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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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炉子是正儿八经的红泥,烧得通红通红的。
壶里装的却不是酒,
而是茶。
地道的好茶。
温容止站在廊下,大雪如棉絮般从天空中飘飘扬扬而下。
庭外几枝寒梅绽香吐蕊,越发显得风骨清高。
苏幽篁从书房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人美景佳意境好的图画。
温容止听见脚步声,转身微笑道:“侯爷约容止在此,有何要事?”旋起的衣摆又扫起一地晶莹的落雪。
苏幽篁携了温容止走进亭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在小火炉旁坐下,一双晶亮的眸子瞅着温容止缓缓开了口道:“容止,我要去外地走一趟。”
温容止轻轻皱了皱眉,“这样的天气……可是朝中有什么急事?”
苏幽篁摇了摇头道:“不是。”从袖中拿出南毓惜带来的那封函件递给温容止。
温容止接了,拆开迅速的扫了两眼,脸色微微地变了变,抬头看向苏幽篁道:“侯爷的意思难道是……要去……抢亲?”
苏幽篁嗤笑了一声,“我思量了许久,这番定要前去,可是不是去抢亲,而是去送礼。”
“送礼?”温容止疑惑地看向苏幽篁。
苏幽篁望着一枝开的正盛的白梅说道:“此件大礼,或许合该要此时送出去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语气中却遮掩不住一种宿命的味道。
温容止又迷惑了。
可苏幽篁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只是执起温容止的双手道:“我离开的这段日子,有些话要嘱咐与你。”
相接的手掌,传来对方的体温。
温容止顿了顿,道:“有什么事情,侯爷尽管吩咐。”
苏幽篁展颜一笑,“有容止你在,一切我都放心了。”
苏幽篁提起茶壶到了两杯热茶,一杯推给温容止,一杯自己捧着。
茶香入口,通体舒泰。
苏幽篁说道:“这些年来,府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你打点的。我确实是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大总管了。因此府里的事,也不需要我再多嘱咐什么。祖母年事已高,一个人寂寞,我离开的这几日,容止无事时便多去陪陪她老人家说说话吧。”
温容止点点头。
苏幽篁又道:“毓惜花钱有时大手大脚没有节制,这个毛病实在要改,但也不是一日两日就改得过来的,你记着过些时日就划些银子给他。风月场上是非也多,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也要帮着多照料照料。”
温容止又点了点头。
苏幽篁接着道:“枕城年纪还小,也是从小娇生惯养惯了。有时做事冲动了,你也劝劝。他一直看上的马厩里的那匹照夜雪狮子,就给了他吧。我这府里还有什么他看上的,只要他开口,你也一并允了就是。这也马上就到年关了,总在我这里呆着,他的父母也会思念儿子。若是能说动枕城回镇北将军府,你也就劝劝。要是他实在不想回去,也就由着他,但总要让他寄封家书回去。”
“至于容止你呀……”苏幽篁看了一下天空,“可巧雪也要停了……不如,容止你就陪我去街上逛逛吧……”
温容止一同望了望天色,低声的应了一句,“好。”
苏幽篁和温容止各自回房换好了外衣,一同出了镶金府向街心走去。
因为下雪的缘故,原本热闹的街市冷清了不少,许多摊子都没有摆出。
苏幽篁和温容止并肩走在街上,一边看着周遭的店铺,一边随意的说着家长里短,享受着这难得的安详宁静。
突然,一辆驾驶飞快的马车从转角处飞驰而来。
彼时,苏幽篁和温容止正在街角的一个摊子上看字画。
等到他们看到马车时,马车离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驾车的马夫想要拉紧缰绳制止马匹的脚步,但是雪冻地滑,根本就来不及了。
苏幽篁一把抱住温容止,向一旁倒去。
马车撞翻了摊子,摊子的推车撞倒了旁边堆着的青砖,青砖砸翻了一旁的竹竿,竹竿划落了房上的泥瓦。
瓦片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温容止的衣衫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中,被划烂了好几道口子。
苏幽篁搀着温容止起身,万幸人没有受伤。
而那辆肇事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温容止看着自己身上的袍子,不由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苏幽篁替他拍了拍衣襟,抬首正巧看到右手边有一家布庄,便拉着温容止进了去。
苏幽篁挑了一件成衣递给温容止,让温容止去里间换了。
待到温容止出来,布庄老板的嘴立刻像抹了蜜一样的大夸特夸这件衣服是如何般配这位公子。
温容止看着老板夸张的言辞,不由自己都觉得好笑。
苏幽篁却径自站在一旁,赞同的点了点头,说:“我的容止,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他说,我的容止,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
温容止一惊抬头,正对上那一双海般深邃眼眸,温柔恬淡的笑靥。
心跳好像一瞬间就漏跳了一拍。
忘记是如何跟着苏幽篁一起走出布庄的大门。
只记得一路上苏幽篁都牵着自己的手再没有松开。
苏幽篁领着温容止出了城门,走到城郊一条小溪边。
苏幽篁说:“容止,幸好你今天没事。”
苏幽篁拂过温容止脸庞上的一缕发丝,轻轻地拥住了温容止。
温容止呆了一呆,他从来没有和苏幽篁如此这么的接近过。
苏幽篁说:“你要好好的。以后都要好好的。要好好照顾自己。莫问衣开给你的方子,记得按时吃药,不要太过劳神。我给你的五色金令也一定要仔细收好。春夏秋冬自幼就跟着我了,最是忠诚不过。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要找他们一起商议。天冷记得多穿件衣服,平时多吃碗饭,看你瘦的抱着都有点硌手了。”
温容止有些恍惚。
苏幽篁又说:“你四年都没有回过江南老家了,我已吩咐下人置办了丰富的年货,送到江南温家去。”
温容止出声道:“侯爷……”
苏幽篁紧了紧双臂,“容止……容止……等到我回来,要是还有时间……我就陪你一起去江南走一趟。”
温容止挣开苏幽篁的怀抱,望着他的双眼道:“侯爷,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苏幽篁笑了笑,吹了一声口哨。
从那边的林子里跑出来一匹黑色的骏马。
马的毛皮油光发亮,只有四只蹄子是雪白的。
马鞍上放着系好的包袱与苏幽篁的宝刀。
苏幽篁翻身上马。
苏幽篁说:“容止,记着我嘱咐你的,记着你答应过我的。你最是守信的人,一定会做到的是不是?”
温容止拉住马的缰绳不放,“侯爷,你要去哪里?”
苏幽篁拉过温容止的手握了握,“你拉不住我的马的……容止……谢谢你……”
苏幽篁松开温容止的手,一抽马鞭。
骏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苏幽篁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在后面追赶的人影,悄声自语道:“容止容止,若是我还能回来见你,我一定陪你去江南。”
一坛杏花酒。
一盘松鼠鱼。
一袭锦冠玉扇。
是谁家的少年公子抱拳微笑?
在下,
江南温容止。
苏幽篁闭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