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胶质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啪踏声随着脚步的节奏，混乱的响着，路过无人的巷口，令人心增恐惧。
    受不住黑夜带来的不安，正在走路的人缩颈加快了脚步，双手抚上垂下来的围巾，紧紧攥着尾部的流苏，被快到脚踝的黑色连帽羽绒服遮的严严实实，不仔细看完全与这寒风刺骨的冬夜融为一体，只留下颈处那一抹似血的红。
    在连续过了两个红绿灯后，终于走过无人的公园和人造河。
    前方，马路两旁的门面闪着各色的霓虹灯，散发着让人安心的光，深吐口气，身穿羽绒服的人放松下来，拉下罩头的帽子，走进一家沙县小吃。
    “老板……”
    话没说完，人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隔着一张帘布的后厨传来一声嘹亮的成年男音“十七下班了？你先坐着，我这边点的外卖打包好，就给你整，要是实在饿了，你就自己夹一份鸡大排吃。”
    被叫十七的人，没有说话，只乖巧的坐在靠里的座位上解下围巾，将过于长的羽绒服脱下，连同围巾一起挂在一旁的椅子上，从兜里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几分钟后，将外卖打包好放在收银台旁等外卖员来领的老板终于忙完，殷切的端了份乌鸡汤和蒸饺放到十七面前。
    “吃吧，赶紧暖暖，你看看你嘴唇都发紫，我都害怕客人进来说我食品不过关，给你吃中毒了。”
    老板挤眉弄眼的夸张描述，惹来十七的白眼。
    “我一直就这样，低血糖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说老板娘呢？怎么就你一个在这？”
    交流声被突然的开门声打断，外卖员径直的走进来报了个名字，火急火燎地拿走放在收银台旁的外卖，着急忙慌的走了，背影透露着别样的坚强。
    老板目送外卖员离开，收神回道“这不天气越来越冷了，孩子跟着我们来回跑身体受不住，就让她早点回去照顾小孩儿，晚上人不多，我一个人忙得过来。”
    听完十七了解的点头，喝起了汤，吃饭的样子带着少女的乖巧，老板在一旁默默的望着，满脸都是笑意，一言不发的看着十七吃完。
    “来瓶芬达？”十七语气带着试探。
    瞥了一眼十七，老板起身收拾碗筷，走进后厨，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瓶AD钙奶，表面还浸着水珠。
    “喝这个，算着你下班了要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就一直热着。”
    十七也不见外，伸手接过奶“一共多少钱？”
    “不多不少，刚刚十七！”
    一声低笑从十七嘴里发出，脸上带笑的划着手机屏幕，点开微信翻到带着沙县小吃店log的微信好友，发去红包。
    付完钱，十七扯过旁边的羽绒服穿上，系上围巾，跟老板打了个招呼道声晚安就走了，跟来时一样，只在深夜留下来一抹不经意的红。
    老板若有所思的站在门口望着，直到十七过了马路进了对面的小区里看不见身影，才转身回到店内。
    已经深夜，进入小区的十七，脱离了霓虹灯的照耀，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只能依靠着微弱的夜光和为数不多居民户家里散发的灯光，在黑夜里行走，不久前对黑夜的恐惧又从内心深处渗出来，且不亚于之前，依靠本能地裹紧羽绒服往六单元快走。
    进入电梯后，随着外面的声控灯暗下来，电梯门关上，十七望着电梯里被按亮的九号键在心里默念“两分钟，再坚持两分钟！”
    叮咚…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十七像是飞出去似的，她狂奔着往外走，脑海里闪现出她所有在电视里、在想象中跳出的恐怖镜头，恐惧愈发不可收拾。
    脚步踢踏声在过道上杂乱而诡异的响着，停在了906门口，悉索声夹杂着烦躁与不安，十七慌乱的往锁芯里插钥匙开门。
    开灯声与关门声同时响起，入眼的光亮拂去内心的恐惧，十七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滑靠在门上喘息。
    不一会儿啜泣声在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响起，随即像是开关阀被打开，难以关上，啜泣声越来越大，隐约带着低鸣，像垂死的鸟儿，显得好不让人心疼。
    “我愿生而彷徨，我愿生而动荡，我愿生而你便是我的王，我对你……”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随即被十七直接挂断后又戛然而止，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也因为这通电话，十七的哭泣被打断，缓了几秒后，她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黑色的羽绒服袖子在擦泪时，带下了一层白色，那是十七脸上厚重的粉底还夹杂着些许闪闪发光的五彩亮片，脸上的妆容在哭泣不止中晕了大半，如果这时十七照镜子应该会被自己吓死。
