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细雨一梦入江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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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桌近前,人声鼎沸,喧闹不止。
看那公子手段,对这“赌”之一事,也不是外行。
只是终究功亏一篑,败下阵来。
赌嘛,本就如此。
纵使玩家再精明,又哪能抵得过庄家老辣狡猾?
他却一瞬间,脸上现出灰白死色。
至于么?
自己在心中轻问,本就不是自己的东西。
就是求不得,也不该是这幅光景,倒可惜了这一身的气度。
那人拢袖收手,转身悻悻而去。
“这位兄台……”兴许是一时魔障了心窍,自己在他路过身旁时,竟出声唤道。
那人驻足停步,转头带着询问的目光打量自己。
“在下略通观人之术,兄台龙章凤姿,必不是凡俗人等,于是起了结交之心。可适才观兄台神色,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下冒昧,可否探知一二,若是力所能及,兴许也可帮助兄台一二。”
“公子是?”
微微一笑抱拳:“在下,江南温容止。”
那人愣了一愣,低首轻笑:“没想到,竟是遇着了温家的二少爷。”遂整了整衣冠,抱拳回礼道:“泰安,苏幽篁。”
自己讶然,原来此人竟是皇上亲封的镶金府定安侯!昨日大哥在晚膳期间还在桌上提起,这苏小侯爷曾亲自上门拜访。不想今日就在这儿遇到了本尊。
“原来阁下竟是定安侯,恕在下眼拙。”
苏幽篁一双黑亮的眸子闪了闪,“现下,温二公子还愿与苏某结交么?”
“呵……此心不变。”
扔了连少彬一人继续在哪里兴致昂扬,自己和苏幽篁寻了一处雅致的酒楼包间对坐而饮。
杏花酒。
松鼠鱼。
几样清淡别致的小菜。
清风拂面,花香袅绕。
日光正好,人正风流年少。
推杯换盏,酒过三旬。
苏幽篁一五一十将赈灾银钱被盗之事,温丞之婉拒借钱之事和盘托出。
自己举杯泯饮,“侯爷将此要事告知在下,就不怕泄露了朝廷的机密。我若告密给忠王、左丞,侯爷岂不危险?”
苏幽篁弯起嘴角笑了笑,一双清亮的眼睛染满了三分醉意,“事已至此。借不到足够的银钱赈灾,我是死。你去告密,我也是死。横竖都是死,倒不如以诚相待……其实,我也不是怕死……只是若是这时便死了,他一定怪我失约……早知如此,当初离开之时,便应多看他一看……他日断头台上,阴曹地府,永不相见,也能多一些回忆……”
饮酒最怕伤情,苏幽篁抱着酒壶一杯接一杯,醉得倒越发厉害起来。
素闻镶金府苏小侯爷,游戏花丛,风流多情,如今这幅模样,倒是让自己颇觉意外:“可是绝代佳人在候?”
苏幽篁趴在桌上摆了摆手:“算不得佳人。倒堪称绝代。只叹我三千红颜,到了最后这一瓢弱水,竟没让他过过一天好日子……温二公子,你我相逢也是有缘,我看你也是君子一般的人物……若是他日我上了断头台,劳烦公子带句话给他,就说……就说……”
说到此处,苏幽篁忽然停了,怔忪了半晌,方才又接道:“就说……我……对不住他……若有来生……”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算了……若有来生,大抵他也是不想再见我了……”
酒杯从手指滑落,滚过桌沿,跌落在地下,片片粉碎。
苏幽篁望了望地下的残杯,面上浮起一抹凄凉的笑意,“对不住……今日好似喝得有些多了,到让你看了笑话……”
自己摇头,“侯爷率真本性,真情流露。怎么能称之为笑话……况且……如今江南一带遭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温家虽非朝廷官宦,但出钱出粮略尽绵薄之力,确是理所应当。之前家兄婉拒,实是有些苦衷。但苏侯爷不必担心,此事由我再亲自向家兄禀明。三日后,您只管派人来温家去取就行。”
“难为温二公子费心……你们的难处,我也晓得……不说这金额巨大,但这中间牵扯的党派斗争,也令人烦扰……种种不易,苏某也心中有数……我也不愿因我一人牵连了你们……此事不比寻常,温二公子也不必勉力为之。”
“我自有打算,侯爷**便是。”
回府向大哥和父亲提及此事,果然又遭到了拒绝。
父亲指着自己的面庞骂道:“我温家世代为商,你在外才名远播,怎的到这事上犯了糊涂?为商之道,为商之道!我问你,这为商之道是什么?你怎能应了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霉事!我再问你,这忠王和左丞是什么人物,我们温家惹得起么?”
“为商之道……不仅仅只有利字当头,孩儿还记得,应以诚信为重。况且,这水灾一事,多少百姓受苦,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富者难道不应伸出援手,广结善缘吗?孩儿自幼饱读诗书受圣人教诲,忠信仁义不敢忘却。既然已应下此事,万望父亲成全。”
“你!你个不孝子,口口声声忠信仁义,那孝字你摆到了何方?唐礼,把祠堂里的棍子给我拿出来,我今日要好好教训这个糊涂的不孝子!”
“老爷三思啊……”
“父亲,二弟还年轻,一时糊涂而已……不必动用家法……”
“都给我闭嘴!谁再说情,我便打得更重!”
棍子敲在背上的时候,火辣辣的生疼,强忍着不去出声,越发觉得胸闷气短。
自嘲地想,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么?
“我问你,你改是不改?”
“此事也关系到温家声誉,父亲也不希望外界说我温家是言而无信之辈吧。若是传开,只怕也会影响我温家商号的生意。还请父亲成全。”
“你!你!看我今日打不改你!”
晚上被唐礼搀回房间,真真觉得脚下虚浮,眼冒金星。
唐礼拿过伤药,轻手轻脚地仔细抹着,道:“老爷这次是真生气了,居然下手这么重,少爷你撑得住么?要么小的去请个大夫过来吧?”
“不用了……抹些药,休息二日便也好了。”
正说话间,大哥也推门进来。
“你呀你,今日倔脾气倒是上来了,爹也气得不轻,你也伤的不轻。何苦来着?不是大哥说你,容止。镶金府这个买卖,实在不是一桩好生意。你真不应该就应下了……”
“大哥这也是来劝我回心转意?”
“罢了,看你被打成这样还要坚持,我也不费那个口舌了。这次大哥就帮你一回,下次可别再做这种傻事了。”
“多谢大哥。”
“只是……容止……大哥百思不得其解,你与那苏幽篁只不过见了一面,做什么要这样帮他?”
“我不是只想帮他。而是看不惯那些王公权臣拿百姓的生命作为权利斗争的手段与牺牲品。”
“啧啧,我的二弟倒是胸怀天下苍生。只是你只出身商人世家,温家就是再富甲天下,也还只是商人。就算你将来入了仕途,这个世道,只怕也容不下这样的好官。二弟,你可要清楚。”
“多谢大哥提点。”
“既是如此,你便好生歇着吧。唐礼好生伺候着二少爷。”
有时,自己也在想,
当初为何要执意帮助苏幽篁。
是为了天下苍生没错。
也兴许是看到了他那落魄把酒的样子,一时于心不忍吧。
缘分这东西,
呵,
大抵本来就说不分明。
就像你可以第一眼就没有理由的讨厌某人。
也可以第一眼就没有理由的对某人产生好感。
道不分明。
道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