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浅浅如梦悠悠，归荫撑着手看外面的小狐狸与九黎玩在一起。
    九黎转身看见归荫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也不知道望个什么，慢慢地进了屋子里。
    “你换了衣服？”
    “恩，是不是有些奇怪？”
    “算不上奇怪，只是很别致，不过倒有些像——”
    “胡服是么？”归荫玩着衣服上的穗子，缓缓地张开小口：
    “以前我做过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梦，那里跟这里很不一样，处处是直上云霄的百层高楼，还有跑得很快，飞得很快的铁盒子，你知道么？人坐在里面不消一个时辰就从这到了京都。那里没有妖怪，神仙，只有人，不过也许有，是我不知道罢了。我跟娘说那里的衣服很不一样，娘就给我做了一件，只这么一件……”归荫环着腿，斜倚着床架，看着窗外很远很远。
    “是么？那样的地方到很特别。”九黎在归荫眼前挥了挥手，归荫仍是愣愣地出神。于是九黎就靠近了些归荫的小脸。
    再靠近一点点。
    慢慢地贴近两片唇，触碰着，淡淡的清香，似乎还有若有似无的奶香。
    “啊——”一声痛彻心扉的叫喊声穿透整个狐家大院。后来小狐狸们谈起还心有余悸，任是狐狸们在半夜听见那样凄惨悲凉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惨兮兮的叫声，也难免不心慌慌啊，而且还听说最小的一只狐狸居然被吓得尿床了。
    “你——干——什——么？”九黎捂着下面，一面痛的打滚，一面咬着牙吐出几个字。
    “你、你干什么？”归荫则抱着被子使劲地床里面钻。
    “你干嘛蹬我那里？！”
    “你干嘛蹬我那，里。”归荫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你——”
    “你——”
    “我——”
    “我——”
    “我受不了了！！”
    “我受不了了。”归荫干脆把脑袋捂进被子里。
    “你奶奶的，不要学我说话！！！！！”九黎这一声吼得声嘶力竭。
    “你奶奶，不要说脏话嘛，恩。”归荫想了一会，“的，不要学我说话。”
    “滚，滚——”九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哼出来两个字，接着没动静了。
    屋子里静了好久好久了。
    归荫把头从被子里挪出来，偷偷看了一眼，又赶紧缩回被子里。又偷偷看了一眼，又缩回……
    呃，乐此不疲。
    九黎快忍不住了，他已经装了这么长时间的乌龟，如果归荫再不过来，他，他，他……就过去。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而归荫果然就没过来，她还在忙着乐此不疲。
    使了个术法，瞬而站在归荫的面前，归荫正把头钻到被子里。
    往床上洒了一壶水，归荫惊得跳了下来。
    “归荫，你尿床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声缠绵悱恻惨绝人寰惨无人道耸人听闻的叫声。院子里又有一只小狐狸尿床了。
    “你干嘛拧我耳朵？”
    “下次你再不听话，我就打你屁股。“九黎还是不忍心掐归荫耳朵，放开时揉了揉。
    “明明是你——”
    “我什么，嗯？”九黎拉下的嘴角转而就够了上去。
    “你，你——”归荫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感觉，是什么跳得那么快，好像要昏了一样，浑身暖暖的，许久未曾有过，又和在爹爹娘娘身边不一样，血液欢快地流淌着，又舒服又难受。
    归荫看着九黎温柔认真的眼睛，些微皱起的眉头，甚至是嘟起的嘴，觉得以前从来没有一刻这样甜蜜过，甜到忧伤。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归荫痴痴地望着九黎，怎么也看不够，就像是觉得，即使他就在身边，你还会很想他。
    “小九，我可以这样叫你么？”
    “你不觉得应该加上哥哥么？”
    “你别逗我玩了，你只是比我大了几个月而已，是不是？你看着也不比我打的了多少。”
    “那我也比你大。”
    “可是我不想叫你哥哥，只想叫你小九，以后也许会有很多人叫你哥哥，你就只是我的小九，没有人抢得走。”归荫有些霸道地拉住九黎的手，渴望地看着九黎。
    九黎望着归荫，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么渴望，那样地不可思议。
    “好。”
    “好，好——好呢！我很高兴，小九，很高兴很高兴，高兴得都要哭了。”归荫缓缓放开九黎的手，低着头，静静地说着。
    “爹走了，娘走了，但我有你，有你……”归荫头更低了些，浑身微微颤抖，摹而又抬起头，一双瞳眸死死盯着九黎，“但你不能骗我，不可以。我不要再被扔掉，不要——你要记得——”
