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玻璃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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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徐志摩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也许心是没有门扉的,不然为什么迎得来他的温存,我的迷醉,却挡不住他的负心,我的伤悲?被她掏空了的心,已经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而只能在梦中,在梦的悲哀里心碎,并让黯淡,填满睡梦的光辉。
但是假使心有扉,这心扉必是随着年龄而更换的。
十几岁的心扉是玻璃的,脆弱而且透明,虽然关着,但是里面的人不断向外面张望,外面的人也能窥视门内。
二十几岁的心扉是木头的,材料讲究,而且装饰漂亮,虽然里外隔绝,但只要爱情的火焰,就能将之烧穿。
三十几岁的心扉是防火的铁门,冷硬而结实,虽然热情的火不易烧开,柔情的水却能渗透。
四十几岁的心扉是保险金库的钢门,重逾千斤且密不透风,既耐得住火烧,也不怕水浸,只有那知道密码,备有钥匙的人,或了不得的神偷,才能打得开。
刘墉先生说得真好,心扉确实是随着年龄而变换的,但是真正令我们感动的,还是玻璃门和木头门。它们最脆弱,最不安全,却也最令我们“心颤”。
常常要在经历许多感情的波澜,并看过许多人世的沧桑之后,才能发觉这世上最可歌颂,最刻骨铭心的还是爱。
且不论那爱发生得早或晚,只要是生死与之,在当时能慷慨面对的,即使后来失败了、后悔了,甚至回想起来,全然是无知与荒唐。
那爱,依然是爱,如同“玻璃的心扉”,即使被打碎了,仍然曾经是个玻璃的心扉。
爱,没什么好悔,它只是那样发生、那样进展、那样消逝,或——那样老去。
今日不可能预测明日的爱,明天也不必否定今天的爱。爱像是脚印,我们踩着、印着,走到今天。
回头,即使脚印印在冰雪之中,或早已湮灭,不复可寻,仍然知道,那是我们走过来的爱。
每个年龄有每个年龄的爱。爱没有尊卑、没有贵贱,没有成熟与不成熟。
人的一声有多长,人的一生就能有多少爱。
半夜,深巷,琵琶。
“古往今来又一春,百花怒放燕争鸣。独杯空照月无影,留得残烛待天明。世事难料风无形,流云长天几时晴。空叹悲欢无人听,风月雪城几时宁。忆长安,当过往如云烟。香梦未断,只求明朝酒如仙。忆长安,心似春水波澜。涟漪点点,化做无尽相思畔。等待花再开月再圆,再与你魂梦相连。”
又被它从睡梦中惊醒,深夜里的琵琶!
多么悲凄的琵琶曲!
那急促清脆,和谐悦耳的音调,在深厚、昏沉、寂静的夜的背景下,如一批雨珠紧落玉盘,精美怨婉。此曲基调哀而不伤、悲切而并不沉寂,营造出了一种既凄迷又顽艳的抒情氛围。
究竟是谁的悲思,是谁的手指,像一阵凄风,像一阵惨雨,像一阵落花,在这夜深深时,在这睡昏昏时,挑动着紧促的弦索,乱弹着宫商角微?
深夜,荒街,柳梢头有残月挂。
半轮的残月,就像是破碎的希望。
无形无影的情感,悄然消逝在光阴的道上。
思念西湖边,杨柳飞雪堆烟。
茫茫人海,心无岸。
心似不安,痛能看见。
剪不断,理还乱前缘。
潮起潮落的湖水,仿佛南宫陵思念的心,好乱。
他和商清君的爱就像一叶秀丽的扁舟,沉没在了西湖水底。
如果早一天说爱她,也许能挽回她的心。
而此时此刻,南宫陵望着丰神俊朗的段秋水,心里是恨还是祝福,他自己也分不清。
往事如风,痴心只是难懂。
借酒相送,送不走身影蒙蒙。
月光投影,映不出她的颜容,有的,只是烟雾朦胧。
夜风已冷,回想前程如梦。
心似云动,情亦如风,她在他心里的芳踪也已杳然。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也吹散一湖碎花。
南宫陵默默注视着那些残花败蕾,禁不住悲哀地想道:“花到凋谢人已憔悴,他们间的千盟万誓竟已随花逝而湮灭了么?”
他以为可以假装从此不相依,不在乎她,可心里却一遍遍地流下溃啼的泪,不想她竟是如此令人难过。
他期冀上天能再给他一些时间,好让他重新爱一遍,总会有一天吧,哪怕在一万年。
“你走向我时,我还没有准备好;等我准备好了,你身边却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南宫陵并没有看段秋水和商清君,只是望着湖水怔怔地出神。
他因为一念之差,竟与她错过了永远。
“我爱你”,这是多么简单又多么沉重的三个字啊,轻松得不用一秒钟就能说完,沉重得许多人用一生去犹豫,终究没能说出来。
千百年来,中国人隐藏的这句话,已经可以盖成一座长城。只有孟姜女,在悲怆的哭喊中,才能把那句话释放出来。
明知道天要下雨就该带把伞,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就不要开始!
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应尽便须尽,无复独多虑。
他已经有了萧儿,他早该放弃。
。有人追求幸福,所以努力;有人拥有幸福,所以放弃……
商清君没有理会段秋水的话。
她谁也不望,只是轻轻抚弄着琴弦,平静地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仙女动了凡心,触犯了天条会怎样?”声音不大,却如重锤,每个字都敲进他们心里。
这是一个关于前世今生的问题。
谁回答得好,谁就能拥有她的心。
段秋水自负地一扬剑眉,想当然地道:“会被玉帝遗弃,从此离开天庭。”说完还揶揄地瞟了眼南宫陵,看他如何回答。
南宫陵微微一笑,自信地道:“你错了,她会落到我的身旁,陪我看日落斜阳。”边说边瞅商清君的脸色,希望能得到她的垂青。
她却露出了非常寂寞的表情,轻叹口气,缓缓道:“其实你们都错了,如果那个人真的爱她,就会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看地老天荒……”
对于感情,她竟已有心无力。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湖水泛着清波,月色一如平日地撩人。
初秋的夜里,风中都飘着丝淡淡的离愁。
在最有感觉的时候,他们没有停下脚步,那么,也不必在一起走完那段路之后,回头去寻找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感觉,路已经走完。
只有至情的投入,才会衍生至切的感受。生活不是目的,追求需有耐性。人生可以平淡,心不能平庸。有些事要随缘,懂得放手。
是该放了,也许,放手是最好的结局。
又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过,从何谈起放手?
愈害怕失去的人,愈容易失去。愈想得到,就愈要放手。放手是很难的,但是别无选择。
世上有很多东西是可以挽回的,比如良知,比如体重。但不可挽回的东西更多,譬如旧梦,譬如岁月,譬如对一个人的感觉。
放弃一个很爱你的人并不痛苦,放弃一个你很爱的人才是痛苦。
不知为何,南宫陵忽然有心碎的感觉。
世上本没有红色的玫瑰,是谁用茎上的刺割破手腕,鲜血滴答,和着眼泪,染红了这雪白的花蕾。从此,每当一颗心碎,地上便盛开一朵血红的玫瑰。
爱情,真是伤人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