息吧,我回去了。”
“你,你回来!今晚就在这儿睡吧,咱俩挤挤……明儿,我就走了,咱俩说会话呗。”
“连长,不好吧,我,我还是回去睡……”
“让你在这儿睡就在这儿睡,一个大老爷们,别跟个娘们似的……”高城边说边往床里挪了挪,“快点,上来……明儿一走,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高城宿舍的窗子敞开着,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从云层里探出了脑袋,牛奶白的月光仿佛轻纱般罩在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人身上。
一时寂静无声。
“成才,我,我也哭过了,两个小时前打死我都不相信,现在觉得……真平常。真的……通过这事儿我,我明白了个道理,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容是别人,欲是自己,这样的天地跑得欢敞。”高城斜躺着看着成才闭着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尤其适合机动部队。”
成才睁开眼睛,真心替连长高兴,虽然今晚两个人都挺狼狈的,但是两个人的心里都宽敞了,觉得天还没塌,钢七连还在……
成才看着连长在那自言自语,眯眯眼,带着点儿促狭,活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凑到高城耳边,“连长,其实吧……大家都知道咱连长的爸是军长,还是咱们军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