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半城烟沙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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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曙光刚刚穿透雾层,就可以听到清脆的鸟叫声。但在谷里,只有待日高起才能看清楚东西。雾渐渐的淡去时,居于谷中的翩翩少年便会出来收取百花露。收了露水,也会采些花瓣和野果回去充当食材。做完这些,玉庭清就会去陪墨舒,给她擦擦脸和身子,跟她说说话。脸上的神情恬淡温柔,一双水杏眼眸纯净溺爱。这样直至午时,玉庭清才会不舍得离开,去吃一些早上采来的花瓣和野果。然后又回到墨舒身边,躺倒在她一侧午休。将近黄昏时,他就醒了。起身去石屋后的温泉里净身,洗净身子回石屋吃些花瓣和野果子就等天黑。天慢慢黑下来之后,玉庭清就去石屋对面的林子里。他在那里绑了风袋,袋子里引了许多的萤火虫,他取下袋子就回石屋。把一大袋的萤火虫放出来任他飞舞,自己陪在墨舒身边给她讲故事直到昏昏的睡去。
这样生活又回到了他十四岁之前的日子,时光在他眼前恍惚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梨花盛的开时节。在那如飘雪一般飞落的梨花林子里,师傅抱来小小的舒儿给他,让他发誓用自己的命来守护这个小小的人儿。自此以后师傅就再也没有回来,只剩他和小舒儿相依为命的生活。每日风餐饮露,采食花果,抱着小小的舒儿看着她一天天的长大,直到自己十四岁,小舒儿六岁。谷外来了个自称是舒儿的内臣的人,来接他们出谷。他自是不信,那人便跪在谷外一天一夜。他心中不忍,出去问他有何凭证,那人竟抱出了师傅的骨灰和遗物。一把佩剑,一套金针。平静的接过,回去好好地葬了师傅,收拾了一些东西便随那人走了。当时舒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好像再问他我们要去哪儿一样。其实自己也不知道,随命吧,反正在那都一样只要舒儿在自己身边就行。
离开医谷后的两年里,是快乐无忧的。那些人周到的照顾,每日还有专门的夫子授业解惑。自己和舒儿就是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快活的过着日子。后来,也就自己刚过十六岁时,那些人都一一跪在自己面前。说未来的巨子大人年幼,希望他暂代巨子之职,暂管天下墨士。看着他们的样子,是有若他不代就死在他面前的样子,他还能说什么。此后不过半月,他便和墨舒被送到了随州。到随州时,沿途护送得人都死的差不多了,鲜血染了一路,风霜也未曾停止。当他看着城外茫茫的旷野时顿感凄凉,怀里的人却给了他走下去的勇气。不为别的,只因为自己现在守护的是小舒儿的东西,那是将来小舒儿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所以自己心甘情愿的去守护它。
进了随州城,住到了春雪居。也是在此时认识了张玄之的,那时自己抱着舒儿下马车,他牵着弟弟的手。只是匆匆一瞥,却不知已给他种下了孽。此后的几年里就不得太平了,颠沛流离,垂死挣扎,几经生死才在随州安顿好。接着是北方战报,契丹国主耶律德光班师回契丹,自己北上恢复北方墨氏势力。其中却不想,被王子储所缚,被软禁起来,幸亏舒儿带着暗卫及时赶到,不然他就要被王子储侮辱了。说来也可笑,他堂堂七尺男儿,竞也要像女子一般去以命相挟来保全清白。
看看躺在自己身侧的墨舒,还是那般模样,这是自己的小舒儿。她最快活无忧的时光就是在这医谷中度过的,她最爱的就是哥哥每天晚上和她一起看萤火虫讲故事给她听了。每当这时,她都感觉自己就是娘亲与爹爹的宝贝儿。
其实在随州的时候,墨舒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只是玉庭清不肯接受,潜意识里排斥接受墨舒已经殒命的事实。他知道墨舒曾跟他说过,在医谷里的那段时光,就是她这一生最满足的时光了。所以就带着她的尸首回来医谷,假装还生活在那段时光里,一如过去一样生活。
他就自己一个人傻傻的站在他们曾今快活的时光里,虽然苍白无力的经不住推敲,他却仍然沉醉的不愿出来。用墨氏秘传的仙玉简保存住她的尸身,固执的相信她只是累了要休息,等梨花开满枝头的时候她就会醒过来了。每天不变的重复着一样的事,怀着永远都无法等到的等待生活着。恬淡平静,却苍白无力,经不起推敲的谎言,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可他就是这样,脆弱的把自己关在幸福的过去,企图在那些回忆里找到自己依傍的东西,让自己的心不至于像浮萍一样漂泊伶仃。痛苦而痴妄的把自己锁在那副躯壳里,然后再深深地紧闭着自己的内心。