    平复好心情的十七，起身在餐桌上拿着卫生纸擦拭袖子和脸，在意识到卫生纸擦不干净这化学物品的残留后又往里间的卫生间去。
    卫生间传出低语：“聿姊，你好丑啊！你怎么这么丑呢？又丑又脏的，恶心死了。”语气带着怨气，让人不解。
    再出来时，十七脸上已经没有了化妆品堆积的厚重感，卸完妆的脸上透露着不健康的黄，整张脸透着浓浓病态，像个营养不良的少女，稚气又妩媚。
    客厅里十七敷着面膜将电视打开，声音调大，找了个选秀节目，躺在沙发上观看，只是视线时不时投向一旁的手机，面无表情的盯了几秒后，拨出一个电话。
    通话提示滴嘟的声音刚响起，那边直接接通：“喂，下班没？”被秒接的电话那方响起了令人安心的声音。
    十七刚被止上的泪腺，伴随着鼻酸，没忍住崩开，一开口就是满满的哭意：“我想你。”
    “我也想你，你别哭，要不我去找你吧？没几天就放寒假了，现在没课，我带你去附近玩玩，吃美食！”对面的人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噗，你好好上学，不要见面。”被逗笑的十七决绝的拒绝。
    似乎是察觉自己拒绝的太过直接，十七开始解释“你先好好学习，等你毕业后，我们再说见面的事，而且我没准备好，我们认识还太短，你都不了解我……再等等，等我足够好再去见你。”后面的话，十七没有说出来，对面的人也没听到这卑微到骨子里的话。
    双方陷入安静，谁都没说什么，直到十七觉得对话就要这样终结时，对方才开口。
    “那你准备好了告诉我，我等你。”
    “好。”十七回。
    “你刚才是不是哭了？是不是工作有人欺负你了？”男人关切的询问着。
    “不是。”对方的话，让十七心里委屈的难受，恨不得一股脑的全都说出来，可是她不能，她不敢跟任何人说。
    “就是…下班的路上太黑了，路上连路过的人都没有，我害怕路上没人，我又害怕路上有人，往前再走一段路就有亮了，可是还要走一段黑路才能到家，如果一直黑的话，我也没那么害怕，可是我都见过一段光了，却还是要走黑路，我害怕我会走不出来。”
    说到最后十七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已经沙哑到不行，面膜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精华，惨兮兮的挂在脸上，有种随时掉下来的感觉，委屈的哭泣声夹杂着电视里的歌声通过手机传到对面，又是一阵安静，好一会儿对面悠悠的传来声音，带着无奈和自嘲。
    “聿姊，我真的很想在你身边，那样我就可以在你害怕的时候保护你，陪着你，而不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隔着网线在这里听你委屈，听你哭。”
    “二百九十六天，我们在一起二百九十六天了，不短了，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有个女朋友，每次都吵着要我带去见见，可是我自己都没有正儿八经见过你。”
    “刚确定恋爱关系后，我就想见你，我想把别人所谓不切实际的网恋，发展到线下，我想告诉所有人，不管线下线上我都喜欢你。你说怕见光死，怕我嫌弃你，可是你都没有见过我，万一是我配不上你呢？而且我也不相信我们的感情就这么脆弱，会停留在肤浅的表面，见一面就会没了。”
    “这阵子你一直都若即若离，我就很害怕，万一你哪天突然消失了，不要我了，我该去哪找你？我们还能见面吗？聿姊，你就让我去找你，见见你吧？”
    对方一句接一句的话里带着满满的恳求，讲的聿姊猝不及防，茫然的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一角，短暂的沉默后，聿姊说出让人心碎的话。
    “我们分手吧。”毫不拖泥带水的说完，聿姊就挂了电话，完全不给对面机会。
    似乎是反应过来，对方又打过来，聿姊熟练的挂断，在响起挂断重复多次后，聿姊烦躁地将那个备注顾先生的号码拉黑，随即陆续点开了多个社交软件，无视发来的信息，全都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拉黑删除，决绝的像是对待积怨已久的仇人。
    将人拉黑后的聿姊，不哭也不闹的在客厅沙发上躺着看电视，安静的仿佛那会儿哭泣不止的不是她。
    察觉到面膜的作用不大后，聿姊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漱。
    深夜两点三十五分，卧室里一片寂静，床头柜的暖灯亮着，床上聿姊已经进入深度睡眠，少女脸上挂满了恬静安然，完全不像刚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