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落愿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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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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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还买不起幸福的时候,我们绝不应该走得离橱窗太近,盯着幸福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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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衣的如意算盘打得是霹雳啪啦响,可谁料瑶鈅一口汤下肚不到三秒便摔碗夺门而去。
听到院中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呕吐之声,缕衣茫然,眨巴眨巴兔子眼般的血红大眼睛,极其无辜而单纯地问道:“落,瑶莫不是有喜了吧?”
落华绷不住脸嘴角一抽,心想您的思考回路真不是一般得匪夷所思。他舀上一勺汤放鼻下一闻,眉头直跳:“主人,这汤可是用了鱼?”
缕衣先懵懂了两秒,然后瞠目结舌。对啊,他怎么能把这事儿给忘了呢?鱼耶,那是鱼耶!和瑶鈅有着切骨之仇的鱼耶!
他昨晚琢磨的一晚上,觉着栓胃大法士最有效而简洁的攻克战略,所以今早天不亮他就跟着清夜去厨房折腾了。缕衣仰天悲叹:千算万算却把最关键的一茬儿给漏了,忙活了一早上结果是案上捞月,白费劲了~~~
等瑶鈅的五脏庙消停下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
瑶鈅整个人虚脱得跟个无骨鱼,摊在屋中窗户下的贵妃椅上做美人醉卧,暴雨梨花独飘零,我见犹怜。
缕衣站在门外,双手紧拽着衣摆,眼观鼻鼻观心。
落华从房里出来,便看到他如犯错的小孩子般无措而无辜地可爱模样,眸中的宠溺瞬时如水般柔化开:“瑶鈅已无大碍,主人不必自责。”
“可是,还是痛过难受过了不是吗?”缕衣抬头,一双血玉眼红到了极致,泛出幽亮的黑色光泽。
落华心惊又心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恩,所以今天就留下来,让瑶鈅好好休息一天,我们明日再走。”
“恩,那我先去更店主打声招呼。”别说是一天,就是十天半个月他也会答应得毫不含糊,缕衣踮起脚尖往屋里瞟了一眼,“那个,瑶就麻烦你了。”
“好。”
等到缕衣走出院落,落华才反身进屋,看着躺在椅中闭目养神的瑶鈅,声音依旧沉稳,可却难掩其中笑意:“何必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直接告诉他让他留下过节便是。”
瑶鈅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一颤,如欲飞的蝶,他没有睁眼,将脸微微侧向窗外,不耐道:“切,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么?那碗汤中有鱼你岂会不知?怕是你记住了昨晚我告诉你的卢妃涟邀他过节一事,而故意喝下了那碗对你而言类似于毒药的鱼羹吧?如此一来,忙于去沧澜山寻找先知为你我解除契约的他便不得不留下。只是,你可知道,你本是不想让他有所顾忌和愧疚,可以随心所欲的享受,可他却会因为让你难受了这件事而更加愧疚心痛?
落华极目望向窗外,院中清风徐徐,卷着泥土草木的香味漫天铺地的弥漫开来。从窗户中飘进几缕,落了满室芬芳。落华淡淡勾起唇角,轮廓刚毅五官冷硬的脸瞬间变得柔和,好似寒冬腊月的突然升起的一团火,融化了冰雪送入了温软。
果然还是一个未满百岁的孩子吗?如此执拗而倔强,口口声声说着讨厌,却比任何人都要在乎。那就是一种毒吧?无色无味,害人于无形。我们都在不知不觉间中了毒,却是不知这毒可否有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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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因祸得福天随心愿……咳咳,不管何种机缘,总之今日是不走了。然后,昨日卢妃涟提过的落愿节到底是什么呢?缕衣好奇啊好奇,摸着下巴就在院子里打着圈儿地踱步。
瑶鈅从窗户里看去,不屑冷哼:“看看,什么叫做心猿意马如坐针毡?这就是!”
落华心说这不是你招惹的吗?
缕衣来回地转啊走啊,直把一张小脸憋成了血红色,背后也是汗津津了一片,然后卢妃涟像救世主般,以石破天惊的姿态降落在他面前,在他良心与好奇心的生死交战中微妙一指,说:“我听清夜说你今日不走了,既然如此,那就和我一起去街上走走可好?”
缕衣矜持,捏着小手羞愧万分地朝瑶鈅屋中一瞄,结巴道:“这个,那个,我…我朋友身体不舒服,我得留下来照顾……”
“你从我眼前消失就是对我最好的照顾!”缕衣话还没说完,瑶鈅愠怒的声音便从房里爆出。紧接着落华从里面走出来,嘴唇抿成一条线,眸中一脉温和宠溺,推出最后一把助力:“主人大可放心前去,这里有我。”
…………
缕衣走在卢妃涟身旁,心中自我宽慰既然瑶不想看见自己,而且又有落在照顾着,那自己离开就是最明智的选择了。恩,这样最好。
因瑶鈅的话而受到的打击和抛弃伤者独自享乐的罪恶感在掩耳盗铃似的自我辩证中渐渐隐没,缕衣咧开嘴笑得纯真而灿烂,一脸的欢喜和兴奋跃然,血红的眼眸里精光烁烁。
卢妃涟在旁将他变化一一看在眼中,心中不禁感慨,就这孩子现在招人疼爱的活灵模样,哪儿还有金缕衣令人惊悚胆寒的半点儿影子?除了那张脸,不,就算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也让人再也找不出一星半点儿的曾经的乖戾冷酷。果真啊果真,一个人的好坏不在其外表而在其内里灵魂。
今日的摩梭城,喧嚣依旧,繁华更甚。
缕衣瞪大眼睛看着街上昨日还朴实无华的人们今日竟然全都衣鲜光着妆容靓丽,心中疑惑,按卢妃涟的说法,这落愿节就是生者对已逝者的一种追悼和怀念,是个带着浓郁的哀伤惋惜之情的凄美节日。虽不说要多庄重严肃,但至少不该如此浮华一派喜气……的吧?
