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压力集中在了禇大海身上。
    他扫视了一眼塔台上的人，冷静地说道：“现在暂且按照我们分析的第二种情况也就是炸弹挂钩开合不到位来处置。大队长说靠炸弹的重力掉下来，王飞和贺十一提出靠惯性甩下来。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做一次大角度下滑后急速跃升动作，以飞机的大幅机动和炸弹的本身重力把它甩下来？”他边说边用手比划出这个空中动作。
    在场的几个领导都认为这个办法可以试试，这个技术动作对飞行员来说不难。张团长提出，这样的话，甩出炸弹的落点就不好说了，最好靶场的人员都撤出来，只留一人在远处观察。
    时间不等人，禇大海见大家没有其他异议，拿起话筒命令道：“贺十一，我命令靶场人员全部撤出来，只留一人在远处观察!”
    “贺十一明白!所有人全部撤出，我留下，我的观察位置最好!”
    “好!你必须从观察台下来，再向后撤出300米，找开阔地带卧倒隐蔽好!”
    “贺十一明白!”
    他看着地堡里的曾干事和周围的警卫战士全部撤离到了安全地带，很快从观察台上下来，向靶场边缘跑去，找好自己卧倒隐蔽的地方，马上报告道：“贺十一报告，靶场撤离结束，可以开始!”
    “好!”禇大海随即命令道，“218，做大角度下滑后急速跃升动作，把飞机拉升至××××米后，向下俯冲，在平时的投弹点高度做急速跃升动作，看能否甩下来？”
    “218明白!”
    在塔台边上的郑雅洁和于菲菲从政治处主任那里知道这个办法的危险所在，于菲菲不担心王飞的技术动作，而是担心炸弹甩不下来怎么办。郑雅洁的担心是甩下来的炸弹如果落在……她知道，不管贺十一所处的位置是不是有利于观察，他都会留那儿的，否则他就不是贺十一了。
    现在就看王飞的了。
    他把飞机拉起来，爬升到指定高度，然后大角度地向靶心直接俯冲下来，到了规定投弹高度时，他又猛地拉杆，飞机一个漂亮的鱼跃动作，又急速爬升。
    卧倒在草地上的贺十一用望远镜看着，两枚炸弹象是粘在机翼上一样就是不下来。
    塔台上沉默了片刻，机务大队长咬着牙说了一句：“再来一次试试？”
    禇大海问领航参谋：“时间？”
    “还有7分钟。”
    禇大海果断地：“218，再来一次!”
    “001，218这一次请求加大俯冲角度和下滑速度，我就不信甩不下来!”
    禇大海知道这么做的话对飞行员的技术动作要求极高，不能有任何的疏忽。他握着话筒：“同意你的请求!218，胆大心细，动作到位!”
    “218明白!”语气中透露着坚定和自信。
    已坐在草地上的贺十一从望远镜中看到，王飞的飞机在他的头顶上以几乎与地面成垂直的角度大速度向下俯冲。
    空中的王飞知道这一次如果还不行，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了。此刻不容他多想，胆大心细，动作到位，他右手轻推驾驶杆，左手轻推油门，眼睛盯着高度表，向下，向下……
    忽然，他觉得飞机猛的一震，机头象是被往下拉了一下，飞机顿时觉得轻快了许多。原来机翼下的那两个二百五再也经不住这么折腾，在巨大的重力和惯性作用下挣脱挂钩掉了下去。
    “不好!炸弹提前掉下去了!”王飞知道，此刻飞机刚好进入靶场边缘，这时炸弹掉下去，很可能会落在靶场的外面。
    仍坐在草地上的贺十一用望远镜仰头望着空中，突然发现从飞机上掉下来两个黑点，兴奋地叫道：“投下来了!投下来了!”
    禇大海此时还不能松一口气：“218，注意飞机的姿态!”提醒王飞的同时，接着叫道，“贺十一，注意隐蔽，观察弹着点。”
    贺十一发现这两枚炸弹根本没有什么抛物线，而是直直地冲着他的头顶砸了下来，此时起身跑开根本来不及了，不容多想，他迅速扑倒在地上，脸埋进小草里，只听见迅速下落的炸弹撕裂空气的咝咝声，接着两声震耳欲聋的爆响，一阵地动山摇的颤动，一切都似乎静止了。
    在空中密闭座舱中的王飞听不到巨大的爆炸声，他把飞机改平后，在靶场上转了一圈，看到靶场的边缘冒起两股黑烟，他降低飞机高度，随着硝烟散去，两个很大的弹坑清晰可见。他大声地叫道：“贺十一，你在哪里？向我挥挥手!在哪儿呢，你他妈的别吓唬我!”
