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志 昆仑-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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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师父,出太阳了!快出来看呀!”小墨容非欣喜嚷着。
九日无日,永夜般的绝望、寒冷笼罩着人间,就在此时,云开日出,光芒万丈,紫霞东出,云蒸霞蔚,一时间,仿佛新生一般。
清志真人捋捋长须,极目远望,这时,一片七彩羽毛落在他雪白的长须上。
“师父,您看,这时什么?”小墨容非好奇地问道。
清志真人定睛看了会儿,呵呵笑了起来,“凤凰临,盛世出啊,哈哈——”
“凤凰啊”,墨容非小声嘀咕着,“那一定很美吧,都没见过呢。”
清志慈祥地摸着墨容非的头,“为师这就带你去见凤凰,怎样?”
“好耶,好耶。”墨容非高兴地欢呼着。
当晚,清志真人离开昆仑山,并把掌门之位交给了大弟子玉廷,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师父,您说的凤凰,难道就是——她?”七岁的墨容非小心翼翼地抱着六个月的姜景霓,轻声问清志真人。
“嗯——”清志真人含笑点点头。
“可是凤凰不是一种长着七彩羽毛的大鸟吗?好漂亮好漂亮的呢。可是,她这么小,只是个小娃娃。”墨容非语气中有着明显的失望,眼神中却满是疼惜与爱怜,毕竟她那么小,长得这么可爱,笑得那么动听,就连哭声也那么悦耳,不过,她都不怎么哭的,好懂事呢。
清志真人只是拍拍他的头,“非儿喜欢她吗?愿意一直陪着她,守护着她吗?”
“嗯”,墨容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又马上摇摇头,一直哎,要那么久。
清志真人只是笑笑,毕竟墨容非只有七岁,很多事情并不奢望他能懂,一辈子,对现在的他来说,太长了。
怀里的娃娃像是听到了别人的拒绝,不满地发出声音,紧紧地聚着眉头,眼看着哭声马上就要爆发了,“不哭,不哭”,墨容非着急地颠着她,另一只手扒着覆在她身上的小花被,看是不是小解了或是哪里被他抱得不舒服了。“哇——”小宇宙终于爆发了,墨容非也急了,满头大汗,怎么办,从来没这么伤心地哭过呢,“乖,乖,不哭,景霓不哭,哥哥陪景霓,一直陪着景霓,永远不会离开景霓”,姜景霓果然停止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啕大哭,但又转为更令人难受的小声啜泣,听起来更让人心抽痛。“景霓乖,景霓不哭哥哥就娶景霓做媳妇儿。”
这句话果然奏效,怀里的娃娃居然破涕为笑,那挂着泪珠儿的笑逗得墨容非真的是打心眼儿里开心,他低头香了娃娃一口,娃娃更加开心了,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目睹了这一切,清志真人笑着摇摇头,这条路,是他为墨容非选的,这么走,究竟对不对。
墨容非,九龙四方国镇远大将军墨耀臣的公子,墨将军在墨容非只有三岁的时候就英勇的战死沙场,以身殉国,而墨容非的母亲更是在他出生不久就撒手人寰,王室一直觉得心里亏欠这位义士之后,墨容非从小就跟着清志真人修道,这次回到京都,也得到了应有的礼遇,因此,联姻一事,清志真人与王上一拍即合,立刻就这样定了下来。
“师兄等等景霓,景霓要追不上了”。
墨容非停下脚步,回头有些气愤地看着身后这个倔强的姑娘,大声吼道:“都说过了不要叫师兄,以后你的师父是我的师姐,所以你要叫我小师叔”,看着姜景霓气喘吁吁的样子,他疾步感到她身边,一下一下地帮她顺着气息,嘴上的口气却还是很重,“告诉过你的,不要逞强,你的身体这么弱,还……”
姜景霓轻轻推开墨容非的手,“没关系的,师……,小师叔只需走慢一点,景霓会跟上的。”
这次黄河大旱,沿岸的庄稼颗粒无收,饥民流亡、饿殍遍野,姜景霓不顾父王的反对,拉着墨容非偷偷微服出宫,救济灾民。甚至亲自下地,除杂草,开水渠,并为灾民祈雨,祭祀仪式持续了两天两夜,她也整整两天两夜不食不眠。
第三天,天降甘霖,她独立在滂沱的雨中,心中却是一片彩虹。从小就被人以神女的名号尊敬着、祝福着,一直以来,她也想为大家做些什么,来回馈大家的期待,这次她终于做到了,心里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然而,当墨容非看到雨中狂喜的姜景霓时,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冲到姜景霓身边,大声吼道:“你疯了吗?”