    “你一定要记得，生生世世都不可以忘。”
    “好！”
    九黎缓缓靠近归荫的耳侧，一字一字地低语：“但你若不要我了，我就会死，但你也得死。”
    “好！”归荫笑得很开心，眉眼弯弯。
    “荫儿。”九黎摩挲着归荫的朱唇，将归荫搂在怀里。
    小九永永远远都会陪着你的，就像你会永永远远陪着小九一样。
    。
    窗外方才赶来的荔津看着九黎和那个小女孩，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又要重演了么？父亲是这样，九黎也是。
    今夜的月亮很美丽很忧伤。
    九黎静静地搂着归荫，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月光旖旎了一室。归荫似乎已经睡熟，九黎就这样痴痴地望着，望了很久才转过身去。又不由得猛地翻过身覆上那小小的，鲜艳的嫩唇，辗转良久。
    归荫的小手溢满了汗，紧紧地抓着被子，仍旧那样闭着眼睛，娇喘微微，身子似陷在一片红云里。
    “睡吧。”九黎终于放过了她，手轻轻地拍在归荫身上，“你去过人间么？一个很美好很热闹的地方，在那里我只是你的小九，你也只是我一个人的。”
    归荫小小的脑袋往九黎怀里蹭了蹭。
    。
    清晨的黎明吹着玫瑰色的风，吹醒了一袭流苏。
    归荫绕着衣服上的坠子玩，九黎懒懒地躺在床上，一切都是淡淡的，淡淡的阳光，淡淡的风，淡淡的幸福，淡淡的甜蜜，淡淡的幸福，甚而还有淡淡的忧愁。
    归荫第九十九次地看了看九黎，还没醒啊，怅然地叹了口气。
    “小九。”小声地。
    “小——九。”再大一点声音。
    “小——九！”再大一点点声音。
    ……
    九黎斜眯着眼看归荫。
    “嗯？”
    “天已经很亮了哦？噢？”
    “恩，那又怎样？”
    “天亮了哎，当然……当然应该出去走走？”
    “走走，为什么要出去走走？”
    “走走，走走，对身体好，恩，吸收灵气，书上说的，对，书上说的。”
    “那到底是书上说的，还是我说的？”
    “嗯？”
    “不知道就算了，我今天一个人去玩。不带……”
    “哎，别，别，求你了还不行？”
    “
    求，怎么求？”九黎把脸凑到归荫面前，嘴角勾起。
    归荫看着九黎，别过了脸。
    “亲不亲，亲不亲？”
    “不亲。”
    “不亲就算了，可惜了，可惜了……”
    “我亲，我亲还不行么？”
    归荫小心地凑上去，紧紧地闭着眼睛。怕看见，怕看见他，怕看见他眼中的自己。
    一擦而过。
    九黎心满意足地搂过归荫。
    “小九，谢谢。”
    “嗯？亲了我还要说谢谢？再来一次。”
    “小九，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很满，很暖。娘说，这世上总有一些人让我不能放弃。”归荫顿了顿，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在遇见你之前，这里总是空空的。是你让我知道了不能放弃，让我这里现在满满的。”
    “不悔？”
    归荫没有看他：“死不悔改！”
    死不悔改？
    九黎觉得满头黑线，不由得轻拍归荫的小屁股：“死不悔改？那也好，也好。”
    归荫猛地要跳下来，九黎顺势一牵归荫的手，归荫顿时坐在九黎身上，九黎看着归荫娇喘微微。
    “你不要一直勾引我，荫儿。”
    九黎说着将归荫抱得近了一些。
    “你不知道，荫儿，自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会毁了的。”
    归荫静静地听着，就像在更小的时候静静地听别人讲故事。
    “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想相信，可是不由得不信。我努力过了，可自从第一眼见着你，就做什么都枉然。这种感觉很可笑是不是？”九黎自嘲地笑了笑，捞起来有些滑下去的归荫，又接着道：
    “我既不知为何，亦不能杀了你。也许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但我希望在你身上，你总会死心的。我不想让你消失，死心总比死了要好。我一向觉得活着总比什么都强。你说是不是？嗯？荫儿？”九黎自顾自地说着，并没等归荫回答。
    转而望向窗外七倒八歪懒懒地晒着太阳的小狐狸们，很久，方才缓缓说道：
    “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对不起你，甚而，甚而是杀了你，希望你不要怨我。”
    那声音很低，婉转悠扬，几乎听不到。
    归荫凝视着九黎良久，灿然一笑。
    “不是要出去么？走不走？”
    九黎也笑望着归荫。
    “好。”
    。
    “还有我！”
    窗户上正有一只小小的白色狐狸奋力地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