面对缕衣眼中的疑问,卢妃涟嘴角微扬,付之一笑。缕衣心惊,敛目垂眸嘴唇紧抿,他不敢问也不愿问了,涟的笑太过轻太过淡,就如海水抓不住阳光的热度而蒸腾的袅袅烟雾,让人有种即将失去或者已然失去什么的无力感,那般冰凉而苦涩,直觉告诉他那不是一个他愿意知晓的答案。他不够坚强,也没有一颗健康向上的心来容纳更多的疮痍,所以他只能尽量的避免一切冷色情绪以求自保。
卢妃涟是一个心思缜密奉行未雨绸缪的完美主义者,他喜欢将一切安排妥当以便随时掌控,也许在某些时候会咄咄逼人让人压抑,但若只是出行游玩,这样的性格无疑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你永远不必担心下一步该如何不会茫然地立于十字路口焦急四顾,因为早已在你对第一个事物乐此不疲时,他就已经将接下来的所有行程安排妥当。无所后顾,缕衣这花赏得可谓娱心悦目,景也玩得是酣畅淋漓。
行乐中时间总似白驹过隙般眨眼即逝,所以等缕衣回神时,已是夕阳入暮时。
缕衣今天尽了兴致,心情极好,眉花眼笑晃得过路行人一阵眼花缭乱。卢妃涟走在旁边,如一缕青烟翩逸流畅,淡淡的温和如玉含暖,偶尔看向少年的眸,更是化得开雪的柔和温暖。
街道上因为行人过多而略有堵滞,所以两人行走的脚步很缓且悠然。他们正在商议着等会要去何家酒楼用晚膳,岚轩虽好,但缕衣更想多一些新的尝试。谈话正值兴头上,卢妃涟却突然停下脚步。缕衣疑惑,转头问他:“怎么了?”
“呵呵,要不我们去那里吧,虽然菜色不是最好的,可要是能听楠盈弹上一曲古筝,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卢妃涟轻笑着说道,视线越过人头攒动的街道看向江边。
缕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一处屋舍临江而建,从外看去与普通人家的宅邸并无多大差别,如若不是那些延廊悬挂的大大小小红灯笼,和金色镶边的棕色门匾上用朱红写着的“江影楼”三字,怕就无人知晓它是一家酒楼。而且,听卢妃涟的言外之意,这应该不是单纯的吃饭饮酒之地。缕衣笑,带着几分揶揄道:“涟,你口中的楠香姑娘可是美人?莫不是你心上之人吧?”
卢妃涟微微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美人倒是美人,我也确有惜花之意,奈何人家心有所属,不愿让我为她赎身。”
“耶?!”缕衣故作惊讶,“还有女子会拒绝涟吗?好奇怪!那我可得去看看这奇女子,得好好劝劝她才是!”缕衣煞有其事地点头,也不去管卢妃涟便摸着下巴一脸探究的径直朝江影楼迈步而去。
看似要去帮忙游说,却为楠盈冠上了“奇女子”的称谓,真不知他这番游说下来自己会变成个什么模样。卢妃涟看着那火红的身影失笑,相处一天下来他已经对缕衣这种装模作样拐弯抹角的损人性格深有了解,不过,他很喜欢。对于这个被世人奉之若神的天才大法士,他从里到外都很喜欢。
两人刚到门口,一个三十岁模样的女子便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缕衣被她那一身的亮金色的绣有大族牡丹的华丽衣裳给晃花了眼,脚跨过门槛没有落稳,一个趔趄便要摔倒,好在卢妃涟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
“小心。”
“呵~~谢谢。”可能方才被小小惊吓到,缕衣的脸色有些晕红。唇角轻扬的笑意永远那样从容优雅,妖红的眼眸里,印着水光的柔和,明亮得彷如一面镜,此刻近在咫尺的卢妃涟的脸照在里面,清晰而明澈。
卢妃涟收紧了搁在缕衣腰间的手,一边将他搀扶起来一边贴近他的耳边悄声说:“方才我忘了告诉你,楠盈再美也及不过你的千分之一。”清淡的声音若有似无却因为呼在耳内的热息而这般真实,几分暧昧便缓缓弥漫。
缕衣已经站稳,他静静地看着刚才附在他耳边呢喃“倾慕”之言的涟,清楚地感受着他揽在自己要上的手,带着浅淡的笑说:“涟可是在迷上我了?”
“若如我说是,那你会接受吗?”卢妃涟微愣,刚才话音一落,其实他自己也是一惊。看着他轻轻扬唇,一世妖娆的浸血莲花瞬间便化作了一株遗世独立的瑶池青莲,不自觉便沉醉在了那“一笑泯恩仇”的神异之中,话也就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本还在懊恼要如何解释,却听缕衣含着笑意的这样一问。心下松气的同时,也生出些许异样,这样的从容闲定不禁让人想要去伸手触碰,渴望探到最深处然后将他一点一点撕裂粉碎。
“也不是不可,那要看你能为这份爱承担多少。比如说愿嫁与我?”
卢妃涟脸上完美的微笑很清楚地凝滞了,他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缕衣也不急,任由他揽着,平静地注视着他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