    耳机里传来禇大海严厉的声音：“218，你的油料不多了，马上返航!”
    王飞这才扫了一眼油料表，指针已经蹦到底了，警告红灯也眨眼了，他又看了一眼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靶场，无奈地掉头返航了。
    禇大海此时对着话筒轻声地：“贺十一，听见了没有，报告情况？”
    扩音器中没有任何声音。
    “贺十一，贺十一，听到回答!”声调高了。
    仍然没有动静。
    “情况不对，马上派人去靶场!”禇大海对张团长说道。
    张团长说道：“我去，尹参谋跟我走!”
    “带上郑医生!”禇大海提醒道，又对机务大队长，“马上检查其他飞机的炸弹挂钩，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故，没有任何问题后再放飞!”
    张团长、尹参谋、机务大队长出了塔台。
    一直守在塔台边上的郑雅洁和于菲菲听到远处的两声爆炸声响，王飞掉头返航了，于菲菲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而郑雅洁的心还悬着呢，她从塔台里的人丝毫没有兴奋，仍都是一副紧张沉重的表情上能够猜到，贺十一没有回话。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感到两腿发软。于菲菲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安慰道：“雅洁姐，十一不会有事的!”
    张团长一时不知跟郑雅洁说什么好：“嗯……跟我去靶场吧!到了那儿就都知道了，现在情况不明，也可能是步话机故障。”
    “情况不明？”郑雅洁心里一抖，怎么这么湊巧，偏这个时候出现故障？贺十一应该是背着步话机的，如果炸弹把步话机炸坏了，那他人……她不敢往下想，脑子一片空白地跟在张团长后面。
    于菲菲想安慰她一下：“雅洁姐……”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郑雅洁看了她一眼，说了句：“这儿交给你了!”上了吉普车。
    死一般寂静的靶场。
    被巨大爆炸声震晕了的贺十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子被炸起的碎石和泥土埋了半截。好一会儿，他苏醒过来，费力地从泥土中钻出头来，使劲把身上的石头泥土抖落掉，坐在地上，看看周围，又看看自己，胳膊腿都还在，只是耳朵一直嗡嗡的响，他心说：“我还活着，哈哈!我没有死!”他站起身，左右看了看。
    一枚炸弹是在距离他不到30米的地方爆炸的。
    他走到炸弹坑边，踩着松软的土壤，看着这个深达2米多，直径有10多米的丑陋大坑，坑内一片焦黑，扑面一股热浪，坑底一缕白烟，散发着刺鼻的炸药味道，脚底下到处都能够踩到坚硬的碎弹片。他扭头看看自己卧倒的位置，倒吸了一口冷气，感到后背有些发凉：好家伙，如果再稍稍偏那么一点儿，我贺十一就什么也不剩地壮烈一把了。他想到刚才炸弹爆炸的刹那间，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掀起了一米多高，又重重地摔在地上，接着很多东西砸在了他的身上，其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似乎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叫他的名字，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上的耳机，确实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小。他连忙抓起话筒大声说道：：“塔台，塔台!贺十一报告!”怎么搞的，我的声音也这么小？他摘下耳机，又大声报告了一遍，声音还是不大。
    耳朵震聋了？
    耳机里传来禇大海的声音，尽管很小但很清晰：“贺十一，你还好吗，受没受伤？”
    他连忙大声报告道：“贺十一一切正常!一切正常!”说完这句，他似乎都能听到塔台上所有的人把心放到肚子里的声音。
    “炸弹落点在正东方向，距靶心－－800多米。”他继续报告道。
    “贺十一，待在原地不动，张团长、郑医生已赶往靶场。”
    “是，待在原地不动!”他们来干什么？许是担心我牺牲或是负伤了，炸不死的贺十一我还活在人间！而且除了耳朵有点聋，没有伤到一根毫毛。不过，这耳朵……
    他检查了一下装备，把步话机上的泥土擦去，捡回他卧倒的瞬间甩出很远的望远镜，挂在胸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军装上泥土的颜色明显多于衣服的原色，还多出几处窟窿，这样子是惨了点儿，不过，要是脸上有几道黑色，再有几个流着血的口子，那就更象是身经百炸，披着硝烟从上甘岭上下来的。
    一会的功夫，吉普车从通往靶场的土路上一溜烟地开过来，车还没停稳，张团长、尹参谋、郑雅洁就急忙从车上下来，朝他这边跑过来。
    还没等团长站定，贺十一挺胸举手敬礼，大声地：“团长，您怎么来了？”
    张团长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摇了摇：“没伤着吧？”
    “伤不着!”
    郑雅洁跑到他的面前没有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而是矜持地停住，瞪大眼睛地盯着他：“你，真的没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