“我做到了,师兄,我做到了……”姜景霓跳着,笑着,虽然,她一直都很开朗,很善解人意,从小就体弱多病,受尽病痛与折磨,但她总能笑着去安慰别人,说她是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要大家都打起精神来,都认认真真的去对待生命,对待生活。
墨容非抽抽嘴角笑了笑,“嗯,我知道,我知道。”
“可是……,为什么我的头晕晕的呢……”话还没说完,姜景霓就晕倒在墨容非的怀里。
“都说了,不要逞强,”,墨容非探探她的额头,嗬,这烫的吓人呢。
之后,姜景霓整整昏迷了三天,墨容非一直悉心地守在他身边。记得十岁那年,师父跟他去了一趟崔嵬山,大战七天七夜,一举消灭魔王,回来不久,师父油尽灯枯离开了人世,留下他一个人面对未来的路,那段时间他很沮丧、很晦暗,三岁的坚强的小景霓成为他唯一的阳光,带给他无尽的慰藉与支持。她的坚强是那么令人振作,同样,也如此让人心疼。
烈日下,两个人僵持着,互不示弱。
姜景霓的汗挥雨般滴答滴答地落着,墨容非当然知道她又是在强压着气喘的痛苦,算了吧,墨容非内心又无比懦弱地叫着,每一次,妥协的那个似乎都是他,墨容非。
“算了,算了,刚刚是我口气不好,声音有点大”,墨容非别别扭扭地承认着错误,笑吧,笑吧,姜景霓,你心里就偷着笑吧,我墨容非遇到姜景霓就是这么没出息。“你别在意啊,要不……要不,罚我,罚……罚我背你,好吗?”
姜景霓涨红的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呀,那,那本公主今天就原谅你了。”姜景霓一个熟练的小跳,跃上了墨容非的背。
九岁的姜景霓与十六岁的墨容非构成了午后一道和谐又美丽的风景线,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之后的一年,姜景霓的身体越来越差,很长一段时间,虚弱的她甚至下不了床,饭吃不下,药在她身上也通通失了效,太医们都爱莫能助地摇着头。这位九龙四方国的守护者,神女姜景霓难道是一个短命鬼,一时,百姓甚至有一种受骗的感觉。
尽管没有去责怪墨容非,但自责眼看就要杀死他了。他情愿受苦的人是他,被病魔折磨的人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帮不了她。
“小师叔——”姜景霓微弱的声音飘过,惊醒了伏在床边的墨容非。
“不舒服吗?”墨容非紧张的问。
“小师叔——”姜景霓笑得有些狡黠,没说别的,只是在笑。
“怎么了?”墨容非也觉得有些奇怪了。
姜景霓得意的说,“这次我终于喊对了呢,我喊得是小师叔呢。”
虚惊一场,要是平常,姜景霓这般耍他,他肯定会针尖对麦芒地顶回去,但是现在,看着姜景霓苍白的脸,瘦弱如凋零般的身躯,他鼻头酸酸的。
真是没趣,姜景霓嘟着嘴躺了回去,幽幽地问:“外面下雪了吧?”
“我去看看”,墨容非微微推开窗,片片雪花迎面扑了进来,墨容非赶紧闭紧窗,“嗯,下了呢,很大的雪。”
“是吗?小师叔带我去看雪吧。”
“这怎么可以,你的身子……”
“没关系的,小师叔背着我,小师叔保护我,小师叔还是我以后的夫君呢。”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墨容非又开始自责起来,他背抵着窗口,紧紧地咬着嘴唇。
姜景霓也感觉到了墨容非的自责,吐吐舌头,把头不好意思地埋在被窝里,“明天是我十岁生日,后天父王就要送我去昆仑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忆都,我……我只是想再看一眼这里的雪,最后的,因为以后不知道……”
话还没说完,被子呼啦一下被拉开,“不许胡说八道,什么最后,什么以后,以后每一场雪你都要陪我一起看,这是约定。”墨容非钩起姜景霓的小指,打着勾勾。
墨容非严严实实地把姜景霓裹成了一个球,最后把自己的披风也罩在这颗惹人怜的“球”上,端详着自己的杰作在呼呼地生着闷气:哼,臭墨容非,要闷死我呀!墨容非却得意地点点头,半蹲下身子,姜景霓笨重地爬上了她熟悉的背。笨蛋墨容非,把我搞的这么重,你不累吗?
一步踏下一个深深地脚印,“一、二、三……”
“在干嘛呢?”墨容非问道。
“在数你的脚印啊,你今天好沉默,我在想我要数到几,你才会理我,主动跟我讲话。”
“结果呢?”
“结果还没数到十,你就讲话了。”姜景霓有些得意。
墨容非心里苦笑,在你姜景霓面前,我什么时候赢过呀。“为什么想看雪了?”墨容非故意换了个话题。
“嗯——”她真的在认真地想呢,“呃——,不知道呢。”
又是沉默。
“我离开了,你,会忘了我吗?”姜景霓开口问道。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然而,墨容非并没有说出来。
姜景霓接着说,“我知道了,因为今天我从雪中闻到了遗忘的味道……”
六年后。
忘记的人是你,姜景霓。
虽然早就知道了你的遗忘,虽然早就知道重逢之后,我们已经成了陌生人,虽然你已有了新的名字,太平。
但是早就知道不代表不在意,早就知道不代表不会心痛,看着你眼中的距离,你口中的嫌隙,你心里的别人,那十年仿佛从未在你生活里停留过。只有我一个人,在回忆里守候,等待你的回头。
下雪了,那是我们最后的约定,走在雪中的我又一次失了神,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你的房门前,不经意,却听到了你对另一个人羞涩的暗恋。
“瞧瞧,外面还是寒冬腊月,这里已经有一枝红杏出墙来了啦呢。”鹊儿打趣般嚷道。
“好啊,你个死鹊儿。”太平嗔怒中有着掩饰不去的少女的甜蜜与柔情。
“嘘——”鹊儿似乎听到了什么,“听,外面好像有人。
我闪到侧厢,用内力屏住气息。心纠结在一起,已经绞痛到无法呼吸。
仰头看漫天飞雪,深呼一口气。今天,我也从雪中闻到了遗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