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宸……”萧沧澜转身轻轻地开口。
    “大哥……什么……都别说……让我……静一静……”冷璧宸低垂了眼眸，又翻身躺下。
    萧沧澜看着床上背对着自己的侧影，握了握拳，终归淡淡地道：“那好，我去门外守着。不会再让人随便进来。”
    听到萧沧澜的脚步出了船舱，冷璧宸合上眼眸，身体再也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疼！
    好疼！
    被冰冷的江水浸泡过的身体，每一寸骨头都疼的厉害。
    冷璧宸咬紧牙关，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脸颊手臂上又隐隐浮现起那日竹林中出现过的紫黑色图纹。
    将呻吟悉数吞咽回肚子里，辗转反侧间，意识竟也开始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迷蒙之中，
    好似穿越了时间、空间。
    没有了萧沧澜、高子迁、杜竣轩。
    没有了渡江的大船。
    没有了百花庄园的七朵瓣。
    只有碧海云生附近的那座茅草屋子。
    只有那一个长得分外好看，眼睛就像黑曜石一般的男子，覆在耳边轻声地说：“璧宸，醒一醒。吃点东西，我带你去看烟花。”
    不想去理会那人，依然紧闭了眼睛挺直了身体装作听不见。
    那人便所幸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坐起来。
    冷璧宸睁开眼睛瞪着那人。
    面上是冰冷得冻死人的神态。
    可那人只是笑笑，拿着温热的手巾轻轻地擦拭着冷璧宸的脸庞，他说，天都黑了呢！我跟赵嫂学着熬了点皮蛋瘦肉粥，一会端过来你尝尝。今天三十，李叔买了些烟花炮竹准备晚上在自家院子里放放，我跟李叔讨了些过来，一会也放给你看。
    冷璧宸依然是木着一张脸一副爱搭不理的神情。
    苏幽篁放下手巾，跑去厨房捣鼓了一阵，端了一小碗粥又来到床前。仔细地吹了吹，舀了一勺送到冷璧宸的唇边，笑道，吃一点吧。
    粥里有一股微微的糊味。
    冷璧宸拧起了眉。
    苏幽篁看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不是很会做饭……有点糊……要不，我去找赵嫂让她帮忙再做一份？
    你是根本不会做吧？
    苏幽篁撤回勺子抓了抓头，嘿嘿干笑，那……你，要尝尝吗？
    冷璧宸伸出手接过苏幽篁手里的碗，右手抖得恨不能直接就将这碗粥洒了出去。
    苏幽篁看了，慌忙又将碗抢了回来，说，还是我喂你吧。
    冷璧宸的眼睛一瞬间黯然下来。
    没事没事，苏幽篁说，这才刚治了几个月，以后慢慢就好了。
    冷璧宸又沉默着不说话了。
    苏幽篁一勺一勺的喂，
    冷璧宸一口一口的吃，
    饶是这样，
    一碗粥也只吃进去了三分之二，还又吐出了二分之一。
    其实这样也算有进步了。
    刚开始的时候，冷璧宸完全是吃什么吐什么，吃多少吐多少。
    苏幽篁说，一天好似一天，便总有一天会全部痊愈的。
    吃罢了粥，苏幽篁收拾干净了碗筷，在院子里摆上一副竹椅，拿了棉衣帮冷璧宸穿好，便小心翼翼地抱着冷璧宸出了房门。
    将冷璧宸安置在椅子上，苏幽篁开玩笑道，璧宸啊，你以后真要多吃点了，看你现在瘦的，放在院子里倒还真担心就被一阵风刮跑了。
    冷璧宸也不理苏幽篁，径自抬头看起天上的星星。
    苏幽篁替冷璧宸立了立衣领又回房拿烟花炮竹去了。
    和璧宸相处的这半年来，到一直是这幅光景。
    时常是自己喋喋不休地说着，而那边什么反应都没有。
    偶尔的时候，冷璧宸会简短的说上一两句话。之后，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
    苏幽篁很是能理解冷璧宸的心情的。
    换做任何一个人，面对着将自己害成这副样子的“凶手”，都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冷璧宸现在能这样对他，已经是极好的涵养了。
    苏幽篁拿了鞭炮在院子里点燃，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然而这热闹过后，却衬得这夜、这院子、这人越发的冷清起来。
    苏幽篁看着冷璧宸略显空洞的神色，有一丝惘然。
    其实，他是希望能看见冷璧宸笑一笑的，
    哪怕，只是轻轻扯一扯嘴角也好。
    苏幽篁又点燃了一些烟花。
    墨蓝色的夜空里，炸开了五彩斑斓的焰火。
    便在这时，冷璧宸幽幽地开口道：“你可以把我送回喧衣阁的。”
    “什么？”苏幽篁不解。
    “你把我送回喧衣阁养伤，无论以后好与不好，我都不再追究就是了。”
    “为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当初不过一时糊涂。而后这半年，也算尽力想弥补你的过失。然而时运所限，兴许这样便是我命中注定的，怨你也好怨我也罢。终也是今日这般的结局了。既是如此，你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不必再陪我在碧海云生浪费时间。”
    “碧海云生主人说了，你的伤势虽重，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治好。虽然现在你的手脚还不能自由的活动。可是，总有一天会好的！”
    “总有一天是多久？一年？”冷璧宸冷笑着：“两年？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若一年不好，我就照顾你一年；两年不好，我就照顾你两年；五年不好，我就照顾你五年；十年不好，我就照顾你十年；若是……若是一辈子都好不了，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不必了。冷某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更不喜欢当别人的累赘。”
    “不是怜悯不是累赘！我……我对不起你……可我照顾你并不是只想弥补我的过失！璧宸……我……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也没有非分之想。我只希望你可以让我照顾到你好起来为止……喧衣阁虽然人数众多，可能像我这样一直在你身边照顾着的也没有几个，既然这样，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你说什么？”
    “让我留下来吧？”
    “这前面的。”
    苏幽篁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我喜欢你。从桥下你撑着竹伞为我遮风避雨的那一刻，从你递给我桂花糕的那一刻，从你对我说，人呀，难免有个落魄的时候那一刻。我喜欢你……所以我一直跟着你。所以我一时糊涂在你的茶里下了软筋散，想着，若是我也能在你危急的时候挺身而出，你就会多看我一眼，心里也会记着我。我对不起你……这样的我，兴许没有资格说喜欢吧……”
    天上最后的一朵焰火便在这一刻也熄灭了。
    四周又恢复成寂静无声的状态。
    冷璧宸望着面前衣衫单薄的少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在山里，
    那个清冷的除夕夜，
    曾经有一个十九岁做错了事的少年，低着头，
    对另一个四肢残废的少年说，
    对不起，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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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自动把烟花不堪剪中的“烟花”理解成焰火的意思，而不要理解成原意——春天的杨柳和鲜花。这一章和春天的杨柳和鲜花木有半毛钱的关系。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